“书上说,一般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的客栈都是黑店哪。”
苏二叹了口气。
“黑不黑店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待会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咱们几个都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苏一也跟着帮腔。
“是啊,公子,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兄弟以前出来也住过类似的店,没什么事的,你身子娇贵,要是淋了雨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天上适时的劈了道惊雷,冷不丁的就把乐之俞的犹豫都给吓走了,立马点头同意,三人一起进去了客栈。
幸好来的及时,还只剩下最贵的两间房没订出去,乐子俞的盘缠带的很足,二话不说就付钱要了房间,顺手还打赏了小二一块碎银,喜的对方眉开眼笑,忙不迭的跟在后头献殷勤。
“公子赶路辛苦了,晚饭想吃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烧鸡,新鲜的鲈鱼,现宰的野兔,还有滋味极好的美酒,您只要说一声,小的马上给您把酒菜送到房间去,省的在大堂受吵闹······”
“不用了。”
乐之俞立在二楼栏杆前,垂眼看着下面三五成群坐在桌子边吃饭的客人们,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我就要在大堂吃,热闹。”
身为一个无兵无权的前朝余孤,乐之俞觉得自己的首要任务就是广交人脉,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三教九流,能拉拢一个是一个,没准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就好比昔日的孟尝君,手下食客三千,连鸡鸣狗盗之辈都有,后来不也因此救了他一命吗?
而客栈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结交朋友,打听消息的绝佳之处,自己就得不怕麻烦,到人堆里淘金去,哪能在房间里躲清静。
这不,一坐下来,乐之俞就发现了一个目标。
那是坐在隔壁桌的一个客人,从乐之俞进来起,就一直频频回头看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宝贝似的,眼神很是黏着。
乐之俞见这人浓眉大眼,手边还放着一把剑,猜测他可能是个江湖人士,没准还是个什么侠客之类的,看出自己气度不凡,想来结交,那正好就去顺水推舟给他个台阶下了。
“这位兄台,有礼了。”
他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朝那人拱了拱手。
“介意我坐下,跟兄台喝杯酒吗?”
这人没想到乐之俞竟会主动同自己攀谈,脸上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忙站起来拱手还礼。
“不介意,不介意,公子快请坐。”
乐之俞笑吟吟的坐下,看着那人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擦桌子倒酒,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我方才注意到兄台好像几次三番的转头看我,不知是不是我有哪里举止失仪,让兄台见笑了?”
那人连忙摆手。
“没有,公子举止得体,仪容出众,在下一见就十分仰慕,很想亲近,就是怕公子会嫌弃在下······”
“怎么会呢?”
乐之俞总觉得这人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但还是保持着脸上和煦的微笑不变。
“相逢即是有缘嘛,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看兄台就很适合做我的朋友。”
“是吗?”
那人大喜,挨着乐之俞身边就坐了下来,伸手要去摸他的大腿,语气也变得暧昧了起来。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曜字,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既是觉得咱俩有缘,那不如今晚就到在下房中,我和你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如何?”
乐之俞虽然没有经过人事,但这方面的书也是看过不少,哪里还猜不出这叫李曜的男人对他起了什么心思?
他早知道自己长相生的出众,若在必要时刻,他也不介意靠自己的姿容去换取些好处,但前提是,那好处得如宁远承手中的兵权那般大才行,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占他的便宜的。
“告辞了。”
连借口都懒得找,在李曜的手碰到他腿之前,乐之俞冷着脸直接站起身,拂袖而去。
“哎,公子?”
眼见的煮熟的鸭子要飞,这好色之徒哪里甘心,连忙也跟在后头追过来。
“公子留步啊······”
乐之俞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刚想使眼色让苏一苏二去对付李曜,视线却恰巧落在了刚从客栈外头推门走进来的一个人身上。
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相貌俊美,眼神清冷,眉宇间又透着一股英气,身姿如松的立在门口,仿若是刚从战场上归来的年轻将军似得,颇有种横刀立马,蔑视群雄的凌厉威势。
不知怎的,看着他,乐之俞心中的那根弦猛地就被拨动了一下。
难道······
第3章
这身形,这长相,这气质,还有这一身简单朴素却被他穿的贵气十足的黑色衣裳,这活脱脱就是小册子上所描述的宁远承嘛!
乐之俞越看他眼神越是炽热。
都说了朕是真龙,果然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多少人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他却自己送上朕的门了!
要是能再确认一下他的耳垂上有没有朱砂痣就更稳妥了······
身后那个李曜已经追了上来,语气很是不甘心。
“公子,是你说我适合做你的朋友的,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乐之俞眼珠转了转,忽然就来了主意,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瞬间变成了惊恐,跌跌撞撞的就朝门口跑了过去,嘴里还慌乱失措的叫喊。
“救命啊,救命······”
苏一倏地就从桌边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往外冲,袖子却被苏二一把拽住,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去。”
他将苏一拽回了座位里,附耳悄声道:“大鱼出现了,咱们少主这是打算要下饵呢。”
大鱼?下饵?
苏一虽然听的满脑袋雾水,但也猜出来乐之俞是故意为之,并非真的有危险,就暂且安心,坐下来看戏了。
秦知亦是眼睁睁看着乐之俞撞进自己怀里的。
他明明可以躲开,但他偏偏没躲,甚至还在乐之俞踉跄站不稳时,微微搀扶了一把。
“当心。”
这声音并不似乐之俞想象中的冷沉,反而如金石相击,清流淌水,好听的很。
乐之俞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瓷白的下巴微微扬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浅浅水雾,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有坏人纠缠我,他手里还有剑,救救我······”
秦知亦垂眸瞥了眼乐之俞楚楚可怜的样子,表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喜怒,手上却稍稍用劲,似乎是想把乐之俞从自己怀里先推开。
乐之俞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索性豁出去脸皮,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死死的赖着不走。
“我真的好怕,求你救救我吧!”
“好啊!原来你果真是存心戏弄我!”
追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李曜,恼羞成怒的几乎气歪了鼻子。
对自己翻脸无情的小美人儿转身就当着他的面投进了别人的怀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哪个男人能忍!
何况客栈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在,李曜觉得要是不给乐之俞一点教训,那他岂不是要受尽讥讽嘲笑,以后还哪有脸在江湖上面混?
越想越是心头火起,他索性就拔出了手中的剑,作势要朝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砍去。
周遭瞧热闹的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有胆小的,甚至把眼睛都给捂上了。
秦知亦连正眼都没给李曜,揽着乐之俞侧身避开剑芒,动作迅疾又轻巧,衬得举着剑乱砍的李曜越发的粗鲁可笑。
李曜气急,本来只打算做个样子吓唬吓唬人,这下当真是被激出了杀心,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持剑朝秦知亦刺了过去。
在众人眼里,秦知亦身处死角,这回肯定是避无可避了,可下一瞬,他长腿轻抬,在谁都没看清他到底是如何出招的情形下,李曜已经被其绊倒,“扑通”一声往前栽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吃屎。
四周又是一片惊呼,还夹杂着不少喝彩之声。
秦知亦将李耀掉落在地的长剑踢远,看了眼躲在一边不敢吱声的小二和掌柜,声音清淡的开口。
“此人犯律行凶,绑了,天亮送到官府去。”
明明他衣着很是简朴,不像个高官权贵,可说出话来,莫名的就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令掌柜等人都唯唯诺诺的点头应了下来。
乐之俞趁着这近距离接触的功夫,终于是看清了,眼前这年轻男人耳垂上果真有一粒殷红如血的小痣。
他就是宁远承!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几乎砸的乐之俞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他已经顾不上去思考宁远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了,不管,这一定是朕的真龙气运太强,连老天爷都在帮忙。
秦知亦把乐之俞紧抱着他的两条胳膊给拽了下来,退后了两步,与其拉开了些距离,无意中却看到了乐之俞勾着头露出的那一段纤细脖颈,分外的白皙细嫩,似上好的美玉般,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上手去摸上一摸。
几乎是顷刻间,他就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掌柜。
“可还有空房?”
“这······”
掌柜面露难色的说道:“公子来的太晚了,今儿个外头下雨,小店的客人多,已经没有空房了。”
秦知亦并未多做纠缠,转身便欲离开。
乐之俞见到手的大鱼要溜,顿时急了,一把拽住秦知亦的手腕,慌慌张张的挽留。
“别走啊,公子,这附近没什么客栈了,你出去会淋雨的,我定的房间很宽敞,两个人睡也不挤,你若不嫌弃,就住我那儿吧!”
“不必了。”
秦知亦并没有立马甩开他的手,但也没有答应留下,只是不紧不慢的说了句。
“萍水相逢,怎好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
他没有一口回绝,让乐之俞觉得这事儿有戏,赶紧又趁热打铁,眼巴巴的望着他恳求。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公子刚才还救了我的性命,我理当回报才是,若就让公子这么走了,那我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就请公子给我一个机会吧!”
这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听起来却不觉得啰嗦和吵闹,反倒是因为乐之俞的语调又软又糯,还拖着尾音,给人感觉像吃了块甜糕似的,连眉头都不由自主的舒缓开来。
秦知亦垂眼扫过乐之俞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视线又落在他那双看起来格外干净澄澈的眸子上,略略一停顿,终于是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了。”
乐之俞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脸上喜笑颜开,高兴的像朵向阳花儿,挽着秦知亦就给他指路。
“小事而已,哪敢当恩人的谢?二楼最里头那间就是我屋子,您先上去歇着,我安排些酒菜,随后就来。”
秦知亦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态度明显松缓了些,简单的“嗯”了声后,顺着乐之俞指给他的方向,抬腿便走了。
乐之俞目送着他直到上楼,才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朝苏一苏二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躲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你们两个,去外头抓条蛇,入夜的时候悄悄扔到我房里来。”
第4章
大雨倾盆而至,顺着屋檐如瀑布般飞流直下,水花凶狠的击打着房间外陈旧的木头窗棱,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将这摇摇欲坠的客栈小楼给吞噬个干净。
乐之俞从小便最讨厌也最害怕下雨天,尤其是在这样暴雨如注还打雷闪电的夜晚,他一般都是缩成一团躲在被窝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可今天,尽管听着外头的雷声和雨声让他已经有些心惊肉跳,但还是强撑着装作无事人一般,生怕对面的秦知亦瞧出什么端倪。
因为他听说宁远承十三岁时便上阵领兵,曾与万军中取敌首级,勇猛无畏,英雄了得,而他自己十八岁了还怕打雷下雨,羞也不羞?宁远承怎么可能瞧的上这样的胆小鬼?他又如何能收服宁远承的心呢?
“这雨下的好啊,气势汹涌如千军万马过境一般,倒像是首慷慨激昂的曲子似的,正好给咱们助助酒兴。”
乐之俞故作镇定的微笑,挽起袖子替秦知亦斟酒。
“我还不知,恩公该如何称呼呢?”
秦知亦看着他那截皓白如雪的手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乱晃,眉梢微不可查的挑了挑。
“姓秦。”
短短的两个字刚落音,忽的屋外便惊起一道炸雷,声音之大,轰的人耳朵都是嗡嗡乱响。
乐之俞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就吓得手抖了抖,酒水洒了几滴出来,落在秦知亦的袖子和手背上,沁出小片湿润的痕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顿时懊悔自己沉不住气,在秦知亦面前丢了“洒脱自如”的印象分,现在只能靠“温柔体贴”来挽回一些好感了。
“哎呀,对不住,是我没拿好······”
乐之俞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柔软的手帕,殷勤的为秦知亦擦拭着手背上的酒渍,声音也愈发的软和。
“原来恩公姓秦,看年岁也应比我稍大,不如以后,我就唤你秦哥哥吧?”
宁远承自然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真名真姓的,不过乐之俞也没料到,他竟会直接给自己用了个“秦”姓。
当今新朝国君,可不就是姓秦?
啧啧,宁远承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