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有陌生哥儿的清亮声响起。鞭子的破风声瞬间落下,打在钳制着叶忍冬的脚踝上的手。
“啊!”那佝肩驼背的流氓皮开肉绽。知道惹了硬茬子,吓得转身想跑。
“艹你奶奶的,敢动我的人!”钟灵秀疾步上去,狠着一脚飞踹在试图逃跑的人肚子上。
“嗬……”猛然被踢得岔气,那人捂着肚子趴地上告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饶命啊,好啊!”钟灵秀蓄力狠狠一踹,将人踢出两米远。
“啊!!!”凄厉的嚎叫听着路人心中发麻。
“哇!!!!”叶忍冬身旁的哥儿直拍手。
钟灵秀脚底嫌弃似的在地上碾几下:“哎哟,断了怕是。”
叶忍冬见那人晕了,心里还犯恶心。眼眶绯红,但极力瞪大眼睛。
他手腕在身上使劲磨蹭,殷红一片。
忽的,叶忍冬的手被扶着他的哥儿抓住:“没事吧?”
哥儿声音活泼,像山间的百灵鸟,清脆甘甜。
叶忍冬没来得及看人,头上被重新扣上幕笠,是黑色的。他现在一心想将这手上的触感给抹掉,恨不能抹上皂角洗掉一层皮。
那哥儿急了:“好了,你别蹭了,破皮了!”
“冬哥儿,大嫂看看。”钟灵秀又补了几脚,确保断了。回身抢过还没自己骨节大的手腕。“红了,咱们回去让你家郎玉搓搓就好,你可别自己弄出伤。”
钟灵秀揭开幕笠一角,看他咬得发白的唇色。自责道:“都怪我,非得拉你出来。”
“大嫂,我没事。”叶忍冬鼓着眼珠子扯着皮笑,要不是身子还有哆嗦。钟灵秀险些能信了。
他紧闭着眼,接着掀开幕笠,看清那哥儿的模样。
烈烈红衣,马尾高束。腰间别着一把精美的小刀,比镖局的都还有侠气。
叶忍冬抿嘴浅笑:“谢谢你。”
“谢什么谢!”哥儿摆摆手,捏住叶忍冬的脸蛋儿。咕噜着眼珠子凑近,古灵精怪的。
“你长得真可爱,跟玉娃娃似的。”
“人多了,咱们赶紧走。”钟灵秀眉头紧皱,收拾东西。
幕笠落下,叶忍冬眼角牵强的笑意也落了。他被钟灵秀拉着,出了集市这条街。
过了会儿,叶忍冬轻声道:“二哥呢?”
“对,还有那小子。”钟灵秀一拍脑袋。
“哎,你们去哪儿?”那哥儿牵着叶忍冬另一只手,蹦跳着,“带我一个?”
叶忍冬从手腕看到哥儿的脸,劝道:“你快回家,外边不安全。”
“我没有家,我跟你回家好不好?”哥儿凑近,幕笠底下都印出他脸的轮廓。
叶忍冬双眼睁大,没答呢,被钟灵秀扯着跑到镇上学堂。
叶忍冬有些微喘:“阿嫂?不是找二哥吗?”
钟灵秀摸摸他头,有种长辈的慈爱:“你在你大哥这待一会儿,我去找。”
说完就跑,叶忍冬忙道:“哎!大嫂!”
叶忍冬伸出的手被那哥儿抓住。他朗声道:“放心,她厉害着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那哥儿揭开幕笠自己将脑袋凑进去。
叶忍冬脸颊被戳了戳,他微微偏头。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叶忍冬与那灵动的眸子相对,他道:“叶忍冬。”
“你好乖,我能跟你做朋友吗?”小哥儿眼里满是欣喜。
看着才十五六岁,面色稚嫩。明明他自己更乖一些。
“我叫陆朝朝。”小哥儿眼底纯粹,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叶忍冬捏紧手腕小心乱蹭,面上镇定地叮嘱道:“你快回家,家里人着急了。”
谁知陆朝朝撇撇嘴,身子退回去:“我才不回家,他们才不会着急呢!”
叶忍冬拉着他在学堂外边的台阶坐下,将幕笠取下来还给他。
叶忍冬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嗯呢。”小哥儿笑眯眯挽着他手,脑袋靠在叶忍冬的肩膀上。“离家出走的!”
叶忍冬蹙眉,肩头上的毛脑袋看着还稚气,像跟家人闹别扭的小孩。还离家出走,胆子也太大了。
“那你住哪儿?”叶忍冬真心实意地劝说,“早些回去吧,天晚了,外边不安全。”
“我才第一天来这个镇上呢,我不想回,要不我去你家?”那哥儿拍手,像是夸赞自己想到了这个绝妙的注意。
叶忍冬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能随便去不认识的人家里。”
“你不是我朋友吗?冬冬?”陆朝朝反问。
叶忍冬嘴巴开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程立君从学堂里出来。“冬哥儿,快进来。”
叶忍冬立马拉着人站起来。“大哥好。”
陆朝朝有种见到自家大哥的错觉,立马乖巧道:“大哥好。”
程立君疑惑,不过也只是看了眼这陌生的哥儿:“在这等一会儿,你大嫂马上过来。”
“大哥你忙,我就在这儿坐着不走。”叶忍冬道。
“进来,”程立君穿着一身长衫,斯斯文文。“快些,不然你大嫂要说我了。”
叶忍冬觉得没大嫂在的时候,大哥特别威严。像爷爷那般的长辈,他只能跟着人进去等。
不到一刻钟,钟灵秀带着人过来。
她熟门熟路摸到程立君在里边住宿的地方。果不其然,那两个正坐在桌子前,像受训的学生。
“大嫂!”叶忍冬踩脚踝的动作停下,蹭地站起来。“二哥,二嫂。”
“噢哟!桐桐!”陆朝朝立马扑上去。
叶忍冬看看颜桐又看看陆朝朝,轻轻道:“原来你跟二嫂认识!”
“陆朝朝,你皮痒痒了?叫哥。”颜桐笑得温柔,拧住陆朝朝的耳朵。
“哎呀呀呀!冬冬救我!”陆朝朝胡乱挥着手臂,求救似的看向叶忍冬。
程立民挠头:“什么情况?对了,冬哥儿有事儿没?”
叶忍冬摇摇头,乖乖站到钟灵秀身边。感觉自己的背被钟灵秀安抚似的拍拍,叶忍冬掐着自己指尖。
“还好,没事。”叶忍冬安静回道。
他眸子看着颜桐跟陆朝朝,想开口,但又没什么力气什么都不想说。
颜桐将陆朝朝推到跟前:“这是我远房表弟,陆朝朝。”
“哥啊,你怎的成亲就……唔!”
叶忍冬看见陆朝朝被捂住嘴,四肢跟螃蟹似的扑腾。二嫂却没被撼动分毫。
叶忍冬垂着眼睫。
“好了,咱们回家吧。”钟灵秀干脆道。
正好,大哥恰巧从院子外边进来,拿过钟灵秀手上的背篓,温声道:“走吧,回家了。”
于是,三个人来,六个人回。
叶忍冬紧跟着人,藏在袖子里的手五指成抓,挠着手腕。
到家后,叶忍冬跟几个小的没进屋就直接回去了。
走在小路上,他将给孩子买的糖葫芦递给他俩。“上次阿嫂忘买了,这次补上。”
程宝儿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阿嫂。”
叶忍冬扯着嘴角笑笑,有些提不起情绪。
程韶将糖葫芦递到叶忍冬身前,踮脚:“阿嫂,吃。”
叶忍冬抿笑摇头,捏着他小手退回去:“韶哥儿吃。”
程韶盯着他看看,收回视线就往前面跑。他要回去找大哥,阿嫂看着像生病了。
“哥哥,你等等我!”程宝儿立马笑呵呵跟上。
叶忍冬一惊,加快脚步连声叮嘱:“慢点!”
过了田坎,斜坡上刚巧出来程郎玉。
叶忍冬跑着跑着,脚步慢慢放缓,走至男人身边时,一个趔趄被程郎玉搂在怀里。
他双手抱紧男人的窄腰,脸贴着胸膛。闷闷不说话。
程郎玉将人拦腰抱起。脸颊贴贴他额头:“累了?”
刚刚程韶叫了他就说自家夫郎看着不舒服,自己连忙追出来。这样子看着,确实有些蔫巴。
叶忍冬额角抵着男人肩窝,手腕在他皮肤上磨蹭。
两个小孩觉得叶忍冬是真的不舒服,嬉闹声也小了下去。
到家时,叶忍冬看见院子里全是长条的竹篾。都被划开程宽度适宜的模样。
叶忍冬哑声道:“相公,捏捏手腕。”
程郎玉抱着人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大手顺势捏上去:“手腕怎么了?”
叶忍冬眼睛慢慢闭上。
“手腕怎么了!”程郎玉盯着已经遍布血丝的手,轻声道:“挠的吗?”
叶忍冬摇摇头,额头抵着男人肩膀:“有流氓,大嫂打晕了。”
程郎玉大手慢慢收紧手,摩挲着自家夫郎。
叶忍冬这才感觉到,那股恶心的情绪下去了。“相公,还有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72章 不嫌弃
程郎玉脸色暗沉, 将哥儿收拢,抱进卧房。
叶忍冬坐在男人腿上,足衣脱下。就听程郎玉问道:“有没有受伤?”
温温柔柔的, 但叶忍冬能听到压抑的怒意。
叶忍冬感受耳膜的震动, 蔫巴巴的。“手肘,疼。”
刚刚一直忍着没敢说,怕让大嫂心里边愧疚。这会儿相公一问,感觉就像在伤口上浇了热油, 火辣辣地烧灼感一层叠着一层,难受极了。
袖子被男人一截一截扎高,白玉般的手肘上细长的血丝横亘。宛若打碎的冰面, 支零破碎。
程郎玉垂下眼睫, 遮住阴翳的眸子。语气再温柔不过:“疼不疼?”
叶忍冬倾身搂住男人脖子,嗅着安定的清竹香:“现在又不疼了。”
“别动!”程郎玉捏住他手腕。“掉了一层皮还不疼。”
除了手腕的擦伤,手肘那大半的皮被擦了去。怎么可能不疼。
“相公给你拿药。”程郎玉掐着腰,将他放在棉被上。
叶忍冬松开环住人的手。他低头道:“相公啊……你会不会,会不会嫌……”
“胡思乱想什么!”程郎玉喷薄的怒意开了个口子,只泄露一瞬又立马被男人遮掩。
叶忍冬的话被男人及时打断。“我程郎玉何时那样想过,可不要随便给我添上不好的名头。”
叶忍冬指尖蜷缩,没什么底气:“我没。”
程郎玉打开柜子, 状似不经意问道:“那冬哥儿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
叶忍冬抿嘴, 悄悄看着男人背影:“不知道……不过他被大嫂弄晕了。”
“伸手。”程郎玉坐回床边, 手掌平摊。
叶忍冬手放在男人掌心, 悄悄掀开眼帘试探着看他脸色。“相公,你、你别生气。”
程郎玉长睫垂着:“我没生气。”
叶忍冬咬唇, 不生气怎么会这样。他手指蜷缩又张开, 还是怯怯地拉着男人的小拇指。
“乖, 别多想。”程郎玉将药洒在叶忍冬手上,又用布包裹起来。
“相公。”叶忍冬手撑着床,别男人完全笼罩在怀。
“还有哪儿伤了?”程郎玉尽量缓声道。
叶忍冬睫毛扑簌不停。“还,还有膝上。”叶忍冬直直看着男人脸色又黑了一个度,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配合着自家相公将自己包扎好,看他说也不说一声就出门去了。
叶忍冬鼻尖一酸。
是不是真的被嫌弃了。
不可能,相公不是那样的人。相公只是担心而已。叶忍冬如是安慰道。
将就吃了晚饭,叶忍冬怀着忐忑的心情入睡。他心思敏感又脆弱,一点点的小动作就能联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他怕因为这个被嫌弃了。
程郎玉亲亲叶忍冬的发旋。“夫郎,受委屈了。”
半夜,叶忍冬蓦地惊醒。手往旁边摸摸,空空荡荡,一片冰凉。
“相公?”叶忍冬动作一顿,又细细摸过去,直到摸着床沿,也不见得什么人呢。
他张开手,被子盖在腰上,呆呆地盯着暗空。
“相公呢?”他声音很轻,几乎融入黑沉的夜
叶忍冬笔直躺着,双眼睁开,眼前是墨汁般的黑色。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他的程郎玉。
不知是半刻钟,还是一刻钟,叶忍冬眼角慢慢濡湿。
相公呢……
“呜!”叶忍冬咬紧嘴唇,止住不争气的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还没回来,枕头已经打湿一片。
叶忍冬僵直躺在床上,像正值春天被人从地里扯出来的杂草,了无生机。
他眼睛红肿充血,本清澈干净的眸子里全是可怖的红血丝。叶忍冬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模糊咕哝。像自虐一般等着人回来。
从深夜到清晨,叶忍冬受不住日光,慢慢闭上眼。
外侧的门忽的被打开,叶忍冬蓦然睁开眼,看程郎玉拿了衣服又立马出去。
男人没察觉到自己。
叶忍冬悄悄收紧拳头抵在脸颊边。
“相公回来就好。”叶忍冬眼眸全是悲伤,他呢喃:“回来就好。”
程郎玉洗了澡,换好衣服才重新掀开被窝。躺下去时,瞧见叶忍冬眼珠跟着他转。
“夫郎,醒了?”程郎玉倾身下去,一身轻松地将叶忍冬环抱。
叶忍冬感受到男人的体温,也悄悄虚抱着他。“相公。”
程郎玉扫过枕上的湿痕,心间一疼。他吸气靠在床头,将人提溜到身前。“在呢。”
“相公。”叶忍冬吸吸鼻子。
程郎玉搂紧:“做噩梦了。”
叶忍冬仰头,贴靠着男人眼巴巴看他。话未出口,泪珠子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