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宋翎摇摇头,叹道,“你这幅样子真的比之前更招人恨。”
“你也变了,宋翎。”叶动澜总算放下手里头的书,面具下的眸子黑亮,目光灼灼,“我们从前欲与他们好好相处,他们将你我逼到此等境地,便就该知道,如你我这般的人,能做最温顺的绵羊,也能是咬断他们喉咙的野兽。不是吗?”
宋翎笑了笑,没搭叶动澜的话,换了个话题,“我从前挺讨厌你的,明明微如蝼蚁,还一副清高样子。”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过我现在很欣赏你,你聪明锐利又疯狂,让我真的很期待,和你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我也是。”
第140章 召回
灾难毁城于一夕之间,重建却要花上百倍心力,宇文柘坚持亲力亲为,谋划,监工,到处见得到他的身影,不知道是被宇文柘的用心感动还是因为叶动澜曾警告他们,百姓对宇文柘的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时近年关,宇文柘忙碌政务之余,也要考虑着回京诸事,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太多事情还扑朔迷离,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亲近的兄长,
事情还未思虑周全,催促他回京的圣旨却先到了眼前,宇文柘坐在书桌前发呆,桌子上还堆满了公文,南方不及整个大盛,没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但灾后重建之事,实在许多需要他过目,他早就心力憔悴。
"殿下,陛下说有要事要同诸位皇子商量,要您即刻上路。”
"知道了。”宇文柘揉揉眉心,头痛欲裂,却还是叫人迅速替他收拾好行装,当天启程前往京城。
宇文柘身子一直虚弱,才经历过大灾,上路没多久就有些起热,尽管车内铺了厚厚的皮毛,他还是不住的发抖,半倚着绵绵密密的咳。
“你说什么事这么急啊,咱们家殿下最近这身子真是不好,如此长途跋涉完全就是遭罪啊。”
“谁知道什么事,圣心难测,当今这位又不是什么善茬,咱们就是受摆布的命。”
车外两个侍从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伴着凄厉的北风传进宇文柘的耳朵里,宇文柘拢了拢身上的皮草,撩开帘子,“注意言行,莫要因一时嘴快,惹来祸患。”
两个小厮急忙闭嘴,“谢殿下提点,小的一定注意。”
另一个急忙接话,“是啊,您快进去吧,外面风凉。”宇文柘知道这两个都是实心眼的小子,点了点头,重新钻回马车内,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难以忘怀他走前淑贵妃塞给他的纸条上的话,
“龙之奇陨,前路珍重。”
起初宇文柘不解其意,只觉得能逃离京中世俗纷乱便好。
其实不然,父皇毫无征兆突然殒命,宇文汀维护朝堂秩序为由的大肆屠杀,急不可耐的兄弟分封,一切都在佐证着宇文汀心中的野心勃勃。
这次回京,行事定需多加小心。
—
“你确定看到他离开了烨城?怎么会?年关回京也不该是现在。”
叶动澜一时有些激动,顿时转头,坐直了身子,他知道宇文柘不喜欢京中,在京中也没有什么熟人,就算是过年回京,也应该晚些启程的。
“转过来,不许乱动。”旁边的挽香正给叶动澜涂药,皱了皱眉。
“不用了,不就是个疤,那么浅,能怎样。”
“我费了许多功夫才配出来的药,你不用也得用。”挽香就不像其他人那般怕叶动澜,态度强硬,“若不在意,天天戴什么面具。”
叶动澜心系宇文柘的事,懒得争辩,任由挽香往自己眼角的刻字上一层一层涂药,下面的人接着汇报,
“小的亲眼所见,走的似乎很急,只有一辆马车,带了两个小厮。”
“他倒是胆大,南方如今刚出了灾难,路上的匪患怕是又要起来了,”
叶动澜沉着脸,等挽香涂完药,抓起面具就冲了出去,“带一队人,跟我走。”
“你这会儿子腿倒是不疼了,要人摆炭盆时可没这般利落。”挽香在后头骂道。
叶动澜摆摆手算是叫她闭嘴,他身后的人已经训练有素的跟上,刚刚汇报情况的人还不忘给叶动澜抓了件黑色的披风。
【作者的话】
不擅长写过渡,这段真的太拉了,下一章就重逢该开启下一个剧情点了么么啾
第141章 遇刺
前段日子的天灾,加上冬日天寒,这条本来商旅来来往往的道路变得人烟稀少,寂静空荡,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细碎声响。
宇文柘心中莫名不宁,总觉得四周过于安静,他撩开帘子,交代,“稍微快些通过这段山道,这段路属实安静的不太正常。”
那两个小厮一听,也不敢懈怠,点了点头,催促马儿加快速度,车子的速度明显快起来,也更加颠簸,宇文柘定了定神,心里念着不要出事才好。
哐当一声响,车子似乎磕在什么上,剧烈的震动了下,宇文柘险些摔了。
他倾身撩开车帘,本坐在车前的二人不见了,帘子上还有些血迹,车子似乎是绊住了,马儿失控的在原地踏着,却拉不动分毫,前面有人正执剑要往车里刺来,
宇文柘弯腰躲了下,将袖中的短匕滑出来格挡了头顶上的剑。
待那人回身之际,宇文柘手起刀落隔断了拴着马匹的绳子,微微在马车上借力,顺势坐上一匹马的马背,马儿顿时跑了起来。
宇文柘紧紧捏着马缰,甚至顾不上拢拢身上的披风,手心已有薄汗。
“不是说他不会武功吗!还不快追。”
他听见后面有人下令,仓皇回头看去,至少有十余人骑着马追在他身后。
远处的地上躺着小厮的尸体,似是因为从车上摔下,头破血流的。
宇文柘咬了咬牙,顾不上再想,只拼命催马,不过这匹马本就不是什么宝马,能力平平,后面的人眼见着越咬越紧。
有人已经骑马与他并肩,宇文柘攥拳,随后松开,释然似的叹了口气。
那人并未提刀杀他,反倒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他力气很大,似是要捏断宇文柘的骨头似的,短暂的腾空,宇文柘稳稳落入那人怀里,与他同乘一匹骏马,那人宽厚的黑色斗篷又将他裹了一层,隔绝了铺面的寒风。
那马浑身通黑,皮毛发亮,看起来十分健硕,迅速将后面的追兵甩开距离,不过脾气似乎不大好,宇文柘坐上去的时候它不满的扬了扬头。
“刚刚是打算安然赴死?”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宇文柘瞪大了眼睛抬头,只见身后人下颌线瘦削劲利,十分硬朗,上半张脸被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遮住,看不清神情。
“北阳山君!”
叶动澜愣了愣,轻笑道,“你愿意这样喊我也可以。”
宇文柘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迟疑道,“你,你是叶动澜,对不对。”
“原来皇子认得出我,我还以为自己变化不小。”
“我怎会认不出你呢。”宇文柘垂眸,“不过你确实变了很多。”
叶动澜没有吭声,宇文柘继续接话,“所以,这些人……”
“不是我。”叶动澜立即知道了宇文柘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
“啊。”宇文柘有些羞愧对叶动澜的猜忌,就听见叶动澜说,“五年了,皇子还觉得动澜有心加害于你?”他的语气有些嘲讽。
“不是的……”
宇文柘慌忙解释,“只是你突然从后面过来,所以我以为……”
“我可是不要命的赶过来的,方才过来险些被刺,皇子竟还猜忌于我,属实太让人寒心。”
“我只是……”
第142章 诗经
“坐稳了。”
叶动澜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把他往怀里揽了揽,握紧马缰调转马头,直往山林里扎去,林子很密,有些树枝垂着,宇文柘下意识往叶动澜怀里缩了缩。
叶动澜似乎对这林中很熟悉,七拐八绕的就将追兵甩在了身后。
走着走着,马儿慢了下来,宇文柘感觉自己肩头一重,回头看时,叶动澜已经昏了过去。
宇文柘赶紧去拉马缰,那烈马还有些不情愿,仰头又走出几步才停下。
宇文柘想要下马,却发现叶动澜的手还紧紧攥着马缰,将他环在臂弯里。
他勉强抬起叶动澜的胳膊,从他臂弯下钻出,落地时踉跄了下。
叶动澜前面没有了倚靠,差点栽下来,幸亏宇文柘反应快扶住了他,又费了些力气才把他扶下来,还险些把叶动澜摔了,幸亏是林中,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
找了棵树让叶动澜靠着,宇文柘这才看见叶动澜胳膊上的伤,很长的一道刀伤,鲜血已经沾湿了他的衣袖,伤口处还有些发紫,像是刀上淬了毒。
“叶动澜,你醒醒。”
想想叶动澜提起他从后面追来,想必是与那些人擦肩时受的伤,时间也不短了,他竟一声不吭。
宇文柘有点心急,但他不识山中道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他咬咬牙撕掉一块衣角,紧紧扎住叶动澜伤口下面,试图阻止毒素蔓延。
许是有些疼,叶动澜竟然闷哼了一声,然后睁开眼,他脸色不甚好,声音虚浮,“他们没有追上来吧。”
“没有。”宇文柘没想到他醒过来第一句会问这个,有些没好气。
叶动澜笑了笑,“我可是为殿下安危着想,殿下竟如此不耐烦。”
“先别说这些,”宇文柘抿唇,“我们去哪儿,你的不能拖了。”
“无处可去。”
“什么?”宇文柘不解。
“外面都是追兵,殿下想去哪儿?”叶动澜有些没力气,短短一句话就要缓口气,“我可是拼了性命,才将殿下救下,可不要回去送死。”
“我让你先别说了!再不想办法你的手就废了!”宇文柘没心情跟叶动澜多说,他好不容易才又见到叶动澜,可是又是此等境况,“大不了我们就回去,他们手里定有解药。”
“废了就废了,”叶动澜声音放低,显然变了情绪,“废了一双腿,再废一双手又如何?”
宇文柘也愣了愣,垂头闷闷说了句。“抱歉。你又是因我受伤。”
“是我自己选的,与你无关。”
“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宇文柘说着说着,又落了泪,眼泪砸在叶动澜肩头,瞬间被衣料吸干,叶动澜却觉得这滴泪沉甸甸砸在心头。
“别哭。”叶动澜艰难的抬手给宇文柘擦泪,手指似乎都有些不灵便了。“不疼。”
跟他刺字流放那天说的一模一样,宇文柘心里更加酸涩了,竟然一时起身,“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出去,问他们要解药。”
“你出去了,还回得来吗?”叶动澜问。
宇文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知道出去就是送死。
“阿柘,”叶动澜喊他,“你念《诗经》给我听吧,我想听《黍离》。”
叶动澜第一次这样叫他,让宇文柘愣了愣,随后才慌忙点头,“好,好,我念给你听。”
第143章 同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宇文柘声音有些发颤,总觉得这句诗似乎也有人给他念过,不是书院初遇叶动澜时。似乎是更早更早,少年的轮廓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背景好像是漫天黄沙。
“殿下,你可知,我现在何求。”
宇文柘不解的看向叶动澜,叶动澜也正在看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帮我把面具摘了。”
宇文柘不知他是何意,只有些迟疑的抬手,他其实是害怕看到叶动澜面具下的脸的,毕竟那个字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叶动澜笑着,幽深的眸子始终盯着宇文柘。
宇文柘的心有些被蛊惑的感觉,缓缓抬手拉开了系着面具的带子,另一只手帮叶动澜取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依然熟悉,剑眉斜飞入鬓角,眸子深黑,写满他的少年骄傲,只是左眼角处刻着字,给他平添了些匪气。
宇文柘下意识抬手抚上叶动澜的眼角,眼中满是怜惜。
这个字与当时不同,当时血混着墨,眼角处的皮肤也泛着红。
而如今,他的眼角只能看得出墨色的小字,往昔流的血,受的罪,早教人无从知晓。
“你再凑近些看看。”
叶动澜看见宇文柘眼里的泪花只觉得好笑,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挂念着这件事。
宇文柘恍然回神,下意识收回手,却被叶动澜一把抓住手腕,他被拉的往前跌去,直撞入叶动澜的胸膛。
叶动澜捏着他的后勃颈,强迫他抬头,毫无征兆的一个吻落下来,落在他的额头。
叶动澜的嘴唇有点干,方才宇文柘没注意,现在触感却尤为明显的告诉他。
宇文柘措手不及,甚至忘了推开叶动澜。
半晌,叶动澜才结束了动作,可是他的手没松,两人的距离还是那么近,鼻尖相触,呼吸交缠,眼中只有彼此的影子。
叶动澜另一只手的指尖拂过宇文柘的眼角,又轻轻落下一吻,轻到宇文柘也不知道叶动澜究竟是吻了他的眼角,还是只亲了亲自己指尖。
“阿柘,”叶动澜的嗓子哑了,“刻字不疼的,何况是你亲手刻的。”
“你若赐我一杯毒酒,我也定是毫不犹豫喝下的。”
“你别瞎说,”宇文柘的眼角还残留着他缱绻的温度,不受控制的就落下泪来,“我不想要你死。”
叶动澜笑了笑,又叫他,“阿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