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我说我想要你陪我一起死呢?”
说出这些话,叶动澜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先前一直纠结,自己对于宇文柘到底算什么,说忘就忘,说扼住脖子就能毫不留情,可是又每每落泪,满眼怜惜。
今日在这林中,宇文柘又为他落泪,他忽然想,如果就这样,就这样和宇文柘死在无人知晓的山林,叫宇文柘这辈子的最后一滴泪为自己流尽。
宇文柘没想过一向不屈服的叶动澜竟问了这样的问题,一时呆愣,却见叶动澜笑了笑,
“罢了,毕竟你不似我,早已孤家寡人穷途末路,没有什么......”
“好。”宇文柘忽然打断他的话,只答了一个字却反过来叫叶动澜措手不及。
在叶动澜错愕的眼神中,宇文柘淡笑的重复了一遍,“好。”
第144章 绝境
叶动澜靠在宇文柘身上,眼睛疲惫的闭上,黑色的骏马熟练地在山林中穿行,宇文柘紧紧握着马缰,手心沁出薄汗,叶动澜似乎又失去了意识,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宇文柘有些吃力,可还是咬着牙又紧紧手中的缰绳。
“叶动澜,你别睡,我带你回去。”宇文柘声音哽咽,侧头看着叶动澜靠在自己肩上,闭着眼睛毫无反应,脸色甚至发紫,显然必须快点想办法给他解毒,“你再等等。”
宇文柘揽了揽叶动澜的腰,让他靠的更安稳些,然后催马加快速度,叶动澜昏迷前放了支信号箭出去,告诉他只尽管带着他往林深处去,会有人找到他们,宇文柘知道这山中他熟悉些,只按着他的话做。
他还说这匹马,叫木石,脾气很不好,除了他自己以外,宇文柘是第一个骑上的人。
一路上,他不断地跟叶动澜说话,可是叶动澜没有丝毫反应。
忽然,木石嘶鸣一声,前腿扬了扬,两个人毫无征兆的往后仰去,宇文柘来不及多想便握住了叶动澜的手腕,可惜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两个人全都摔在地上铺满的落叶上,不是很疼,可是高处坠落的感觉还是让他吃痛了下。
眼看着木石后蹄中了一箭,受惊冲了出去,宇文柘已经了然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起身去看叶动澜的情况,甚至无心去看后面到底追来几人,叶动澜因为摔倒,又醒转过来,手肘支着地,虚弱的咳出一口浊血。
“叶动澜,你怎么样?”
叶动澜随便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攥住宇文柘的手腕,苍白的脸上勾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怎么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什么......”
宇文柘还没反应过来,叶动澜便发力,将两人的位置调转,宇文柘先觉得手腕一痛,就被叶动澜压在身下,再抬头看,叶动澜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剑刃上沾着血,显然是刚刚砍在了叶动澜的后背。
叶动澜弓着身子将他护在身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叶动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反手就掷出去,刚好插在那人心脏,那人瞪了瞪眼睛,往后倒下去,叶动澜一下也脱了力趴在了他身上。
靠在他的耳边说了句“我没力气了。”
所幸,只追上来了这一个,显然是他们分头搜寻,这个人运气比较好,刚好找到他们的踪迹。
宇文柘艰难的将叶动澜撑起来,想将他扶起来,却怎么也没有更多力气,叶动澜本就比他高,他的力气在刚刚扶叶动澜上马已经耗尽,废了半天力气,他还是没扶起来,只能让叶动澜先这样趴着,他转头去查看叶动澜背上的上,这一刀划的很长,从肩胛到腰际,往外淌血。
宇文柘支着膝盖站起来,好像是刚刚摔下来崴到了脚,他踉跄了一下,朝叶动澜刚刚杀死的人身边走去,希望从那人身上找出些什么,可惜半晌也没有收获,那人身上干干净净,连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别说是药或是其他的。
宇文柘有些失望,只能撕下那人的衣物衣角,将叶动澜手臂上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料解开.
叶动澜手臂上的伤口血已经有些凝固,伤口周围一片深紫,宇文柘咬咬牙,抬起他的手臂,为他吸出毒血,一口一口的,温热的血液沾脏他的脸,看着伤口处淌出的血终于是正常的颜色,他随意的吐了一口口水,抹抹嘴,用刚刚撕下的布条重新给叶动澜扎住。
后背的伤口太长,他干脆脱了那人的上衣,撕成布条然后接起来一圈一圈缠上去,因为还要一次次抬起叶动澜,他缠的很慢,等缠完也是筋疲力尽,也随意躺在了叶动澜身侧,虚弱的闭上眼,喃喃,
“叶动澜,或许真的,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第145章 夫人
宇文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漫漫的黄沙,他从外头捡了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回去,不曾想他读过书,两人挑灯夜话,好不默契。
他梦到他上了战场,刀剑在他眼前一次次划过,看不清楚,落在他身上时痛和无助同时席卷他的心头,血色与阴暗之间,那个少年拉起来他,将他背在肩头,说,“阿柘,别睡,我带你回去。”
熬尽枯灯,少年守在他的床头,等着他醒来,一字一句的给他念《诗经》,宇文柘想睁开眼,想看看那个少年的模样,模糊间,少年却离他越来越远,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少年的面容……
“别走!”宇文柘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叶动澜坐在床头看着他,满脸笑意,轻声问了句,“醒了?”
“我这是……”
“在北阳山。”叶动澜轻声解释,“我们运气好,你昏过去不久,我手底下的人就找到了我们,把我们带了回来,已是第三日了。”
“真没想到你会睡的比我还久。”
宇文柘还沉浸在梦里,有些恹恹,勉强挤出一个笑,叶动澜见状,问道,“方才,做噩梦了?”
宇文柘摇了摇头,却看见叶动澜手中捏着本书,问道,“方才是你在念书?”
叶动澜挑挑眉,将书合好递上去,确实是一本《诗经》,
“我记得我说过,我喜欢读《诗经》?”
“是,我只是刚刚在梦里好像听到有人在读《诗经》。”
“那可能确实是听到了吧。”叶动澜淡淡道。
宇文柘又失神半晌,才想起来问,“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了。”
“呵,再晚一点胳膊就废了还无碍,你说那人怎么没一剑砍了你。”
尖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叶动澜只是苦涩的笑笑,宇文柘转头过去,见得一个绝色美人,身穿绛色圆领上衣,下头是一条宝蓝色的裙裳,腰细如握,手中端着个药碗,却丝毫不影响她走起来摇曳生姿。
“既然醒了就请公子自己用药吧。”
那美人皮肤白如雪,细腻如玉,一双细柳眉,搭着狭长的丹凤眼,清冷妖孽,别有一番风姿,叫宇文柘一时看愣了。
他自幼长在皇宫,各种各样的美人见了不少,可是只有今日所见之人,叫他觉得配得上绝色二字。
那美人似是习以为常,转头跟叶动澜说话,“叫你在屋子里头待着,怎么又四处乱跑。”
“我看你的腿是不想要了。”
“这不是在屋子里头,哪有你说的严重。”叶动澜翻了一页书,头都没抬。
挽香被叶动澜毫不在意的态度气的不轻,“是,你是大英雄,能有什么事,以后再受伤就莫要我伺候!”
宇文柘抿着药,药实在太苦,他皱着眉头又搁下了,“你时常受伤吗?”
叶动澜抬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挽香睨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有些不友善,宇文柘只能垂下头去又去喝药,叶动澜发出一声低笑,“你将他吓到了。”
挽香懒得再搭腔,只等着宇文柘将药喝完,拿了碗就转身出去了。
宇文柘口中苦的紧,叶动澜也不知从哪端出一盘蜜饯来递给他,宇文柘接过,好奇的问了句,“她是你的......”犹豫再三,宇文柘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夫人吗?”
第146章 赐婚
虽然失去了叶动澜消息这么久,宇文柘并不知道他是否婚配,但算着年岁,宇文柘已经二十岁,早该娶亲,换了旁家公子,怕是孩子都好几个了。
叶动澜被宇文柘的问题惊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怎么,若没有,殿下能否赐婚?”
宇文柘抿唇,“这......”
叶动澜本就是逗他的,看着他纠结的眉头都皱在一起,心情出奇的好,可惜想到他的问题,语气又沉下来,“我一个山匪,又是半残,哪家姑娘愿意与我婚配。”
宇文柘垂眸不知道说些什么,叶动澜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子戳在他心上,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说回刚刚的话吧。”叶动澜已从情绪中抽身,搁下手里的书起身坐在了床头,俯身逼近宇文柘。
宇文柘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下意识抬手抵住叶动澜的胸膛,两人的姿势突然奇怪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什么......”
“婚配,说起来,我看上了一家的良人,可惜这个良人眼界高,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请殿下帮个忙,成人之美。”
宇文柘还是觉得怪怪的,他偏着头不敢看叶动澜幽深的眼眸,但如此,却叫叶动澜的气息皆落在他的脖颈,痒的他心慌,颤声道,“哪......哪家?”
“天家,木石。”
宇文柘愣了半天,想着哪家姑娘会姓天名木石,叶动澜被他逗笑,“怎么,殿下不愿?”
“我又不认识这家姑娘,如何帮你。”宇文柘这时已经品出些意思来了,推着叶动澜却没推动。
叶动澜抚着宇文柘的发丝,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不,近在眼前。”
“叶动澜,”宇文柘偏着头,可惜怎么也躲不开,耳垂上传来濡湿的触感,先不论他并无断袖之癖,刚刚提到婚配,叶动澜却与他开如此玩笑,不就是将他当做了姑娘家,宇文柘有些恼了,用力要推开叶动澜。
叶动澜却捂住胳膊痛呼一声,神色竟真有些痛苦,宇文柘也顾不上其他,转头要查看叶动澜的伤势,叶动澜避了碧,语调冷了下来,“不必了。”
“动澜本就是卑贱的命,舍命救了人,反倒被人嫌弃。”
他的神色似是很受伤,宇文柘有些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叶动澜其实早料到了宇文柘的反应,别说是宇文柘,就是突然有个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他都得将那人打个半残,他不过是想看宇文柘的反应,见着宇文柘耳根都红了个透,他已经心满意足。
“罢了,不逗你了,我尚有心愿未满,暂无心婚配。”
“你的伤......”
“殿下,你怎么那么好骗。”叶动澜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宇文柘红着一张脸还不忘关心他的样子。
宇文柘本来想伸手扯他,听到他这么说,又讪讪将手收了回去,“下次,就不信你了。”
叶动澜又凑上来,这次倒是严肃了些,“不,你要信我。”
“永远信我。”
第147章 在意
宇文柘醒来之后,在北阳山住了两日,山上的人再训练有素,名头上也是山匪,与朝廷势如水火,他们知道他是皇子,对他都冷冷淡淡,所幸宇文柘也就待了两日,便急匆匆踏上路途,两天已算耽误了时间,毕竟他是奉旨回京,若是晚了,是可以论罪的。
叶动澜也并不挽留,拨了一队人护送宇文柘回京,虽然还未查明当天的势力究竟是什么人,但最起码他们的人在道上无人不识,也算安全了些。
宇文柘坐着马车,叶动澜命人在车内多糊了一层牛皮纸,座椅上都铺了厚厚的垫子,虽然山道上的风吹得厉害,宇文柘却是浑身暖意,身侧还有叶动澜打发来的一个小子陪着,他靠着车厢,缓缓地想着这几日的事,以及他那个真实至极的梦。
那小子见宇文柘闭上了眼,拿出薄被要给宇文柘搭上,宇文柘却猛然坐直,那小子吓了一跳,“对不住,惊扰了殿下。”
宇文柘摇了摇头,“无碍。”
他看着这个小子,个子不高,很瘦弱,脸颊红彤彤的,不禁问道,“你年岁几何?”
“回殿下,十三。”
“你这么小,怎么跟了叶动澜?”宇文柘有些奇怪,这么小的孩子就落草为寇属实难见。
“殿下说的是我们山君?”那小子愣了愣,随后解释道,“我娘死的早,我爹将我和姐姐拉扯大,我十岁那年有个豪绅看上了我姐姐,我爹拼死却没护住,我姐姐被掳去,受辱亦投柱而死,是山君将我带回山上养着,还整治了那个恶霸豪绅。”
“他,时常做这样的事吗?”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子有点恼了,他心里头没有什么尊卑,只知道以叶动澜为准则,他莫名觉得宇文柘话中有不相信的意思,出言维护道,
“山君在我们眼中从不是山匪,像我这样的孩子他养大了好些个,他教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孩子念书,还教其他人射箭,我们种田打猎,保护百姓,除了那些可恶的富豪,我们从不做山匪打家劫舍的勾当。”
“我没有这个意思。”宇文柘安抚他道,随后低语,“我一直知道他是很好的人。”
那小子听了还算满意,便没再说什么,宇文柘却问道,“你们山君的腿,一直不好吗?”
说起这个,那小子又皱起眉来,
“山君的腿脚并不是特别严重,平日里走的慢些根本看不出来,山君舞剑练功也不在话下,只是到了这冬天,就时常会疼,要在他屋中点个炭盆,把整个屋子弄得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