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我方才听说,你与沈瑜舟同住吧?”
“这似乎不碍傅公子您快活?”叶动澜搁笔,神色有些不耐烦。
傅景也不恼,还笑嘻嘻的凑上来,“我这不是关心叶兄嘛,同灾星住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动澜没抬头,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侧的沈瑜舟抖了抖。
叶动澜向来是不信命的,对灾星这种荒谬的说法自是不在意,抬眼冷淡的看了傅景一眼,“动澜向来不信命,劳傅公子费心了。”
傅景屡屡被叶动澜博了脸面,如今才变了脸色,“叶公子当真是个人物啊,沈家人都忌惮这个灾星的不得了,你竟然毫不在意。”
傅景侧身同自己身侧的公子说话,“沈大公子,干脆你将你这小弟送到叶公子府上算了,他灾星的名头在外,怕是难寻佳偶,叶公子既不在意,你何不顺水人情呢?”
沈瑜舟的手抖着,毛笔划花上好的宣纸,他的声调颤抖“傅景,你莫要过分了。”
傅景挑眉,“哟,我还以为沈公子不会生气呢,傅某不觉得哪里过了分,要不沈公子指点一二?”
沈瑜舟张嘴要说话,傅景身侧的公子却开口,不怒自威,“沈瑜舟,谁给你的胆子顶撞傅公子的?”
“父亲叫你来念书,不是要你惹祸的,灾星就是灾星,在哪里都讨嫌。”
沈瑜舟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口,他确实是个灾星,连家里的人都这样觉得,父亲不喜欢他,兄长厌恶他,学堂中也没有世家子弟愿与他来往,他们奚落嘲笑他,可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子陵,你对你弟弟是否太严厉了些?”傅景笑着搭上沈子陵的肩膀,“毕竟他是个灾星,对你怀恨在心可如何是好。”
沈子陵讥笑,“我沈子陵,命里就是克他的,看他能奈我何。”
他们一群人哄笑起来,沈瑜舟却连句话都没说,方才快要爆发的情绪也被他重新藏好,看不出一点印记,依旧是冷淡孤高,清风霁月的模样。
叶动澜握拳,却想起江叙晚昨日的叮嘱,只得深吸一口气并未开口,人群外围,昨日劝和的冷傲公子屈指敲了敲书桌,朗声道,“快些落座罢,夫子到了。”
第25章 道歉
傅景瞥了前面那人一眼,似是有些忌惮,没有说话,摆摆手让众人散了。
几人还未落座,清发夫子就踏进学堂,将书册放下,提起了昨日留下的填诗任务,“诸位公子先将填好的诗交于我吧,我自会认真评改。”
叶动澜早写好了诗,此时起身去交,傅景却不顾清发夫子在场,拦住了他,他笑着,露出唇边的虎牙,“叶公子,我昨日没有写,不如将你这份给我,我看叶公子诗情万丈,再写一首应当也不是难事。”
叶动澜没有防备,手中的宣纸已被傅景抽走,他反应过来抬手去抢,两个男子宽大的手掌握着同一张宣纸,有些局限,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松手,傅景笑着,而叶动澜蹙眉。
傅景用力向自己这边扯了扯,见叶动澜没有松手的打算,手腕一转,“刺啦”一声,薄脆的宣纸在两个人手里断成两半。
傅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手中那一半攥紧握成一团,撇了撇嘴,“叶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可惜了这上好的诗作了。”
旁边忽的有人起身,将一张宣纸递到傅景手中,“傅公子,这是您让我代您填的诗作。”
傅景摆手示意那人替他交了,转头又对叶动澜笑,“我都忘了这回事了,抱歉了,叶公子。”
叶动澜眉角直跳,他温润的脾气这两年在军中磨的消耗殆尽,整日与些血气方刚的大汉一起,何况他自己本身也是个正好的青年,怎么会没一点脾气,他是本着来书院求学,不想招惹是非才一再忍让,不过饶是再好的脾气,被傅景挑衅的也快要爆发了,叶动澜手中也用力,仅剩的一半宣纸也被他捏皱,“傅公子怕不是故意的吧。”
叶动澜咬牙切齿,身上的戾气很重。
学堂中毕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而叶动澜是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下反倒有些震慑住了他们。
只有傅景漫不经心的打哈哈,“怎么会呢?我可以诚心与叶兄交好的。”
“傅公子的交好我不需要,只希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动澜是粗人,做了什么对公子不好的事也怪不得我了。”
“是嘛……”傅景眯眼,要说些什么,旁边突然有人拦住他,那人比他高了半头,他仰头去看,恰是平日里心高气傲的相府公子丛璟,傅景笑了笑,“丛公子今日好像很爱管闲事?”
丛璟神色冷淡,“我代夫子收诗作而已,速交于我。”
“诺。”傅景将刚刚那人交给他的诗作递上去,他这样做惯了,习惯自然,随后他又指了指叶动澜,“方才叶公子说他没有写,想要借我的看看,既然丛公子亲自来收,我也不好拖延。”
丛璟虽然没看热闹,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叶动澜,淡淡道,“再誊一份罢。”
叶动澜感谢丛璟几次三番解围,只微微颔首便回到座位将诗重新誊了一遍交上去,丛璟收齐了作业,交给清发夫子,清发同昨日一样,拿戒尺敲了敲桌面,讲起学来。
傅景照常没有正形,没有听讲,只不甘心的白了一眼丛璟,随后回头看叶动澜,叶动澜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的与他对上目光,面无波澜,傅景极少被人如此看轻,手握拳,决心要给叶动澜点好看。
第26章 诗会
昨日傅景惹到清发夫子,不知谁告了密,已引得他父亲知道,清发虽为寒门之士,身世不明,但学问在京都还是很有威望的,傅景的副丞爹百忙之中还不忘来怒斥他一番,傅景今日略有收敛,不想再触清发的霉头,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
下课清发如同往常拿好了书就离开了学堂,倒是裴司学匆匆而来,神色有些喜悦。
“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流觞诗会了,大家都是官家子弟,也应当知道宫中每年都会派人来参与,这也是你们与宫中初次不靠家中搭起联系的机会。”
“此次宫中传讯十皇子会到,十皇子最受圣上宠爱,且诗情斐然,定能让这次诗会与以往不同,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准备。”
裴司学的欣喜不是没来由的,盛御书院的学子家中父亲的官职都不低,与宫中搭线事小,只是他分外欣赏宇文柘的诗情,他骑射不太优秀,学问却让宫中的老太傅都赞不绝口。
以往的诗会重心大都偏在讨好天家人身上,宇文柘来了,应该能发挥诗会的魅力。
听了裴司学的话,下面的人都有些不屑,十皇子他们都知道,一心读书,政治上十分愚钝,身体也是弱不禁风的,人人都在背后说他脓包废物。
只有沈瑜舟和叶动澜不同,叶动澜眼睛亮了亮,终于,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而沈瑜舟,握住了自己的衣袖,他是庶子,说什么都比不上这些娇公子哥,以前也不大会被天家人注意到,都是他的哥哥沈子陵去接触的,他什么都没有,但是写诗他想自己不会输,如果这次来的是以才情著称的十皇子,他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皇宫,宇文汀踏着日头逆光而来,在宜心殿门口碰上了宇文柘。
宇文柘回宫之后疗养了些时日,身子已经渐渐好起来,他自幼体弱,外出一番之后身体倒是强健了些,不过脸色照例是苍白的,一身浅紫色的长袍,衬得整个人高挑瘦削,他笑着向宇文汀行礼,“见过皇兄。”
宇文汀也笑,他的母亲是异族人,他的瞳孔颜色与他人不同,棕色之中闪着蓝色的光,眼眸狭长,眸光闪烁始终带着温润笑意,“十弟的身体如何?”
“多亏皇兄照料细腻,已无大碍。”
“那便好。”两人相携进去,宇文汀才想起来问,“十弟可是有事要向父皇通禀?”
“不是,”宇文柘说话的语调一直是轻轻的,温润的,“是父皇召我前来,说是皇兄今日要禀告治洪之法,让我来听听,向皇兄学习。”
“十弟读书勤奋又聪明,才干定在我之上。”
“皇弟属实惶恐,当不得。”
两人笑着,共同踏进殿去。
前些时日南方突发洪灾,十余城乡涉灾,流民无数,宇文岚让宇文汀制定一个治洪方案交于他,宇文汀也很认真的完成了。
南方降雨频繁,当时的工艺水平造出的堤坝不够牢固,治洪这种事隔几年都要有一次的,先前宇文岚直接交由工部的大臣,严重些的要丞相负责,还是首次让皇子插手。
其中考验的意味就十分明显,这又是个收拢民心的好时机,宇文汀定是要把握住的,只要宇文柘不是来与他抢这个机会的便好。
进了宜心殿内,宇文岚正在批阅奏折,丞相在堂下似乎正在禀报南方洪灾的情况,见宇文柘宇文汀兄弟二人进来急忙告退,“臣已将南方详情与陛下说完了,既然皇上与两位皇子有要事相商,那臣便先告辞了。”
丞相丛煜跟了宇文岚多年,十分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现在宇文岚膝下的皇子一一长成,到了要为自己谋划夺权的时候,私下里也都没少拉拢势力,但他不想过早站队,害怕自己看错形势害了自己,所以皇家的秘密,他并不想听。
“丛煜,你跟了朕多年,早已是自家人了,何况今日汀儿要向朕讲他的治洪之法,你理应听听。”
丛煜只好站住脚步,宇文柘靠过来与他并肩站着。
宇文汀向宇文岚呈上了一叠宣纸,他隽秀的字体占满纸张,宇文岚一页页翻过,脸上的表情愈发舒展。
他拿着最后一张望了半天,半晌才放在书案上拍起手,“好,好啊,不愧是我的汀儿,字字周密。”
宇文岚抬手指指旁边的宇文柘和丛煜,“快,汀儿与他们讲讲。”
宇文汀接回宣纸,“儿臣遵旨。”
“古时大禹治水,疏为主,堵为辅,今宇文汀斗胆借用先人智慧,以疏为主,堵为辅,加工修筑堤坝。”
“而且我已考察过泄洪点周遭的环境,周遭几座城前几年大洪时发了瘟疫,至今无人居住,空地范围很大,有几条线路适合开凿沟渠恰可以引水到田中,便利了不少。”
丞相点点头,“确实是好主意。”
宇文汀从小就展现出了聪明才智,又为人谦顺,一直在宇文岚身侧分忧,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也并不十分意外。
宇文岚却出其不意,他唤了宇文柘一声,“柘儿,你可听清你哥哥的布局?”
“柘儿愚钝,不过皇兄写的详尽,柘儿大抵明白。”
宇文岚欣慰,“那治洪之事朕交于你,如何?”
在场的人都愣了,丛煜没想到皇帝的栽培之意会这么明显,宇文汀没想到自己的用心替他人做了嫁衣裳,宇文柘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想起淑妃今早的叮嘱,宇文柘忙躬身,“请父皇三思。”
“一来孩儿久居深宫,不及六哥体察民情,不了解南方情形,二来治洪之策为六哥所写,定是六哥能将他发挥到极致。”
宇文汀眯眼,睨了宇文柘一眼,旋即躬身,“若父皇有意交给十弟来做,儿臣也定全心辅佐。“
宇文柘只知道自己的六皇兄一向谦顺不争,不想竟愿这等大事交给他,只继续拒绝,“皇兄高估弟弟了。”
两人在堂上谦让,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宇文岚似乎早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拒绝,宇文柘自小就志不在朝政,虽然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轻易也不会表露。
他笑道,“朕便知道你不会答应,书院过几日就是流觞诗会了,天家要去人的,这次你去吧,朕知道你喜欢这个。”
宇文柘惊喜,“谢父皇,儿臣定不辱天家颜面。”
“汀儿,”宇文岚又转头,“治洪之事便交于你了,你一向不让父皇操心,此次也一定小心,待你归来,父皇为你摆宴。”
宇文汀躬身,“儿臣领旨,定不辱命。”
第27章 寻衅
裴司学匆匆来,匆匆去,众人散去,叶动澜和沈瑜舟皆默默收拾书册,傅景往日定是最早离开的,今日却不然,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交换了眼色,默默围了上来,沈瑜舟起身要躲,却被傅景身边的人拦住去路。
“沈公子,劳您多待一会儿,免得待会夫子来了,我们还要疑心是谁人告了密。”
沈瑜舟面色一冷,“谁有心思管你们的事。”
北叁笑着,指了指一侧的位置,连丛璟都被他们留了下来,此时皱着眉站在角落,“那便那边待会儿吧。”
傅景已站在叶动澜桌前,叶动澜正抬眸看他,神色淡然,江述叮嘱过,不要与这些世家公子交恶,遇事权当没看见没听见便是,时间久了,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会继续找麻烦,如今就算傅景他们主动寻衅,叶动澜也只是冷静对待,殊不知傅景讨厌的就是叶动澜这种万物淡然的态度,一拍桌子,“叶动澜,你好大的威风啊,下了本公子好大的面子。”
叶动澜垂眸,“不敢。”
傅景没想到叶动澜如此平静,勾了勾唇,“不敢?那你倒是说说,如何补偿本公子。”
叶动澜没有吭声,傅景旁边有人给他出主意,“诶傅哥,那清发不是又布置了作诗的任务,不如让他帮咱们写了吧。”
方才拦下沈瑜的北叁笑了,“郁一,你也太胆大了吧,你以为他诗情万丈呢,只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贱人,能写出什么好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