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道:“我看这位郡王眉眼肃杀,虽然谈吐文雅,并不像什么好性情的人,泽儿性子软和一些,他俩能交朋友实在奇怪。”
王希赫也觉得奇怪。
但他知道感情一时需要两情相悦,譬如自己,无论钟劭怎么主动,王希赫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就是不喜欢,再主动也不喜欢。
云泽虽然和钟行截然不同,但他应该就是喜欢钟行这种类型的男人,无论是伪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否则云泽不会愿意接近。
虽然云泽脾气看起来很好,却不会和任何人都交心,某些时候王希赫会觉得云泽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即便王老夫人是长辈,也无法左右云泽的选择。
云泽随着钟行上了马车,他一路上没有说什么,钟行也没有开口。
等回到家里,云泽跟在钟行的身后:“郡王,我今天晚上熬夜写吧。”
钟行回眸:“什么?”
云泽道:“许先生布置的文章我还没有来得及写。”
“玩得太开心了?”钟行声音低沉,“还是犯懒了?”
应该都有。
钟行是做事很干脆的人,云泽做事却有些拖延。
钟行揉了揉云泽的头发:“这次便不写了,许先生本意不是要为难你,也不是要你考取什么功名,而是想让你看待事情更有条理,你聪慧一些,往后才不容易被别人欺骗。”
在钟行这个位置上,小人是免不了遇见的。总有浮云蔽日,钟行或许能够认清小人面目,云泽经历事情太少,可能会被人利用或者蒙骗。
钟行会尽可能的去培养云泽,却不是将他当成下属那样去培养,云泽比他小十一岁,哪怕钟行不想承认自己年龄大了,却不得不承认云泽在他眼中有些稚嫩。
云泽点了点头。
“如果你感到不开心,或者感觉有压力,便不要这么做,我希望小公子无忧无虑,”钟行道,“只是不要躲在别人家里,这里才是你的家。”
云泽搂住了钟行的腰,他把脸埋在了钟行怀里。
云泽觉得钟行是他遇见过最温柔最温柔的人,对钟行的喜欢又多了一分。
钟行轻轻摩挲云泽的后背。
一旁许敬没眼去看,他不知道自己是留下来还是离开。
良久之后许敬决定自己还是当个坏人,他咳嗽了一声:“殿下,两位尚书在外面等您。”
钟行对云泽道:“先回去休息,我处理一点小事情。”
云泽点了点头。
他先回房间撸猫,又去园子里看一看自己的小象,猫和小象都很亲人,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被照顾得很好。
钟行也很好。
云泽趴在榻上吃冰碗。
天气逐渐热了,夜间有些闷,却没有热到在房间里放冰盆的程度,府上厨娘听说云泽回来,赶紧做了冰碗送来。
鲜嫩的青核桃仁剥去外面褐色表皮,雪白的核桃仁煞是漂亮,蜜瓜只切最中间最甜最软的蜜瓤,蜜瓜甜瓤与青核桃仁混合冰镇,吃一口甜蜜的瓜瓤,再吃一口鲜嫩微甜的青核桃仁,不知不觉中云泽已经吃完了一碗。
吃完之后云泽去洗了个澡,回来趴在榻上睡觉,猫儿许久没有见到云泽,眼下看到云泽回来,两只前爪一直在云泽手臂上踩。
云泽被踩得有些发困。
钟行回来看到云泽的头发还没有干,他拿了布巾给云泽擦了擦。
云泽趴在了钟行的腿上。
钟行动作瞬间慢了。
云泽道:“郡王,我觉得我们可以告诉外祖父外祖母我们的事情,这两天我打听了一下,昀州男子成亲的数量比明都多出好些,王家支系便有一位舅舅娶了男子。”
辅国公总是旁敲侧击的问云泽喜欢的姑娘是什么家世。问了好几次都不见云泽说,他便默认云泽喜欢的姑娘家世不够清白了。
钟行轻挠云泽的下巴:“你外祖父会被吓到。”
云泽道:“他应该可以接受两个男子在一起。”
辅国公惊吓的应该不是云泽同男人在一起,而是同钟行在一起。
钟行前些时间要用王家,他召见过辅国公几次,老爷子每次都把钟行当成洪水猛兽,他对钟行讲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斟酌个两三遍再开口。
钟行点了点头:“好,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会亲自告诉他。”
云泽道:“郡王,你是不是知道旸山、昌郡官员被杀一事?这件事情震惊朝野,你肯定知晓。”
钟行“嗯”了一声。
云泽道:“我离开明都的时候看到这些流民了,看到他们之后,我有几天晚上睡不着觉。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这是太平盛世就好了,大多数人都很幸福,郡王也没有这么多烦心政事,我们——”
云泽想说“长相厮守”。
钟行没有见过太平盛世,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场景,只看书上描述过。
他天性冷漠,追求的并不是盛世繁华,他想站在权力的最高处,从幼时起,钟行的目标便是如此。
但云泽的语气却让他感觉“太平盛世”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或者说,云泽就像太平盛世里飞出来的一只鸟儿。
钟行啄吻云泽的掌心,云泽误认为自己是他的同类,倘若有一天,云泽发现自己是以鸟兽为食的鹰隼,还会不会和自己亲近呢?会不会不再毫无防备的露出柔软的一面?
食肉为生的猛禽猛兽,永远都改不了嗜血的本性,钟行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仁慈温柔的人。
他只能对自己心上人仁慈温柔罢了。
窗户和门开着,凉风细细,风一吹便没有刚刚那么闷热了,这样的夜晚其实很舒服。
钟行把云泽哄睡着了,这些天在外游玩,云泽日常所食并没有那么精细,常常是各种清淡的时蔬和白粥,因此清减了许多。
钟行一寸一寸的抚摸云泽,下巴更显尖削,身上是有些瘦了,骨骼感明显了一些,少年修长柔韧的身躯尤为完美,灯下如同无瑕疵的美玉,唯一的瑕疵也在难以发觉的大腿内侧,在钟行看来也算不得瑕疵,而是一枚很漂亮很诱人的红色小痣。
只会让人有亲他的冲动。
云泽有些冷,他下意识往钟行怀里缩了缩,钟行穿的衣物料子也是冰凉的,而且上面以银线刺了流云和蟒纹,磨得云泽有些许不舒服。
长发垂散下来覆盖了一部分,钟行已经摸出云泽瘦了多少,他给云泽穿上衣物,云泽瞬间醒了,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将自己衣带系上。
钟行道:“明天要多吃点东西,你瘦了好多。”
云泽系到一半脑子也清醒了,他不知道钟行为什么把自己衣服全脱下来,也不理解钟行既然都脱下来了为什么不顺理成章再做些什么反而又给自己穿上。
云泽不知道怎么问,似乎怎么问都不合适。他的衣带系到一半又解开了:“郡王,我觉得有点热,你不想脱衣服吗?”
钟行心中奇怪,他摸了摸云泽的额头:“今天确实炎热,可方才你明明觉得冷。”
云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是有些恐惧钟行某方面的能力,眼下见钟行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再继续暗示了,云泽赶紧把自己衣服穿好,让钟行把灯吹了睡觉。
片刻后钟行后知后觉:“云泽,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黑暗之中云泽抱了被子去床的最里面:“没有意思。我要睡觉了,郡王有事情请明天再和我说。”
钟行伸手过去捏了捏云泽的鼻梁,并没有再为难云泽。
第52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2
云泽次日睡到了自然醒。
帐幔已经被挂起来了,因为天热了几分房间里并没有用香,钟行不喜欢春夏时房间烟熏火燎的。
现在樱桃已经熟了,府上婢女在各处放了许多樱桃给房间增香,花瓶里放了不少茉莉,云泽一醒来便嗅到沁人心脾又清凉的花果气息。
他接过婢女送来的水洗漱:“现在几时了?”
“恰好隅中。”秋歆将云泽的衣物拿来,“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云泽今天醒来并没有太多胃口,他吃了一碗燕窝粥去了书房。
钟行背对着他在看墙上的一张地图,这是契朝版图,不仅标注了契朝十个州,更将周边部落和国家标注了出来。
云泽来契朝之前是熟知世界地图的,来了之后却发现这里与他所在的时代不同,云泽熟知的省份无法套进这张图中。
云泽走了过去:“郡王。”
钟行听到了脚步声,他未回头:“睡足觉了?”
云泽“嗯”了一声:“回来后身体就有些疲乏,格外渴睡。郡王在想什么?”
钟行道:“寥州已经在试行新的赋税制度,虽然有反对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其他州郡也会陆陆续续的试行。”
云泽了解过朝廷新出的一系列政策,于国于民都是良策——倘若下面那些人真的能够按照摄政王的意思实行下去的话。
云泽能够看出摄政王的目光并不短浅,追逐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个皇位与短暂几十年的富贵,还有牢固的政权,或者说——
钟行指了指西南一些部落:“这些地区会在八年内纳入契朝版图。”
摄政王恐怕想要四海来朝,周边国家不敢肆虐契朝疆土与百姓,让周边这些小国、部落全部都害怕他。
云泽道:“岳王孟彪并非善类,去年我就听说他征服了周边其他部落,西南这些部落虽然落后,但他们人多势众,对契朝是不小的威胁。契朝内部祸患不一定能在八年内解决,又如何分出精力对付他们?”
钟行回眸:“哦?你与孟彪认识?你不在明都的这段时间,他常常让人打探你的消息。”
云泽愣了一下。
他并不认识啊,两人从来没有搭过话,云泽只见过孟彪两次,恐怕孟彪都不记得自己吧。
“我不知晓这件事情。”云泽道,“他应该不认得我,郡王确定他是找我,而不是云洋?”
钟行道:“或许是我听错了。”
“肯定听错了嘛。”云泽道,“他来这里时间挺长的,应该要走了吧?”
钟行摇了摇头:“没有,他所图不小,手下在明都大量购买兵书典籍,并且学习契朝各种手艺,皇帝为了拉拢讨好他,给他行了不少方便。”
云泽皱眉。
相对摄政王而言,或许孟彪才是契朝的威胁。
有句话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孟彪是外族人,真把他养成祸患了,来日他带兵北上肯定屠杀大量契朝平民,掌握政权后甚至会奴役契朝百姓。
寥州这一脉与皇室血缘虽然很淡了,他们毕竟都姓钟,日后江山还是被姓钟的人掌控。世家大族势力可能被削弱,宗室地位可能下滑,但是,只要他们不作妖,不会被摄政王无缘无故的屠杀,摄政王虽然残暴冷漠,却不是丧心病狂的昏庸之人。
但凡皇帝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楚的认知,或者眼睛尖一点看清孟彪的本质,就不该给孟彪开方便之门。
摄政王想要皇位,难道孟彪就不想么?让孟彪轻而易举带走本国各方面的心血和成果,皇帝实在太蠢了。
云泽道:“不能让孟彪这一行人带着契朝的东西回岳焱部落。”
金银珠宝可以带,典籍工匠等无价之宝不能带。
钟行看向云泽:“哦?小公子有什么见解?”
云泽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见解。孟彪不能杀掉,一旦杀了他,西南各部落必定起兵北上,到时候朝廷无力对付。为今之计恐怕是在他回去的路上派人偷偷烧了他们带去的典籍。”
钟行比云泽狠心多了,许多云泽不敢想的,都是钟行早就在做的事情。
钟行道:“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是不是生疏了许多?”
云泽在书房里练了一上午的字。
书桌不远处便放了一盘子樱桃,这是今年新进贡来的,色泽鲜红,皮薄肉厚,看起来霎是漂亮,云泽一时没有忍住拿了一颗放在口中,瞬间被酸得皱起了眉头。
钟行道:“这些是熏屋子用的,香气浓烈外表鲜艳,味道并不怎么好。”
云泽喝了一口茶,微微坐在原处发了会儿呆。
一名下人过来了:“殿下,安乐侯求见。”
安乐侯这段时间找了云泽很多次,钟行早就有些厌烦了:“不见。”
这一个月里,皇帝出于愧疚将元湘公主嫁给了云洋。
元湘公主身份高贵性格又稳重得体,安乐侯是满意这个儿媳妇的。虽然云洋现在仕途完全没有什么戏了,安安分分当个驸马也好。
没想到云洋仗着元湘公主脾气好,光明正大的把他在外面的人带回家了。
带回来的那个是女的倒还好,偏偏是名尖酸刻薄的少年。这名少年知晓元湘公主没有和云洋圆过房,虽然不敢顶撞公主,言辞之间天天炫耀自己得宠。
前天元湘公主收拾收拾东西回了她的公主府。
安乐侯想要打骂云洋,结果云洋被罢官之后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反而冷嘲热讽安乐侯,把安乐侯气得不轻。
安乐侯忍不下去了,他必须上书给皇帝,让皇帝废了云洋这个世子,他知道皇帝肯定不愿意做这件事情,所以要摄政王去办。
另外,侯府不能没有世子,他还是要把云泽带走。
安乐侯妾室的肚皮完全没有动静,就算有动静也不知是男是女,就算是男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或者长大后有没有出息。
思来想去,还是云泽各方面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