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一直都是这种杀伐决断的性子,他是不怕得罪别人,只有别人怕得罪他。
百姓们先是议论了一下贵妃之死,有说摄政王看上贵妃,但是贵妃抵死不从,所以摄政王一怒之下杀了贵妃全家的。也有说贵妃与摄政王有染,两人冷战导致摄政王杀她全家,她也跟着去了的。
宫闱秘闻总是让人觉得兴奋。
昌郡、旸山距离明都太近,直到这两地的流民真的到了明都城外,城内的百姓才笑不起来了。
他们原以为摄政王随便找了个原因砍人头,毕竟话本里都说摄政王想杀谁只要捏造罪名就完了,没想到这两地真的出了事情。
没有百姓愿意流民进城,这些流民真的进来了,多数原居民的安全很难保证。
所以在暮春时节出去,云泽与王希赫等人并没有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他们去的路上险些被流民抢夺走马匹。
景致确实是美的,绿水青山,契朝国土广阔,山水一直都被外族忌惮。
云泽出门时被许敬塞了一袋子碎金子和碎银子,这些金银全部赠送给了遇到的流民,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拿着买到东西,但云泽并没有足够的干粮分享,口食省下来只够赠送一些小朋友。
他和王希赫等人在乡下庄子里歇脚几天,这里风光秀美,住着的乡民丰衣足食,
王希赫很快知道了明都发生的事情,他把书信拿给了云泽和其余两个朋友去看。
其余两人皱了皱眉道:“两地太守及他们勾结的京官被杀九族,其余涉事官员死罪,家属通通流放……”
王希赫有些不忍心,但云泽在身边,他知道云泽和钟行的关系,不好说得太重:“他疯了么?”
与他们同行的罗新道:“真不知钟行怎么想的,即便这些人造反,惩罚不过如此。他怎么能杀这么多人?”
另一人道:“太祖开国以来几百年前出了不少大事,可没有一次杀这么多人的。即便他们有罪,将功折罪就行了,或者只杀为首的犯罪官员。我真是看错了他,他虽有谋略,以后上位肯定是个暴君。”
王希赫看向了云泽:“表弟,你怎么看?”
云泽摇了摇头:“暂时不想讨论此事。”
云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便在这里待了三四年,学了四书五经,肚子里稍微装了一点点墨水,但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正确的评价寥王钟行这个人。
晚上云泽睡不着觉。
山间夜晚有些寒冷,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披了衣物出来了。
月华如水,云泽曾经在城市里看不到很美的星空,来了契朝以后常常可以看到很澄澈的天和很明亮的月。
今晚月亮便很大。
云泽装了一壶泉水泡了冷茶,捧着茶盏在月下坐着。
王希赫夜里醒来没有看见云泽,他也披了衣服出来:“你怎么不去睡觉?”
云泽揉了揉眉心:“可能下午睡久了,晚上并不能入睡。”
王希赫把云泽手中茶水拿走:“那就别喝茶了。你在想白天的事情?罗新他们两人不知道你和寥州一些官员交好,所以一时失言将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王希赫、罗新这些家族里的男子大多都要当官,所以他们对株连之事感到胆寒。
保不齐哪天就株连到了他们的头上。
这一路过来,云泽亦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拖儿带女,有的甚至把自己的儿女与其他人的儿女互相交换杀了吃肉。
如果钟行不用一些手段去震慑,这样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
玮州的战乱不就是这样引起的吗?
因为根上坏了,所以处处都会溃烂,这应该只是一个开始。
云泽道:“表兄,摄政王确实残忍,但他必须这样做,如果这些人没有带来灾祸,他不会杀害。先帝与当今皇帝一味纵容才是错误的。”
王希赫挑了挑眉。
“今天是赈灾的银子被贪,明天就有可能是军费被贪,”云泽拿了一根木枝在地上画了地图,“玮州还在战乱,军费上面不可能没有人不动心。另外,昌郡郡守这次隐瞒的是天灾,万一他隐瞒的是人祸呢?昌郡距离明都那么近,倘若有人造反,地方上没有官员如实禀报,明都将不保。他在杀鸡儆猴,警告其他办事的官员。”
王希赫不晓得该说什么,他淡淡的道:“你说的是有道理。表弟,你能看清朝堂局势,为什么看不清——”
云泽抬眸:“什么?”
“没什么。”王希赫道,“我们回去休息吧。”
云泽点了点头道:“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王家如果想被他高看一眼,可以举荐一些贤才给他,摄政王虽残暴,这些年来从未杀过有才能的人。”
王家人脉广阔,辅国公和王希赫的父亲都喜欢结交人才,这些事情对王家来说不难。
王希赫拱了拱手:“多谢表弟指点。”
既然出来了便要开心一些,第二天云泽便将所有不快放下了,因为流民的缘故,他和王希赫等人又定了新的路线。
云泽知道明都那位摄政王能够将所有烂摊子处理好。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流民被安置得差不多了。钟行让官员在京外设施粥棚,逐渐将他们发放回家,并免除了三年的赋税。
云泽过年的时候在明都盘下了一个药馆,当归和他院子里的婢女拿走卖身契后便去了药馆里做事。云泽早写了书信过去,因为流民有不少染有疾病,除了官府设的药堂之外,云泽这个药馆也提供了不少药材。
抵达明都前两天,云泽有些心虚。
因为许敬给他布置作业让他写两篇文章讲述路上见闻,最好再写两首诗——这些云泽通通没有做。
但他出门前急匆匆的,无论许敬提什么要求他都满口答应了,并且是当着钟行的面答应的。
云泽觉得自己愧对许先生的教诲,所以他装作没有回来,直接躲在了辅国公府不出门。
王老夫人看到外孙和孙子回来,她心里特别高兴,让家里的厨子做了好多美食。
王希赫什么都不吃,他一回来就找辅国公讨论事情去了。
云泽游山玩水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饭菜粗陋,远远比不上明都的饭菜精致。
眼下云泽吃什么都开心,吃饱之后在辅国公府住下了——作业的事情,等他明天有空的时候再写吧,虽然明天也不一定想写。
跟着云泽的侍卫偷偷去摄政王府通报了消息。
许敬完全忘了自己给云泽布置的任务了,所以他想不通云泽为什么不回来。
许敬现在想死云泽了。
云泽在家的时候钟行并没有那么可怕,钟行似乎很享受被云泽当成君子所以伪装得像模像样。
云泽一走钟行冷漠本性完全暴露出来了,在安顿城外流民的时候众官员每天提心吊胆,恨不得提着头去见钟行。
许敬让侍卫催云泽回来。
云泽以为许敬催自己交作业,完全不听侍卫的话,并警告侍卫只准跟在自己身后,不准跑去别的地方传话。
第二天云泽还是不想写,他跟着王老夫人游湖去了。
许敬没办法,许敬只好向钟行告状说小公子不愿回家。
钟行蹙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下午。”许敬道,“因为您当时去了军营,所以没有派人告知。”
“他为什么不回家?”
许敬也不知道:“侍卫没说,只说小公子特别喜欢辅国公府的饭菜,昨天一天不仅吃了红豆年糕、杏仁豆腐、水粉汤圆、软香糕等甜食,饭点还吃了许多主食,临睡觉之前喝了一碗银耳百合,我想可能因为辅国公府的饭菜好吃吧。”
钟行不悦:“想办法把他家厨子弄到这里来。”
“属下再让人请一次?”
钟行放下手中书卷:“孤亲自过去。”
这些天安乐侯上摄政王府讨了两次人,钟行隐隐听说孟彪也在找云泽。
为了出什么意外,最好还是让云泽回家来。
第5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51
已经入夏了,明都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云泽随着王老夫人在外玩了一天,本想着傍晚回来就把文章给写了。
可他回来之后只想休息,又将事情给拖延了回去。
云泽在窗边一边吹着凉风一边想,等明天吧,他明天一定会写,写完就回去找钟行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钟行,云泽挺想念他的。
辅国公用过晚膳正在园子里遛弯,王希赫在他身边跟着伺候,下人突然传消息说摄政王来了。
辅国公真不愿意见到钟行。
他一把年纪了腿脚不便,夏天衣服穿得又薄,在钟行跟前跪下后不知道什么才让起来,想想便觉得挺痛苦的。
可又不能不见。
王希赫嘴巴很严,有些事情只王希赫一个人知道,他不会说出来告诉别人,即便辅国公是他的祖父他也没有告诉。
王希赫脸色一黑。
他猜出钟行是为了云泽过来的。
王希赫道:“老太爷,您就别去了,这两天您腿疼,他要是心情不好,您指不定跪到什么时候。我猜他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我去应付吧。”
辅国公这样的身份地位见了钟行本来不用下跪,哪怕见了皇帝也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
前段时间钟行发落了昌郡、旸山两地官员之后,契朝所有官员都畏惧他,无论官职大小见了他通通像见了皇帝一样先下跪。
宫中有消息说钟行杀贵妃那天,皇帝亲自给贵妃求情,甚至给钟行跪下了,钟行仍旧照杀不误。
别人都跪摄政王,辅国公不好倚老卖老,他还想王希赫在朝中好好混。
犹豫了片刻,辅国公道:“你去吧,应付不来了便让人叫我,我先回房间装病去。”
王希赫赶紧出门迎接去了。
钟行知道出来的一定是王希赫,王希赫性子虽然冷傲,做事却滴水不漏。相比之下,钟行那个侄子钟劭简直就是个蠢货。
钟行并没有隐瞒来意:“他呢?”
王希赫肚子里装满了客套的话,本来以为钟行会和自己客套几句,见钟行丝毫没有避讳,他赶紧道:“他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这几天老夫人想他,所以把他留下来了,老夫人暂时不知道这件事情。”
钟行点了点头:“带孤进去,不必告知孤的身份。”
王希赫伸手:“殿下请。”
王老夫人房间里养了一条狮子狗,这条小狗一身的长毛,她把小狗抱到了榻上,用只精巧的梳子给狗梳理毛发,云泽在旁边歪着身子啃梨。
狮子狗特别馋云泽手上的梨子,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云泽吃梨。
婢女过来传消息:“少爷带了朋友过来见您。”
王老夫人心中不悦:“这么晚了带什么朋友见我?就他知道胡闹,让他们出去吧,说我身体不舒服。”
婢女还未走出去,王希赫已经把人带进门了:“老夫人。”
王老夫人不得不收拾出了一张笑脸:“赫儿,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这位是——”
云泽“咔嚓”咬了一口梨,他并没有正眼看来人,王老夫人将他看成小朋友,云泽自己也把自己看成小朋友,就装成王家不懂事的小孙子好了,不想下去和他们应酬。
钟行嗓音冷冽:“在下钟劭,前几个月听闻老夫人病了,现在恰好有时间过来探望。”
王老夫人知道,这是云泽的朋友,就是他帮忙请了宫里的太医。
她仔细看了钟行一番,老人家的眼睛比较锐利,她一眼看出钟行不是等闲之辈,而且面容俊美身形又高大,比旁边斯文秀气的王希赫足足高出了大半头,不像什么闲散郡王,倒像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
云泽梨子也不啃了,他从榻上把身子转过来,一脸震惊的看向钟行。
王老夫人笑道:“郡王仪表堂堂,果然不是常人。泽儿,你还不下来向郡王行礼?”
云泽把梨子放在了盘子里,他起身从榻上下来:“郡王。”
钟行身后的许敬对他挤眉弄眼。
云泽看到许敬便想起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写的文章,他更加心虚了:“外祖母的病早就痊愈了,郡王应该早些时候来看的。表兄带郡王去园子里逛一逛吧,我腿脚不舒服,今天不陪着了。”
王老夫人拍了拍云泽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对客人如此无礼?去端茶水来给客人赔罪。”
云泽洗了洗手沏了茶过来,他先送给王老夫人,再递给钟行。
钟行接过茶水,问了问王老夫人近些时日身体状况,王老夫人客套几句,钟行离开时道:“我找你有些事情,云公子,和我去府上一趟。”
王老夫人让王希赫送他们出去,等王希赫回来之后,王老夫人忍不住道:“这位郡王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成亲。”
王希赫道:“老夫人,他家的事情,我们不要过问了。”
钟行过来的时候备了些薄礼,王老夫人上前打开看了看。
几株千年人参,还有一些灵芝、鹿茸等物,她有些惊讶:“瑞郡王出手真是大方,是咱们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给他办吗?”
王希赫知道内情,但他不好说出来。
他不想对有关钟行的事情四处乱讲,就怕招来什么祸患。
经历过王寒松口无遮拦惹祸一事,王希赫现在小心了很多。
王希赫道:“他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冲着表弟,他与表弟熟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