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言论飞速的在人群中传播发酵,凤栖君微微仰着头,无声地看着这一切,最终在情绪到达高点时,他举起了手臂,对天高呼道:“罪证在此,诸君皆为见证。天道不仁,今日凤栖携白玉京众仙官向天帝请愿,诛杀西斜!”
人群中的雀明率先站出来,“西斜君恃强凌弱,辱我千年,倚仗内力深厚,迫使我孔雀一族在万花林为他炼制红斛,今又挟持蛇族,其心当诛!”
孔雀族紧随其后,振臂高呼。
像是某种信号一般,密林中的蛇族女王紧接着出声,“西斜以强权迫我蛇族,此山涧中种植的妖花便为红斛,请诸位仙君大人向天帝上书,还我蛇族自由!”
无数蛇族众接连呐喊出声,群情激奋。
一唱一和,真的假的,无数交头接耳与言论甚嚣尘上,人群的聚集更加容易导致情绪的传播与蔓延,那些被锁心结欺瞒无数的仙官此时均是怒意高涨,一部分容易被煽动的急躁仙官已经率先跟上了凤栖的呼喊。
还有些性情谨慎,或是没有碰过红斛的仙官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却很快被身旁的人拉着一起呼喊,灵力的加持下,那声声呼喊如有震天之效,穿云入耳,声声破空。
南陈碣石君,真佛落川陨落,再到如今上表诉西斜罪行,一直以来引着林焉去做那把利刃锋刀的,都是凤栖君。
林焉望向人群中央的凤栖,只觉得那样的师尊似乎格外的陌生。
施天青在他身后,按了按他的手。
“小师弟——”
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情绪激昂的山头像是集体被堵住嘴似的,骤然变得安静。
“怎么谁都邀请了,就是不叫我来?”是西斜戏谑的声音,他在话音里加注了厚重的灵力,以至于他说的每一句完都如同锋利的银针,钻进每一位仙官的心脉,“你也太急于求成了,大概是三殿下这一闭关,把你给吓着了。”
“怎么?”西斜笑了笑,“你是怕他再不出来,你就失了一把借刀杀人的好武器?”
他面儿上没有半分心虚,反而像是他才是占理的那个人。“也好,今日我便要教一教你,什么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西斜君!”还有胆子大的敢去质问他,“这红斛究竟是否如凤栖君所说,是你牟利的血债?”
那仙官说完便把身子藏进了人群之中,西斜的眼神却犹如附骨之疽一般,瞬间锁定了他。
“不错,正是如此。”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眼神仿佛淬了毒,连笑容也无端教人瘆得慌。
他承认的无比坦然,也无比嚣张,“既然知道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怎么还敢问我呢,我手上这么多鲜血,难道还差你一个?”
半晌,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莫名其妙升起的野火骤然将刚刚还在说话的仙官吞没,饶是施天青登时调了水幕去拦,还是没有快过西斜的手法。
西斜眼神从被烧得焦黑的仙官一掠而过,看向方才出手的施天青,“青霭,”西斜笑道:“你也来了?”
他的目光往旁边挪了一寸,“殿下?”
不少仙君已经开始两股战战,频繁去擦脸上的汗,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这两句话点醒,望向人群中的三殿下和青霭君。
林焉将奄奄一息的仙官扶在一边调息,闻言只是抬眼扫了西斜君一眼,并未答语。
“你救人的速度,能赶得上我杀人的速度么?”西斜奚落道。
林焉拍了拍身边一位仙君的肩,示意他继续看着那无辜受了伤的仙官,随后自己站起身来,走到西斜的面前,“那就先杀了你。”
“你刚刚从我手下逃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西斜笑了笑,望了一眼半步错在他身后的施天青,“怎么?情郎回来了,也不寻死觅活了?连身板都硬了?”
他阴阳怪气着开口,“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用红斛给你们二人保媒拉纤,怎么能杀了媒人呢?”
林焉的面色很冷,仿佛霜冻已久的冰川,“果然是你。”
“情爱的滋味有趣吗?”西斜玩弄着自己蔻色的指甲,“我倒是真没想到,一贯除了修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三殿下,会为了情爱走火入魔。”
“不过也是,有什么样的师尊,就有什么样的徒儿,你那师傅,也跟你一样堪不破,”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凤栖,轻佻道:“小师弟,我刚对殿下说过的话,如今也加上几句,一同送给你。”
“我不是落川和碣石那样的蠢货,”他道:
“大师兄扳不倒我,三殿下也扳不倒我,破釜沉舟、宣扬造势更是扳不倒我。你想用民心向背来逼天帝来对付我,对么?可我要告诉你,”他凑近凤栖耳边轻声道:“不可能。”
他点了点凤栖,又转头点了点林焉和施天青,“你们全都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林焉看了施天青一眼,抬手召出青色藤蔓,震耳欲聋的声音抽响在山谷之间,他仰起头,仿佛又是当年初下人间的林焉。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的话就像是一个信号,像是火星子落入苍茫干燥的荒原,像是烽火台上点燃的烈焰,红斛花海之上,西斜舔了舔唇,“你还真有几分像他,”
无数的山火在他背后被点燃,终年潮湿阴暗的幻音岭浸在烧灼的热浪之中,映红了所有人的脸,仿佛一瞬间就到达了人间至明之地,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水、木、金三方并肩而立,对峙上用累累血债堆叠起深厚修为的火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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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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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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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音岭上雷嗔电怒,幽暗的天色与烧灼火红的热浪对比鲜明,呼啸的大风将林焉的袍袖吹起,衣袂翻飞,他的神色却是决然的坚定,屹立于山涧,手执锋芒凌厉的木剑,青翠的光芒如影随形,扑簌的树林枯残卷折。
沾满花叶毒液的木箭矢破空而去直奔西斜,万千藤蔓抽丝剥茧蜿蜒而去,一时教人视野纷杂,剪不断理还乱。
凤栖手执银铃,幻音岭上幻音入耳,夺人神智,惑人心脉,修长的手指弹手便是勾魂夺命的琴弦,生冷的白光自琴弦上掠过,锋利刺出,缠绕在西斜的手腕脖颈。
排山倒海的水幕涌向西斜,深蓝色的水光幽深静谧,内里一点紫光如同极光星雨,锦缎上漂亮的宝石,却分外要人性命。
狂风大作,暴雨连绵,西斜立于之中,敛眉合目,红色的石榴裙飞速旋转,如同嫁衣的血红让人眼花缭乱,骤然熄灭的山火却猛然恢复燃烧的势头,仿佛生出了灵魂一般,暴虐地啃噬着周围的大地,似乎丝毫不惧云雨。
“我说过,你们杀不了我。”
西斜倏地睁眼,眼里满是蔑视与睥睨。他双足点剑,骤然跃起,与此同时,他的脚下双剑化作穿云箭,绕着幻音岭一路纵火,所到之处,皆是燃烧成灰。
燎原之势,锐不可当。
怕事的仙官们早已各自躲在云中,还有想溜回白玉京的,皆被西斜一个又一个用火蛇咬了回来,只好瑟瑟发抖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仙君斗法,眼花缭乱,招招皆是不留情面,毁天灭地。
身处其中,亦冷亦热,大汗淋漓却空中飞雪,乍暖还寒,雪花贴上皮肤,犹如冰刀割肉。众人皆是心神俱震,仿佛内脏都要被震碎。
正在痛苦之时,三殿下骤然出手,一道无数韧枝织就而成的屏障赫然将他们护在其中,几乎是同一时间,满目霜雪紧随其后,覆盖在枯枝之上,如同冬日里的盛景,细嗅仿佛还有冰雪的气息。
两道屏障在前,他们终于缓和些许,林焉望了一眼覆在藤枝之上的霜雪,目光落在施天青的脸上。
后者察觉到三殿下的视线,从西斜细密连续的攻势里挣扎出一瞬,回给三殿下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们两个还真是闲得慌,”西斜睨了一眼那飞速树立起的屏障,“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照拂那些废物。”
“你有空去拦他们回京,我为何没有空造一座屏障?”林焉挥剑斩落西斜抛来的火球。
“是啊,殿下厉害,”西斜凉凉道:“只是聪明人总被聪明误。”他话音落下,忽然抬手轻扬,林焉骤然变色。
如出一辙的岩浆自西斜掌心压上他造出的屏障,摧枯拉朽地腐蚀着屏障上的冰雪与枯枝,滚烫的火岩浆仿佛还冒着泡,所到之处,皆是寸草不生,尘土飞扬。
林焉登时加力去维护那层屏障,西斜的功力反噬到他身上,不多时林焉的后背就被冷汗浸湿,面上滚落豆大的汗滴。
他原以为施天青没有施法,然而扭头去看,才发觉施天青的情况丝毫不比他强。他双手苦撑于屏障之上,手指尖飘出的雪却越来越稀薄,形状散乱,如同败絮,见到他看过来,也挤不出笑意了。
林焉从没见过施天青这么狼狈的样子,可却全在意料之中。
施天青亲手杀死容姬,遭受血契反噬,六千年修为顷刻间化为乌有,如同黄粱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死于林焉剑下,魂魄散开又重聚,不久前才刚刚幻化出人形。
若说千年前的青霭还与西斜有一战之力,千年后的施天青,却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焉和施天青都已经把全部的灵力用在了屏障的抵抗之上,独留凤栖一人与西斜对战,然而西斜一手继续对屏障施压,对上凤栖,不过只是稍有吃力。
的确是深不见底,让人闻之色变的深厚内力。
林焉现在只能等,等待着屏障之内的仙官尽快撤回白玉京,他才能松开屏障腾出手来去对付西斜,然而通向白玉京的路亦被西斜的火墙阻挠,这对众仙人而言并不算容易。
仙道对抗,向来不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无数个内力平平的仙君,也很难破除西斜一人树立起的高墙。
眼见着凤栖君的身形越来越凝滞,林焉蹙紧了眉,西斜显然也意识到了凤栖的脱力,唇角勾起一抹笑,“即是蝼蚁,又何苦反抗?”
凤栖望向他,眼里是无穷无尽的仇恨,尽管他的步履越发沉重,手中刀光剑影亦未停歇,鲜红的血不住从七窍流出,他却像是无知无觉,分明已在强弩之末,眼里的光却越发明亮。
“我就算是赔上一切,也要杀了你。”
凤栖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过话,可所有人都从中听出了那滔天的恨。他从腰间扯下一枚信号弹,竭力掷向空中,那灵器顷刻间爆破出巨大的光芒,砸出地动山摇的声响,三界之内,无人不可闻。
白玉京,天门守殿。
临槐君骤然站起身,手边的史书被摔落在地。
“怎么了大人?”长生望向他,他也同样听到了那些声响,“是不是幻音岭出了什么事?”
幻音岭生乱,无数仙君收到匿名的信笺邀他们前去,言辞恳切,不少仙官不明所以,又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去了幻音岭,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临槐将信笺上呈给天帝后,天帝下令让临槐在白玉京待命,守住贯穿天界与人间的天门,不许再有其他仙官离开白玉京。
半柱香之前,天门外忽然横亘一道火墙,一望无垠,临槐受命不得离开天门,却又不知何故,直到刚刚,振聋发聩的声响伴随教人目眦尽裂的白光,再一次从幻音岭的方向传来。
临槐略抬手示意他不要跟上,自己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天门外走去。
白梁守在天门,见一人与他擦肩而过,怔愣半晌,忙道:“师尊,这是抗旨!”
临槐没有回头,抬手刺向那道火墙,澎湃而汹涌的木系灵力如同飞蛾扑火,在火墙中急速燃烧。
烧灼的火焰像是没有边际,根本就望不到头,将白玉京与幻音岭彻底阻隔开来。
临槐双手合十气势,灵力汇聚在指尖,无数青绿的光点靠近、弥散、爆裂,发出沉闷的声响。
突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道身影,临槐偏头,就对上了长生的目光。
“大人,我来帮你。”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义无反顾地加诸上自己的灵力,哪怕不过杯水车薪。
临槐的眼睫颤了颤,抬手又加上一道力量。
白梁在天门口急得团团转,可一个人也叫不回来,只能担惊受怕地睨着天门的那一端,生怕被天帝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仿佛永远也无法被摧毁的火墙终于偃旗息鼓,轰然倒塌,临槐隔着万里云层与另一头的仙官遥遥相望,皆在对方眼里见到了如出一辙的震惊。
然而下一瞬,临槐眼里的神色顿住了。
“临槐。”他的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他僵硬着身体转过身,看向背着手,漂浮于凌云之上的天帝,扑通一声跪下。
“朕让你和凤栖成婚,但朕从没有允许你不忠于我。”
天帝的面色极冷,让白梁和长生都觉得格外陌生。
供职白玉京这么久,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帝。面沉似水,如同压抑着盛怒。他并没有以内力压迫任何人,却无端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临槐低着头沉默许久,“我要去帮他。”
“为什么?”天帝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霜,“朕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