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也说话算话,当即写好推荐信,让孙厨子带着去福兴酒楼应聘。
孙厨子的手艺他尝过,丝毫没有问题,推荐到福兴酒楼,刚好弥补起原有厨子只擅长做清口小菜的短板。
想来好些天过去,孙厨子应该也上手了吧!
过完元宵,年就算是真正过完了。近几日,官道上的商队渐渐多了起来,此前生意不佳的酒楼客舍,又喘过了一口气。
快到午饭时辰,该到衙门公厨领饭食了,今天轮到唐仲去。
公款花完,东城门卫们又回到了顿顿吃公厨的生活,不过一想到几日后,新广告位就要招租,便觉得每一日都充满了盼头。
唐仲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现在一心存钱买宅子,公厨也挺好。赵力一向节俭惯了,也没什么意见。
倒是胡头儿,肚里一向离不得油水,这些天只好老老实实回家吃午饭。
路过青牛街和白马街的十字路口,唐仲不自觉多行出百十步,一路转到福兴酒楼跟前。他这个隐形二掌柜,也想时时关心店里生意如何。
只见一辆高蓬马车,正停在福兴酒楼门口,车上下来的两位富家公子,从旁看着很是熟悉。
对了!不就是酒楼第一天发优惠券时,遇见的贵公子嘛!好像一位姓杨,另一位被称作安柏。
如今两人都是一身月白长衫,与当日一青一紫的浓彩衣着相比,倒是低调了许多。
“咱们还是用过饭,继续赶路要紧。”
“不行,那枚指甲钳一定要拿到。他们不直接售卖,非要用积分换,我就在清江县城里小住几日,吃够了积分再走!”
“这次出门是有要事,还是别多耽误才好。”
“最多就两日,我就能凑够积分。你要是着急,那就不必等我了,自行上路就是!我又不是不识路!”
争执过后,一人甩了把袖子气冲冲进店,另一人在门口踟蹰片刻,终究拗不过,追了进去。
看来,他放在福兴酒楼的指甲钳,已经造势到位,过不了多久,第一枚指甲钳就要有新主人了!
广告位、福兴酒楼、铁匠铺,三个副业都在稳步推进,走势喜人!
唐仲喜滋滋地背起手,跨步往回走。
几乎是同一时刻,福兴酒楼斜对面的一扇窗户,正缓缓关上……
#
自从唐仲把家搬到青石巷,借着跟广场只隔了一条巷子的便利,他这些天一逮到空闲,就溜回家中看看弟妹们。
唐老三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书院要等到春分前后才开课,唐仲便提前买了好些书本,让弟弟提前学着。
为了防止唐猛又没事乱跑,唐仲也给她买了本三字经,教过几遍之后,勒令她十日之内必须背熟。
上午第一波进城的人潮散去,城门口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人,唐仲把缨枪藏到城门后,快步穿过广场,准备回家搞突击检查。
“差爷!差爷,是我!”
巷尾的荫蔽处,冷不丁响起熟悉的声音,唐仲虚起眼睛扭头看去,辨认了半天,才看清是福兴酒楼的伙计。
“六子!鬼鬼祟祟躲着干嘛?”
洪亮的招呼声,吓得六子刚伸出一半的脑袋,立马缩了回去。
见情况不对,唐仲赶紧闭嘴,确认左右无人后,快步钻进巷子。
“出大事了!福兴酒楼上上下下,都被衙役绑走了!”
“什么!你快说清楚!”
六子一脸慌乱,连带着声音都不自觉打颤。
“今早我出城运菜,一回来就看见官差围了酒楼前后门,正在拿人。幸亏我躲得快,才没被他们看见一并绑走!”
六子缓过一口气,想到当时的情景,仍有后怕。
“我听见门口的官差,阴阳怪气地数落我们掌柜的,说什么饭食不干净。昨日店里的好些客人,回去之后都泻了肚子,有些年纪大点的,甚至都去请大夫了。”
“差爷,您说这……这怎么可能!我们店怎么样,您来那么多回了,还不清楚吗?我是没办法了,才壮着胆子找过来。
您也是官差,能不能去跟林大人说说情?我们福兴酒楼开了许多年了,别的不敢说,菜食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两人说话的地方,离广场边的茶摊很近,常有吃茶的客人灌满一肚子水,躲到巷子里小解。
听到附近响起几声脚步,六子这个在逃伙计,立即化作惊弓之鸟,扭头便溜。
唐仲来不及细问更多详情,六子已经猫着腰窜出去老远。
福兴酒楼是刘掌柜的祖业,看得极重。若说酒楼菜食味道欠佳,他信,可说饭菜不干净,绝不可能。
这件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唐仲碍于身份,不便进到牢里探视,立即决定先回东城门,向胡头儿打听打听。
“你说福兴酒楼被县衙查封了?狗日的段牢头,这回又要发笔横财了!”
胡头儿说话时,手头整理着扑克牌,好些日子没玩牌了。他特地从柜子里翻出来,准备趁着这几天人齐,再凑一局斗恶鬼。
“什么意思?福兴酒楼出事,跟牢头有什么关系?”
胡头正将扑克牌,按花色一列列往桌上码,抽空瞥了眼唐仲。
“段牢头那狗脾气,衙门里没人不知道,只要关到他手下,要是家里不赶紧送银子买孝敬,就等着脱层皮吧!欸?方片牌怎么少了一张?”
唐仲不解,他记得,按照律法,犯人只能在过堂时拒不配合,才可能受刑。
“一个看守牢狱的牢头,不能私下动刑吧?”
“这你就没见过了吧?不动刑也有的是办法!不给水,不放饭,或者选个发霉的牢室,只要进去了,有得是折磨人的手段。只要犯人家里还有个喘气的,都不会眼睁睁看人受苦。”
“那……那若是犯人本就冤枉呢?没有王法了吗?”唐仲一想到刘掌柜和孙厨子,以及酒楼里的其他人,被如此盘剥欺负,一时间更加着急。
“怎么?你跟福兴酒楼掌柜相熟啊?”
“没,没有!我只是,看不去,随口鸣不平而已。”唐仲稳了稳情绪,索性也坐下帮胡头儿理牌,好让自己看上去并不在意。
胡头儿倒渐渐来了兴致,平时只看到唐仲如何耍聪明,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却不想,对公堂上下的门门道道,竟如此不通。
这个他懂!
今天,他也要耍一把聪明!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啊。”胡头儿放下手里的扑克牌,压低声音,神色已然跃跃欲试。
“段牢头跟林知县,穿得是同一条裤子,牢里犯人的孝敬,有一大半都进了林知县的口袋。清江县里的案子,从来没有当年就能审结的,知道为什么吗?”
胡头儿搓了把胡子,故意卖起关子。
唐仲顺着他的意思,推想道:“因为人都关在牢里,等着榨干了油水再审?”
“对!所以这一回逮到福兴酒楼,段牢头可要狠狠发笔横财了!”
怪不得,连案子都没破,就一大早把人先抓了,原来如此。
但那么多客人吃坏肚子,确有其事,应该做不得假。其中内情,还是要问过了刘掌柜或是孙厨子,才能知道。
事不宜迟,他得赶紧想办法。
“对了胡头儿,过几天新的广告位要招租了,我想去广场周围转转,琢磨一下招商事宜。”
“这可是要紧事!”胡头儿收起手里的扑克,转头拍着唐仲的肩膀正经嘱咐道:“近几日你就别管城门值守了,认真琢磨新广告位吧!这一回,咱们定要压过西城门一头!”
#
日头渐渐升高,一位妇人疾步走进青石巷,满面的愁容和泛红的眼泡,让一路遇上的几户熟人,都忍不住过来轻声劝慰。
她却不愿与邻人们多说,点头致意后,便匆匆进到自家院子。
院门刚合上,唐仲和孙家阿婆立即围过来。
“怎么样?见到全儿了吗?他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孙大嫂将婆母搀到院里的矮凳上坐下,宽慰道:“放心吧母亲,我们的银两送得早,相公定会平安无事。”
“刘掌柜和其他厨子伙计呢?他们还好吗?”唐仲也显得很是急切。
“我去的时候,正遇上刘掌柜的家人,应该也是送银子去的。再加上你给的银子,他们应该暂时没事。”
唐仲心中稍定,挪开位置,请孙大嫂也在矮凳上坐下。
他压着嗓子,尽量让声音飘不进旁人的耳朵:“有没有找到机会,将话带给孙大哥?”
“我问他这一两日,店里可有什么异常。他起初说没有,等到我要走时,他才说起昨天一早,品雅居的伙计,把他之前惯用的剔骨刀送了过来,不知道这算不算。”
“剔骨刀?”
孙大嫂点头,解释说:“我家那口子,当时从品雅居走得急,好些家伙事没带上。品雅居还刀过来,应该是不想占便宜的意思。毕竟,那吴掌柜是个讲究人。”
讲究人?唐仲想起之前广告位拍卖时,跟吴掌柜打过的交道。
故作风雅是真,得体讲究倒未必。
“牢头可说过,何时过堂提审?”
孙大嫂将眉头蹙得更深,言及此处,只觉得孙家从此跌进了无底洞。
“我又是塞钱又是送果子,可段牢头始终不给个准话,想来……想来真如他们所说,相公他……只怕是要吃上几年牢饭了!”
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积累到一处爆发。孙大嫂只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双手捂着脸,低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论都有在看,谢谢小可爱们对手残写手的包容。越来越觉得,写文这条路,我要学习和琢磨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呀!
谢谢花时间指出文中问题的小可爱,让我能从别的角度,反思写文时的不足。
谢谢一直看文小可爱的陪伴,mua——
第34章 望远镜
离开孙家,唐仲转头就去了趟本心堂。
褚大夫的医术在清江县中首屈一指,百姓们有个头疼脑热,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本心堂拿药。
想来这么多人闹肚子,去本心堂问诊的应该不少。
在本心堂一直等到未时许,唐仲才从里头出来。果然如他来时所想,是有人做了手脚。
日头开始偏西,阳光从檐角的缝隙间斜斜洒下来,将福兴酒楼的招牌,完全隐没进房檐的阴影里。
唐仲站在酒楼前街道上,看着门上加盖着官府大印的封条,心中一时怅然。
身后两个买饼的妇人路过,顺着唐仲的目光,也偏过头去望向福兴酒楼。
“幸亏查封了,我家孩子现在身子还发虚呢!待会儿我就去那刘掌柜家门口,定要他们给个说法!”
“就是,官府办案拖拉,我们可得赶紧去讨公道!看他家平日里生意那么好,没想到竟是黑心买卖!我男人还是这店里的会员呢,回头就让他把那劳什子会员木牌扔了!”
两个妇人心头忿恨,一路咒骂着走远。
唐仲听得真切,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福兴酒楼的生意,是他与刘掌柜,以及店里伙计厨子,一步步做起来的。
想要立起一块招牌,非数日数月的经营不可。但若要摸黑一块招牌,只需几日功夫即刻。
绝不能由着官府拖沓办案,必须赶紧让事情水落石出!
沉吟片刻,唐仲转过巷子,来到酒楼的后门前。门上落了锁,同样贴着封条。
从门缝往里看去,能看到院里狼藉的桌椅杯盘,以及洞开的各处房门。
唐仲抬眼四顾,最终把目光停留在白马西街对面,一处高耸的阁楼上。
想来那里,能看清院中的情况。反复思虑过后,他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疾步回到青石巷,唐仲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便找到高家父子:“哪里能买到琉璃?越通透越好!”
#
三日后的午间,戚捕头大摇大摆迈进品雅居的大门,立马被等在里面的胡头儿打着招呼叫过去。
“你个狗东西,怎么今天突然请吃饭,说,是不是打老子什么坏主意!”
“搞清楚,可不是我请客!我手底下城门卫唐仲,说要跟你当面道谢。”
“道什么谢?我跟他又没交情!”
“娘的,请你吃饭还这么多话!爱吃吃,不爱吃赶紧滚!”
说笑间,两人上到二楼,在窗边落座。
“见过戚捕头!”唐仲起身拱手行礼。
“久仰戚捕头威名,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说着,唐仲将手里的木盒送上。
“看你说的,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客气干嘛?”戚捕头嘴里客套,但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盒子。
侧过脸在胡头儿耳边嘀咕:“你手下人,还真懂事。”
棕色的长形木盒掀开盖子,露出里面包藏的礼物,四四方方的木质长筒,两头都是琉璃,却瞧不出到底什么用处。
“这是?”
“这是望远镜,供戚捕头在外查办案子时使用。”
胡头儿帮唐仲约戚捕头出来吃饭,只说是当面道谢,却不知道给他备了这么好的礼物。眼巴巴地看着稀奇玩意儿却不是自己的,心中不由得泛酸。
“他平时又不会认真办案,就是走个过场,那啥望远镜给他,简直浪费!”
戚捕头把眼睛怼到望远镜上,对着桌面左看右看,嘴上也不落下风。
“嘿!我怎么就不办案了!难不城县衙的案子,是你胡头儿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