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时并不如何意外,含笑道:“恭喜知夏。”
年知夏握了握拳,肃然道:“现如今,今上年幼,内忧外患,我会努力为北时哥哥分忧解难的。”
入目的年知夏全无一丝媚态,犹如亟待上阵杀敌的将军,傅北时却觉得这样的年知夏活.色.生.香。
猝不及防间,年知夏吐息一滞,他斜了傅北时一眼,便吻住了傅北时的唇瓣。
这一眼占尽风情,使得满室的春.色更为浓稠,仿佛生出了灼灼桃花。
约莫一个时辰后,傅北时以指尖梳理着年知夏潮湿的发丝道:“知夏不问我……”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知夏要问早该问了,是我多虑了。”
年知夏心知肚明:“我既高中状元,定是我的本事,故而我不会问北时哥哥是否偏袒于我。”
“我并未插手殿试。”傅北时凝视着年知夏道,“你既有本事高中状元,亦有本事与我并驾齐驱,单单分忧解难并不足够。”
年知夏虚心地道:“我对于政事一窍不通,须得仰仗北时哥哥。”
“我会好生教导知夏的。”傅北时叹了口气,“按律,知夏会被封作翰林院修撰。从今往后,知夏与我一样无法常常陪着正月与十五了。”
“有得必有舍,这世间岂有两全其美之事?覆巢之下,并无完卵,当前最为紧要之事乃是安定朝政,与民更始,驱除鞑虏。且言传身教,我已言传了不少,该当身教了。再者正月毛遂自荐,承诺会照顾好十五的。”年知夏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北时哥哥,我们得快些为他们物色先生。”
傅北时颔了颔首:“我早有打算。”
“那便好。”年知夏体力不济,费力地抬起软绵绵的双手勾住傅北时的脖颈,即刻阖上了双目。
傅北时怜爱地道:“知夏,饿么?”
年知夏倏然望住了傅北时:“娘子不是已将我喂饱了么?我岂会饿?”
傅北时喜欢听年知夏说情话,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夫君若是饿了便告诉我。”
年知夏意有所指地道:“我若是饿了,娘子会喂我么?”
傅北时天经地义地道:“夫君想要,我怎会不给?”
“既然如此……”年知夏毫不客气地道,“娘子,给我,直到我彻底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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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年知夏在琼林宴上,被闻人贤册封为翰林院修撰。
两月后,夏至,年知夏年满二十又一了。
从未下过厨的傅北时趁着年知夏尚未醒来,偷偷摸摸地去了庖厨。
他本以为煮长寿面是一件手到擒来之事,然而,他竟是第一次体认到了自己的笨手笨脚。
足足半个时辰,他方才煮好一碗尚可入口的长寿面。
他端着长寿面,一转过身,便瞧见年知夏正冲着他笑。
年知夏身着一袭日光,恍若谪仙。
傅北时一步一步地行至年知夏面前,情难自已地道:“知夏,感谢你心悦于我。”
“北时哥哥应该感谢自己救我于水火之中才是,否则,我便没有机会对北时哥哥以身相许了。”年知夏垂首轻嗅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好香。”
傅北时正欲作声,突地被年知夏轻啄了一下唇瓣:“北时哥哥好香。”
而后,年知夏从傅北时手中抢走了长寿面,放于灶台上头,抓了竹箸,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傅北时见年知夏吃得狼吞虎咽,生怕年知夏噎着:“知夏,慢些。”
年知夏并不理会傅北时,待他将一整碗长寿面吃尽后,才得空抱怨道:“稍稍咸了些,还是北时哥哥合我的口味。”
傅北时哭笑不得:“知夏为何要将我与长寿面做比较?”
年知夏振振有词地道:“因为我喜欢北时哥哥,亦喜欢北时哥哥亲手为我做的长寿面,自然能做比较。”
“好罢。”傅北时低下首去,吻去年知夏唇上的汤汁,“知夏,我们一起长命百岁罢。”
年知夏将自己的十指嵌入了傅北时的指缝:“北时哥哥,我们一起长命百岁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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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番外一
流光易逝, 离开傅北时那年,年知夏方才一十又六,如今的年知夏业已及冠了, 而他在一十又七那年产下的龙凤胎亦已三岁半了。
这些年来, 他一直待在地处边陲的远山村,他全然不知傅北时如何了,想来傅北时定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且大抵已与卫明姝有了骨肉了罢?
每每看着正月与十五,他总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们,是他剥夺了他们享受父爱的权力, 再者, 他们原本可在泼天的富贵中成长,不必跟着他吃苦受罪。
不过……不过他当时倘若向傅北时坦诚自己怀上了身孕,傅北时会作何反应?
会要求他生下来,再去父留子,抑或是认为由他所孕育的孩子有违天道,不容于世?
他的运气假使好些,傅北时兴许能接受龙凤胎,亦会将他纳为妾室。
但是卫明姝会如何看待他们?卫明姝能否容得下他们?
他便是被重重顾虑恐吓着, 才不得不离开傅北时。
他上一次见到傅北时已是三年前了, 可是他却一直记得傅北时的眉眼, 不知傅北时是否还记得他?
于傅北时而言, 他仅仅是一用作发.泄的物件,傅北时既已与心心念念的卫明姝成亲了, 自然不需要他了。
床笫之间的甜言蜜语, 温柔体贴俱不是独属于他的, 或许人称柳下惠的傅北时之所以会屈尊临幸他,便是因为他并非女子,不会怀上身孕,毋庸怕闹出庶子来。
他思忖间,正小憩的正月突然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问他:“爹爹,爹爹,你怎地哭了?”
“我怎地哭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的确湿润了。
正月一把抱住了爹爹,气鼓鼓地道:“有人欺负爹爹了?”
年知夏否认道:“无人欺负爹爹。”
正月歪着脑袋道:“既然无人欺负爹爹,爹爹为何要哭?”
未待年知夏作答,正月抢先道:“爹爹想念娘亲了么?”
左右自己无法与傅北时终成眷属,且正月与十五年纪尚小,故而,年知夏并未告诉他们其实十月怀胎之人便是自己,以致于他们皆以为己身乃是由女子所诞下的。
“嗯,爹爹想念娘亲了。”
姑且让北时哥哥当娘亲罢。
正月一面用自己的衣袂擦拭着爹爹的泪痕,一面发问道:“爹爹,我们去见娘亲好不好?”
年知夏矢口拒绝:“不好。”
正月追根究底地道:“别的孩子都有娘亲,为何独独我与十五没有?”
年知夏扯谎道:“你们的娘亲已然改嫁了,我们不该打搅他。”
“改嫁?”正月不解地道,“改嫁是何意?”
年知夏答道:“改嫁便是嫁予别人了,不要我们了。”
正月登时红了双目:“娘亲为何不要我们了?”
“是爹爹不好,爹爹配不上娘亲。”年知夏亲了亲正月的额头,“对不住。”
正月懂事地道:“我以后不提娘亲了。”
话音未及落地,一把哭声窜入了年知夏耳中,他循声一望,只见十五哭着跑了进来。
十五跑到了年知夏面前,哭诉道:“隔壁的二牛嘲笑我是没有娘亲的野孩子,爹爹,爹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年知夏心若刀割,将十五抱于怀中,歉然地道:“都怪爹爹配不上娘亲。”
年知秋紧跟着十五走了进来,反驳道:“我不许二哥妄自菲薄。”
年知夏苦笑道:“知秋,确是我配不上他。”
年知秋愤愤不平地道:“胡说八道,二哥这样好,岂会配不上他?二哥垂青于他,乃是他天大的福气。”
“你这是护短。”年知夏正要哄哭泣不止的十五,却闻得正月道:“十五,我们以后谁都不准再提娘亲,我们有爹爹便足够了。”
十五素来听哥哥的话,涉及娘亲,却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准再提娘亲?”
正月不由分说地道:“不准提便是不准提。”
十五委屈巴巴地道:“可是我想要娘亲。”
正月板着肉嘟嘟的脸蛋道:“不准想。”
是夜,房门蓦地被叩响了。
年知夏打开房门一看,乃是年知秋。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与年知秋已不再生得一般无二了。
年知秋低声道:“二哥,我有话同你说。”
年知夏阖上房门,走远了些,才道:“说罢。”
年知秋直截了当地道:“二哥,你可曾想过娶妻?”
年知夏不假思索地道:“不曾想过,知秋,你应当清楚我心悦于北时哥哥,不可自拔。”
“二哥并非天生的断袖,而是因为傅北时才变作断袖的罢?”见年知夏颔首,年知秋顺势道,“既是如此,二哥何不如考虑考虑娶妻之事?”
“我……”年知夏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假设我从未与北时哥哥共赴巫山,更未产下北时哥哥的骨肉,我兴许能悬崖勒马,但是这个假设无法成立。我的身体尚且记得被北时哥哥所充盈的滋味,我并不觉得我能与女子行.房,纵然我娶了妻,恐怕只能害她守活寡。”
年知秋感慨地道:“二哥当真是见了棺材亦不落泪,一条道走到黑亦不肯回头。”
“我明白知秋希望我能回头是岸,亦希望正月与十五不再因为没有娘亲而哭泣,但是知秋,我啊……我只想要北时哥哥,除了北时哥哥之外,别的男男女女于我而言皆无关紧要。”年知夏拍了拍年知秋的脑袋,“好了,不要再劝我了,时日不早,快些去歇息罢。”
“死心眼。”年知秋叹息一声,“村长今日请了媒婆来为他的小女儿说亲,且强调她不嫌弃你带着两个孩子。”
“我只能辜负她的盛情了。”这些年来,诸多女子明里暗里地向年知夏示好,他全数婉拒了。
年知秋转而道:“二哥,再过三日便是你二十一岁的生辰了。”
年知夏的生辰是夏至当日,而傅北时与卫明姝是在夏至当日奉旨成婚的。
阿妹显然是在提醒他,他与傅北时绝无可能,他该当考虑为正月与十五找个娘亲。
“北时哥哥成亲与否并不妨碍我心悦于北时哥哥,知秋,你莫要再劝我了。”
年知秋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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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北时微服私访途中,经过远山村,居然远远地看见两个肖似年知夏的孩童在草丛中捉蛐蛐,芳草萋萋,较孩童矮不了多少。
他不由自主地下了马车,到了孩童面前,细细端量。
其中那男童立即将女童护在身后,仰着首,瞪着他:“你是何人?”
男童一开口,连嗓音都与年知夏有几分相似。
他颤着嗓音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男童少年老成地道:“是我先问你的,你得先回答我。”
“我唤作‘傅北时’。”傅北时急切地道,“你今年几岁了?”
男童这才答道:“我三岁了。”
傅北时紧张地问道:“你爹爹是否唤作‘年知夏’?”
他亦有可能是年知秋或是年知春的孩子。
男童警惕地道:“你认识我爹爹?”
他们竟当真是年知夏的孩子,实在是意外之喜。
男童三岁了,换言之,他被年知夏设计了,年知夏跳崖并非求死,而是为了离开他,年知夏一如愿,便娶妻生子了。
他曾劝过年知夏勿要断袖了,年知夏做到了。
而他自己仍在苦海沉沦,可笑至极。
当年执意委身于他的分明是年知夏。
但对年知夏食髓知味的是他,多次强迫了年知夏的亦是他。
现下他该当庆幸年知夏尚在人世间,并未被他逼死,还是该当伤心年知夏对他全无情意,从头至尾俱是虚与委蛇。
无需思量,他便得出了结论——是庆幸多一些。
即便年知夏未曾心悦于他,年知夏活着便好。
“傅北时,你认识我爹爹么?”
闻得男童再度发问,傅北时方才答道:“我认识你爹爹,但你爹爹讨厌我,是以,切勿向你爹爹提起你见过我。”
他曾对年知夏求索无度,害得年知夏足足三日下不得床榻,年知夏自然讨厌他。
他亏欠于年知夏,补偿不了,他惟一能做的便是当作从未见过年知夏的一双儿女。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又舍不得。
于是,他对男童道:“我能看你爹爹一眼么?”
男童未及作答,他竟瞧见了年知夏。
年知夏的眉眼愈加出众了,身量亦抽长了些,纵然一身粗布麻衣,亦掩不了绝代风华。
“正月、十五,你们为何乱跑?万一出事了,爹爹该……”年知夏尚未说罢,猝不及防地被傅北时闯入了眼帘。
他顿时心如擂鼓:北时哥哥来寻我了么?北时哥哥会责怪我欺骗于他么?北时哥哥发现正月与十五是他的骨肉了么?北时哥哥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他佯作镇定地行至傅北时面前,从容地道:“傅大人,别来无恙?”
傅大人,知夏唤我“傅大人”。
傅北时先是觉得恍若隔世,而后面色一沉:“知夏,经年不见,你待我生分不少,你合该唤我‘北时哥哥’。”
“北时哥哥。”年知夏唤了一声,继而一手牵了正月,一手牵了十五,“北时哥哥再会,正月、十五,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