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棠身形一动,十分安静地踩过屋顶红瓦,转眼间就转到了那人身后,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只是还没待转头,就被一记手刀劈晕了。
路千棠下手又快又狠,震得自己掌侧也一阵发麻。
陈宣看着路千棠丢到自己面前的蒙面人,一阵发懵,痴呆道:“这是?”
路千棠搓了一下手指,说:“应该是刚刚偷听的那个,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关起来,去刚刚搜了一下,手腕上有刺青,你去查查。”
陈宣瞪大了眼:“你这……抓得是不是也太容易了?”
路千棠瞥了一眼还在昏厥中的人,说:“我也觉得太过容易了,所以你先审着,别让其他人知道。”
陈宣应了,说:“快去梁王殿下那里瞧瞧。”
路千棠点了头,匆忙离开了。
梁王的房间就在路千棠边上,平日里路千棠也不把他当囚犯对待,好生招呼着,但是路千棠心里还是忌惮他,毕竟围在他屋外看守的,估计不够他一锅端的。
无奈之下,路千棠便让人给他的木枷摘掉了,换成了限制行动的铁链,虽然十分不体面,但是路千棠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别说这些小小从兵,就是他自己,对上萧怀鸣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路千棠走到萧怀鸣屋外就听见铁链在哗啦作响,顿时心里一惊,忙推门闯了进去,入眼就瞧见梁王殿下正拿着榆树枝当剑耍,舞得动静极大。
路千棠眼见一枚绿叶迎面打来,忙侧身躲闪,才险险避开,没让那东西嵌在自己脸上。
萧怀鸣觑他一眼,随手扔了树枝,不耐道:“又干什么?没说不让我起身活动活动吧。”
路千棠拱手跟他见礼,讷讷道:“不是……是想问问殿下,有没有见到奇怪的人。”
萧怀鸣哼笑一声:“你来问我?我可是你的阶下囚,我的话你也要信?”
路千棠本就对他过意不去,一跟他说话态度就十分软和,好声道:“只是随便问问,殿下说与不说都没关系。”
萧怀鸣又觑他一眼,拖着脚上哗啦作响的锁链坐下了,说:“本王今日心情还不错,你问一问,说不准本王能答你两句。”
路千棠看了看他,才说:“比如生面孔,殿下从未见过的人。”
萧怀鸣好笑地看着他,说:“你成日把我关在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我能见到什么生面孔?”
路千棠说:“没有就是最好的——殿下若是觉得无聊,我过两日叫些舞女来给殿下奏乐解闷。”
萧怀鸣又是一声冷哼:“你就不怕某些‘生面孔’借机混进来?心还挺大。”
路千棠跟他笑了笑,说:“我要挑人,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放人进殿下的屋子。”
萧怀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睛里露出讽刺,笑说:“路千棠,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事要做、就要做绝了它,要么就别做,犹犹豫豫的,你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路千棠也跟他笑,说:“殿下说的,我记住了。”
他说完就要走,萧怀鸣突然又说:“你知道了吧,有人想保我的命,有人想要我的命。”
路千棠脚步一顿,侧头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萧怀鸣站起身,又是一阵锁链声响。
路千棠知道他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但仍然没有回头。
萧怀鸣向来嚣张跋扈,声音里都是一股子狠韧劲,就算被这般折辱囚禁,浑身的傲气都不曾被磨损半分。
萧怀鸣一字一顿道:“我萧怀鸣,想让别人生、就让别人生,想让谁去死、谁就得去死,但是我的命,不可能交到任何人手里。”
路千棠猛然转身,正对上他那双眼睛,说:“殿下不想变成谁的棋子,殿下也不会变成任何人的棋子。”
萧怀鸣咧嘴一笑,说:“这几日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事已至此,我多多少少猜到了你们想干什么——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杀了?还是永远这么锁着?”
路千棠眼神沉郁,说:“我并不想要殿下的性命。”
“但是我想要你的性命。”
萧怀鸣身后的锁链猛地一阵拉扯的响声,路千棠忙后退几步,退到了门口。
萧怀鸣对着他大笑,轻蔑地骂了一声:“废物东西。”
萧怀鸣似乎只是想吓唬他一下,又施施然走了回去,坐下了,眼睛还在看着他,厉声道:“你最好想清楚,你不杀我,我迟早手刃了你,路千棠,你背叛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路千棠又与他对视了片刻,半晌才说:“殿下只有杀了我才能一解此恨吗?”
萧怀鸣神色厌恶,说:“你也跟过我许久,就该知道,如今我是你的阶下囚,保不准哪日你就是我的刀下鬼。”
路千棠轻轻抽气,说:“我一直希望……能有两全之策。”
“什么两全之策?”萧怀鸣神色越发轻蔑,哼道,“我不屑与你虚与委蛇,你算计我,但我会光明正大地除掉你——路千棠,小心你自己那一腔妇人之仁,少拿来让人恶心。”
路千棠静默了片刻,微微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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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关心,吃了药就好很多了,就是有点卡文,下面几章大部分都是走剧情,好像没什么人爱看,但还是得写的~
第113章 美人
路千棠从萧怀鸣房里出来,有些若有所思,站在他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又拨了些人过来加强戒备,才回去找陈宣。
陈宣把抓来的那人关在师府偏院的柴房里,藏得还算严实,况且师府上下都被控制了起来,短时间内也没有不相干的人到这里晃悠。
只是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陈宣还忙着查师府的案子,一时也没有时间去审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陈宣瞧见路千棠像是在盘算什么,便凑过来道:“那个人你先别上手,我要是审不出来你再去。”
路千棠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这是怎么说?”
陈宣讪讪道:“你下手太狠了,别弄得哪里都是血腥味,大夏天的,我怕他烂在那。”
路千棠撇了撇嘴,说:“我知道,我也没打算上手。”
陈宣又问他:“梁王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路千棠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可能是见了一些不该见的人。”
陈宣疑惑道:“为什么?”
路千棠抿了抿唇,说:“说不上来,但我觉得他那个模样不像是个什么风声都没听到的,我们没人跟他说这些,那是谁和他说的?”
陈宣吸了口凉气,说:“那我们是不是要多派些人看紧点,要是把梁王弄丢了,我们就真回不去郢皋了。”
路千棠一摆手,说:“我已经增派了人手——就算真有通羌人混进来,梁王殿下不见得会跟他们走。”
陈宣再次疑惑道:“走了就有自由了,何必日日在这里憋屈。”
路千棠轻轻摇头道:“跟他们走,也未必能有自由。”
路千棠轻叹一声,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普天之下一棋盘。”
陈宣看向他,瞧他神色十分郁沉,听他这会儿声音也变低了,带着些不明的情绪:“棋走棋落、不由你我。”
陈宣也忍不住一叹,说:“的确不由你我——我去前面看看,瞧查得怎么样了。”
路千棠点点头,说:“葛乌先生还在东郊吗?”
陈宣应道:“是的,整日忙着配药方——若不是他,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路千棠嗯了一声,说:“你先查着,有消息派人去找我,我去东郊瞧瞧先生。”
路千棠正要走,又回转身来,说:“我给殿下安排了歌舞奏乐,是从外头挑的舞女,等我回来再查一遍,晚上给梁王殿下送去。”
陈宣有些吃惊地合不拢嘴,不解道:“这是搞哪一出?现在都不知道什么人会混进来,你就不怕……”
路千棠一摆手,说:“所以我说等我回来再查一次,我自有打算,你把前头的事先办好。”
陈宣心里觉得这样十分不妥,但看他这斩钉截铁的模样,又把话吞了回去,没再多说。
路千棠脚步不停,立刻往东郊走了一趟,问了问疫病的情况,果然见有些病人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不像往日拖着一口气的模样,顿时心里也轻快了许多。
葛乌拉他到一边说话,说:“现在药材吃食都靠商铺药铺接济,但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路千棠略微沉思了片刻,说:“如果把州府的粮仓和银库打开呢?”
葛乌神色犹疑道:“这可不是小事,你能做得了主吗?可别越矩,容易招来祸患。”
路千棠跟他一笑道:“我做不了主,黄大人可以——我回去就让他办,旁的都不重要,还是百姓的安危要紧。”
葛乌缓缓点头,说:“此次治疗疫病,倒是受了不少药铺商铺恩惠,将军最好是都记下来,报给朝廷,该赏的就给赏,不能让别人白白往外淌银子。”
路千棠跟他笑笑,说:“先生说的正是,我也这么想,前两日就让人整理了名单目录,托人带回京城去了。”
葛乌神色和缓,露出赞许的神态,说道:“将军倒是比我想的更加心细。”
路千棠弯唇一笑,很不客气地替瑾王殿下把这份夸奖收入囊中了。
他回到住处时天色都有些擦黑了,陈宣正来来回回踱步,瞧见他回来忙上前来,说:“终于回来了——都查完了,跟他师府册子里对不上的丫头可不止一个,我刚刚让人都盘问了一遍,有说打发回家了的、有说办事不利落叫卖了的,怎么说的都有。”
路千棠神色一冷,说:“管他是打发走了还是叫卖出去,不可能半点踪迹都没有,继续查问——黄大人现在哪里?”
陈宣刚应下声,说道:“在他自己屋里吧——可给他吓坏了,生怕你拉他出来查案,说头疼呢。”
路千棠一笑:“头疼?我亲自去给他按按。”
陈宣忙拉了他一下:“别慌,你叫人挑过来的舞女都等着呢,你先把这个办了。”
路千棠哦了一声,说:“转脸就忘了,我去瞧瞧。”
路千棠到了前厅,瞧见十二舞女垂手侍立,琴女抱琴,乐伶持箫,倒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路千棠一个个看过去,又对着呈上来的名单对了一遍,啪地一合,说:“行了,到梁王殿下那里去吧,好好伺候着,哄殿下高兴了,都有赏。”
站着的众人缓缓弯身作揖,道了声“是”,便由人领着,往萧怀鸣的屋里去了。
陈宣还是觉得十分离谱,附耳道:“你确定都没问题吗?但凡出点什么事,我们……”
路千棠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说:“都没问题——那还有什么意思。”
陈宣顿时大骇:“你搞什么鬼?这也是能拿来玩笑戏耍的?你已然知道有人打梁王的主意,把亲自把人送过去?你疯了?”
路千棠轻轻一眯眼,笑道:“梁王不是任人摆布的那种人,你以为旁人几句话能把他诓走?再说,能杀他的,这世上也没几个。”
陈宣还是一脸看疯子的神态,急道:“他身上可还留着锁链,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路千棠不耐地啧了一声,说:“你别这么着急,我安插了暗哨,盯着呢,不会出事。”
陈宣连连摇头:“太冒险了——你用那些居心叵测的外邦人来试他?真是太冒险了。”
路千棠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说:“行了,你接着干你的活,我去找黄大人说话。”
陈宣叹了口气,说:“你又要找他什么麻烦?”
路千棠动了动眉心,收了玩笑的表情,略微正色道:“我要开州府的粮仓和银库。”
陈宣神色顿时变得更加吃惊,急忙上前道:“你这不是老虎屁股上拔毛?你真疯了?师文庭现在我可是半点证据都没抓到,但你已经把他得罪透了,小心他到时候参你一本,你死无葬身之地!”
路千棠笑道:“朝廷的银钱还在路上,但是人命等不及啊——所以陈兄,都靠你了,你把他揪出来,也是救我一命。”
陈宣一脸他不可救药的神态,最后自暴自弃地摆手道:“随便你吧。”
路千棠跟他又是一笑,转身去找黄大人的不痛快去了。
*
这边的舞女款款进了梁王殿下的房门,萧怀鸣正在灯下看书,被一声通报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直被路千棠委派过来伺候他的侍从上前道:“殿下,这是路将军给殿下送来解闷的,若是有看得上眼的,殿下也可以留下来让人贴身伺候。”
萧怀鸣扫了一圈,冷笑道:“这是搞哪一出?劝不动,就改美人计了?”
侍从说道:“将军只是想给殿下解解闷。”
萧怀鸣瞧着下人端上了酒菜,索性扔了书,说:“行,让她们跳,我瞧瞧路千棠还能玩出花来不成。”
侍从应了声便退下了。
萧怀鸣往日也少不了寻欢作乐的事情,但自从郢皋那一场战乱后就失了自由,这段时间说不憋闷也是不可能的,此时有美人瞧、有艳舞看,何乐不为,萧怀鸣本就不打算拒绝。
这边丝竹声起,舞女如同盛开的芙蓉花,在摇曳的灯火下缓缓绽放,真真让人目眩神迷。
萧怀鸣没多会儿就抚掌笑起来,眼见是心情愉悦。
一舞毕,正中的舞女提着裙摆缓缓上前来,拿起酒壶给他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