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忙应下,快步走开了。
路千棠出了一口气,又去捏他的手,看了看他的手腕,抱歉道:“我刚刚太着急了。”
瑾王殿下一笑,说:“凶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顶头官儿。”
路千棠的眼神仍然凌厉,只是语气软了下来:“你还是别乱动,有什么告诉我,我让人去弄就是。”
萧轻霂本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争执,看他这般固执还是有些头疼,轻叹了一声道:“我过来是想帮你的忙,不是平白给你添麻烦的。”
路千棠眼神定定,语气斩钉截铁:“你得听我的。”
萧轻霂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无奈道:“我又不是瓷做的,你用得着这么担惊受怕吗?我心里有数。”
路千棠还是不让步,满脸他再多说一句就要把他打包扔回去的样子,在他面前摆出了一副罕见的不近人情。
萧轻霂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看他这个神色也不好多说,只好假装妥协:“行,我知道了,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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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海星~这个天气,能不能人手一位瑾王殿下陪睡(x)
第109章 萤火
陈宣带人在那间破屋废墟里翻翻捡捡,还真又找出来零零碎碎、被烧卷边的铜片。
路千棠的左手还抓着那位殿下的手腕,右手隔着手帕翻看了一番,说:“那这个就没什么好查的了——就是练针灸用的铜人。”
陈宣嗯了一声,说:“还有煎药用的东西,都拿去给葛乌先生瞧过了,说是用了很多年。”
路千棠回头看了一眼萧轻霂,说:“殿下,你觉得他本来的营生是什么?”
瑾王殿下被人擒着手,还一副气定神闲,说:“练针灸,不一定真会,熬药的也可能是病人——你觉得呢?”
“病人?”路千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脸看向陈宣,说,“你查一查这人有没有得过什么病,或者去哪里求过医。”
陈宣应下,又说:“我觉得还是有些奇怪,这人年纪不小了,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而且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有,干净的让人觉得不正常。”
瑾王殿下突然开口了:“去把迎城百姓的户籍本子调出来查,这人只要在迎城待了超过一年,一定会有记录。”
陈宣为难道:“先前我们把州府都围了……现在不大好去让人帮忙,恐怕要费些口舌。”
瑾王殿下的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还没说话,路千棠立刻就炸上了:“谁让他帮忙,下调令!这是公差,你让他不配合一个我看看。”
陈宣被这一通炸得忙抬手挡了挡,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
萧轻霂忍不住笑,空着的手哗啦甩着他的扇子,悠悠给他扇上了风,说:“别这么大火气——对了,别用你的令,用御史令。”
陈宣突然展颜,笑道:“殿下说得有理,御史令上次拿来还没还回去,正好我们再用一次。”
路千棠感觉到耳畔的徐徐微风,侧目看看着他,嘴上应陈宣的话:“行,你去办吧,有消息了再来告诉我。”
陈宣刚走,路千棠又问他:“你觉得他学那些东西是为了给自己治病?为什么这么想?”
萧轻霂神色无波,继续给他摇扇子:“只是猜测,并非觉得这是答案。”
路千棠抬手拦了一下,不让他继续摇扇子,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萧轻霂抬袖蹭了一下他的脸,轻声说:“我看你倒是挺热的,回去吧。”
路千棠顺着宽大的袖口,把自己的手藏在里面,缓缓握住了那只凉玉一般的手,微微侧头过去,说:“你还有什么好招,都给我说说。”
萧轻霂眼睛一弯,说:“瑾王殿下的方法在这里不能用,我也没什么捷径好走了。”
路千棠轻嘁了一声,拉着他往外走,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就想把姓师的抓起来,但是没由头,一瞧东郊,再瞧师大人,真是很难不上火。”
萧轻霂坠在他身侧,慢悠悠道:“你怀疑这个宋神棍跟师大人有染,为何不直接去查师大人,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路千棠看他一眼:“我哪有这个权力,围了他的州府都是冒了大风险,到时候再查不出东西来,我就得把官服脱这儿了。”
这时候天色沉了,除了天幕边上缀着的点点星火,就只有还在忙碌的火把亮光,月光被云遮住了,脚下的路也不甚明晰。
萧轻霂动了动手指,在他手心轻挠了一下,路千棠立刻甩了一下手腕,惊道:“干什么?”
萧轻霂笑道:“让你别急,你再这么下去,案子没查清楚,肝火倒是够旺盛。”
路千棠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想,但是州府不是说围多久就能围多久的——顶多三天,再拿不出证据,参我的本子就该到陛下跟前了,那位可正愁没东西收拾我。”
萧轻霂突然笑出了声,笑得还颇为欢快,半晌才道:“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原来也怕被人参上一本啊。”
路千棠哎了一声,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说:“你还笑,你偷溜出来,就不怕叫人知道。”
路千棠说着又有些忧心忡忡:“陛下本来就对我心怀芥蒂,你再离我这么近,他……”
萧轻霂一摆手,说:“怕什么,你以为他对我就没有芥蒂吗?萧利从自从坐上储君的位子就开始成天疑神疑鬼,我早就习惯了,你去躲他的猜忌,那是躲不完的。”
路千棠看看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几只萤火虫悠悠从不远处溪边的草丛里飞起来,闪烁着微微荧光。
萧轻霂盯着那几只小虫看了一会儿,笑道:“原来这东西在野外飞着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路千棠有些不解地看他,说:“什么?”
萧轻霂抬手一指,说:“萤火虫——我只见过被装在囊*里的,宫里的小太监哄我高兴去捉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捉的,好大一袋子,挤在一起,乱闪。”
他说着这番话,语气很轻快,神色却不见得轻快。
“装在囊*里,亮上一夜,第二天就全死光了,好看也就好看那么一阵子。”
他说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缓缓叹了一口长气,眼神有些空荡。
他突然想起那只口弦,和来自塞外的牧羊曲。
好半天,路千棠才听见他说:“不该圈养的,强行养了,再好看也都是昙花一现罢了。”
路千棠听出来他语气中错杂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扯了一下。
萧轻霂被扯了一个踉跄,这才回过神来,抬眼过去看他,眼睛里的浓雾都还没有散去。
路千棠的眼睛很亮,比那点荧光亮多了,黑沉似耀石,却又幽光粼粼。
路千棠跟他弯了眼睛,说:“这种发光的小虫子,到了夏天,塞纳草原南边的草能长到半人高,往里头一扑,就能惊起一大片来,晚上还会吓到一些胆小的。”
“白日里去放羊牧马,马蹄往里一走,还会飞出来好些蝴蝶——蝴蝶让吓着了,还会慌不择路地往人脸上扑。”
萧轻霂看着他,瞧他神色灵动,忍不住也笑道:“是吗?”
路千棠摩挲着他的手指,说:“太久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
路千棠顿了顿,又说:“但是在我心里是好的,就算不回去、回不去,它在我心里也只会越来越好。”
萧轻霂愣了愣,突然笑了,说:“好不好的,我得瞧了才知道。”
路千棠晃了晃他的手臂,笑说:“你跟我回去,我把我的马让给你。”
萧轻霂也笑,微微低头附耳道:“你可以只分我一半。”
第110章 变故
奔波了一整天,回到住处时天都快亮了,估计是下人得了吩咐,知道路千棠怕热,早早把屋里堆得冰窖似的——镇冰放了两三坛,一推门进去就是一阵凉气。
路千棠自然不会觉得凉,只是这一路摸那位殿下的手都是温凉的,这样热的天气,路千棠拉着他的手都要手心出汗,那位殿下倒是没有一点面红发热的模样。
路千棠又捏了捏他的手,没发作,只是神色不大高兴地叫人撤走了冰坛。
萧轻霂一摆手,跟他笑说:“留一个吧,屋里怪闷的。”
路千棠满肚子不痛快立刻哑了火,便没再计较。
路千棠很想亲他,但是觉得他身上清清爽爽、还是幽幽的冷香味,自己热得像个火药筒子,实在是不想染指他,便急匆匆换洗了一番,等不及地就要揽着他补觉。
两人终于肩对着肩躺下了,路千棠也如愿以偿凑过去亲了亲他,亲好像还不够,牙齿也要凑过去轻咬两下。
路千棠正亲得高兴,抬眼就瞧见他的眼睛,这会儿看他一笑就有些恍神。
天边已经泛起了亮,透过绿纱窗落到床帐上,留下如丝如缕的模糊影子。
萧轻霂侧撑着头看他,瞧他眼睛里一片澄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路千棠往他手底下蹭了蹭,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眼睛看过去,回道:“什么?”
萧轻霂似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又看向他,说:“你为什么那么笃定那个姓宋的和师文庭有关系,如果我没有记错,眼下好像没有查到任何与师文庭有关的东西吧?”
路千棠往他怀里挤了挤,说:“明面上是没有的。”
“那你是有什么不能走明面的法子?”
路千棠抿了抿唇,没像以往那样露出邀功的神色,淡淡道:“也不算是——只是不能当作证据,没有拿出来的必要罢了。”
萧轻霂微微动了动手肘,好奇道:“说来听听。”
路千棠看他一眼,想了想才说:“你知道玤山上的那座山神庙吧,我上次跟你提过——曾经香火旺盛的时候,在庙门外头有个解签的地儿,算是半个道士,听说这个山神庙油水多,又得了官府庇佑,但凡想来上香,就必须要到功德箱里送香火钱,求上一签才能进去面见山神。”
萧轻霂眼尾一扬:“那这个解签的,应当捞了不少吧。”
路千棠嗯了一声,说道:“所以还有童谣唱,唱的是‘什么神仙佛祖长生不死药,金座之上千年香火也不少,算来算去却不及玤山半座庙’,说的就是这个。”
萧轻霂应了一声,抬眼看他,说:“这个解签的道士,难不成就是那个姓宋的?”
路千棠一点头,说:“就是他。殿下,你想想,一来说是山神庙受了州府庇护,二来自古肥水不流外人田——若说这个神棍和师文庭没有半点关系,你信吗?”
萧轻霂若有所思道:“若真是如此,如若这个神棍没死,就和那位师大人必然脱不了干系,你这样去查他,估计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路千棠叹了一口长气,颓然地躺了回去,侧过头看他,轻声说:“我头一次觉得这件事这么棘手,那位师大人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我到现在也没能拿住他什么把柄——他倒是拿了不少我的。”
萧轻霂眼神柔和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这个姓宋的查不出来,你去查查师文庭。”
路千棠猛然一睁眼,半撑起身,问道:“怎么说?”
瑾王殿下又露出那种运筹帷幄的神态来,说:“师文庭是朝廷命官,他的卷宗绝不会难取,再说,你搬陛下已经搬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他不给,你就来硬的,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路千棠露出一些豁然开朗的喜色,片刻后又有些疑惑地看他:“怎么觉得你最后那句不像是夸我的呢?”
萧轻霂轻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说:“睡会儿吧,你这几天睡过一次安稳觉吗?”
路千棠睡不住了,就要起身穿衣裳,说:“我不睡了,我马上去查。”
萧轻霂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拦,只是也没起身,也没躺回去。
路千棠低头鞋都穿上了,半晌才急哄哄地转过身亲了亲他的脸,说:“你睡一会儿,我实在是等不及,我办完就回来找你。”
萧轻霂轻叹一声,说:“去吧。”
只是路千棠这边还没出房门,那边门就被敲得震天响,路千棠两步过去开了门,陈宣一头热汗,还在喘着粗气。
路千棠问道:“什么事?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陈宣一摆手,说:“别急……州府怕是围不住了。”
路千棠脸色一变,说:“怎么回事?”
陈宣喘匀了气,说:“师大人说夫人心疾犯了,要看大夫,州府的府兵已经和我们的人闹上了,再围就要出事了!”
路千棠按了按太阳穴:“别急……你等我想想……什么心疾?真的假的?”
陈宣哎了一声,说:“不会有假!那位夫人娘家也有这病,她爹是迎城第一盐商,就是得这个病死的。”
路千棠来回踱步,一摆手烦道:“那赶紧先给她请大夫——你、你去把师文庭的卷宗调出来给我,要快,我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陈宣应了一声,立刻要走,瑾王殿下却快步走了出来,说:“慢着,你说师文庭的夫人,她爹是迎城的第一盐商,那个叫宋贤的盐商?”
陈宣的脑子一团乱麻,忙应道:“就是他,我刚刚也怕有错,特意让人查了,她爹有心疾,这位夫人还有个弟弟,也有心疾,也是心疾死的……”
“姓什么?”
路千棠猝不及防打断了他,神色有些激动:“你再说一遍,那位夫人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