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便是司晏身边的窦玉,内侍省掌印大监。窦玉到了今天的位置,已经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司晏吩咐的,他找得力的人干了便是。
司晏坐在那里看烤肉,低等的小黄门就跪在地上烧火,头也不敢抬。站着的是一个青衣小太监,他则在一旁指挥着他们干活。
司宴往身后一看,身后也侍立着一些人,女官宫女太监。
“窦玉呀!让那个黄门起来烧火吧!地上湿冷,很难受的。”司晏对着窦玉指了指地上跪着烧火的黄门。
他们生活在皇宫底层,谁都能踩一脚,在司晏面前连站着的都是很少的。
“多谢陛下,体恤!”窦玉忙应下,然后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身后侯着的小太监立刻明白,连忙上前去说。
这时候便有御林军奔马而来,在离司晏还有几十丈的地方停下,翻身下马飞奔而来。
“禀陛下,魏侯英武,带着一众大人,围猎了一只棕熊,准备献给陛下。”
来人司晏好像见过里面,对他有些印象,不过一听是魏淳,司晏立刻就站了起来。
“魏侯,可有受伤?”司晏并不关心什么棕熊,他关心魏淳有没有出事,毕竟是只熊,不是其他什么。
来人回到:“不曾,现下各位大人已经带着棕熊回来。”
司晏一听马上上前:“走,去看看!”
说着就带上窦玉往主场的位置而去,等他走到,魏淳也该归来。
众人带着棕熊返回,就看见司晏负手立在哪里。
“参见陛下!”众人下马连忙行礼。
“不用多礼,大家收获可丰?”司晏随口一问,便扫向众人身后的马匹上,只见马背上挂满了各色猎物。
“收获正丰,魏侯还带着臣等猎了一只棕熊,准备献给陛下。”这时魏侯身后的一位武将,笑呵呵的大声说道。
随着武将的话音,群臣让开道路,只见七八个御林军抬着一头血迹斑斑的棕熊走了过来,将棕熊放在司晏的面前。
“魏侯,威武!”司晏看着那头一动不动的棕熊,高声呼到。
众人心中顿时一奋,也随着司晏一起高呼:“魏侯,威武!”
武将们的高呼,迎来一直在周围游玩闲逛或者玩游戏的文臣。
“这风头,一时之间无人能敌!”冯相在不远处站着,笑眯眯的叹了一下,抚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很高深莫测一般。
“不就是一头熊吗?”蔡首辅冷笑。
“棕熊狡猾,凶悍。经验丰富的猎人,也得靠着陷进才猎到。魏侯凭着一匹马,几只箭,一张弓。便能力战棕熊,为陛下猎回来,如何不威武!”冯相轻笑一下,似乎在笑蔡首辅无知。
蔡首辅不愿意和冯相多言,转身便走。
这边司晏带着他们欢呼过,便淡淡说道:“众位卿家辛苦,快带着各自的猎物回去,把酒言欢!”
“多谢陛下!”众人再一次行礼,然后带着自己的猎物一一退下。
待人走的差不多,魏侯也准备牵着马告退,准备去给自己妹妹送兔子过去。
“魏侯,喝酒吗?秋书醉!”司晏叫住魏淳,出声问。
魏淳顿住脚步,又看了一眼马背上捆着的兔子,有些迟疑。
“司寄,把兔子给魏娴郡主送过去,魏侯要留下来陪朕喝酒。”司晏直接招来不远处值守的司寄,对着司寄吩咐道。
司寄赶忙上前,应着:“是!”
魏淳轻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缰绳扔给司寄,然后跟上司晏的脚步。
“猎物帮陛下打了,陛下该放臣回去陪陪家人了。”魏淳落后司晏一个身位。
司晏则是一笑:“魏侯辛苦一天了,谢谢魏侯,也是应该呀!”
魏淳看着司晏的笑容,更加疑惑。最近司晏对着他笑容越来越多了,完全不像以前。一脸的平静无波,让他觉得不好。
魏淳无奈,只好跟上司晏。
第三十八章 醉酒。
司晏将魏淳带到自己的帐篷外面,那个小黄门已经和其他小太监控将肉烤好了。
“我带了一坛子秋书醉,以前你说过,这酒配着烤鹿肉最是醇厚美味。”司晏并没有自称为朕,而是笑着看着魏淳,轻声说着,似乎有些讨好的意味。
魏淳心中疑惑更甚,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看向那边的烤鹿。
“谢陛下!”魏淳忙道谢,这里人多,魏淳还是相当谨慎,并没有因为司晏改变自称,而失了臣子该有的尊卑。
司晏回头看了窦玉一眼,窦玉很明白,立刻招手将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黄门带走,然后通知司寄守好周围,一个人也不能放过来。
待周围的人散尽,魏淳才放松片刻。靠近司晏,低声问。
“司晏,我越来越不懂你了。”魏淳的声音有些闷。
“魏淳吃肉喝酒不好吗?”司晏拿起一旁架子上放着的刀,去割肉。
肉肉一片片被割下来,被司晏放在一旁的银制盘子里。
恍惚间魏淳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司晏,那个时候随先皇秋猎。司晏则是从来不上场打猎,需要向群臣展示他英武的一面。司宴就会叫上魏淳,让魏淳像今日这样,替他去猎。
打完猎,先帝就带着后妃和心腹大臣一起烤肉饮宴。司晏就会约魏淳一起烤肉,魏淳会带着酒,然后把酒言欢。
那时候司晏也是这样,用刀一片片割着烤肉,然后整齐码放在银碟里。
“好!”魏淳挑眉,然后伸手去拿搁置在篝火旁暖着的酒壶。
司晏端着肉过来与魏淳一起坐下,然后用细长的银制长箸拨动着篝火里的红碳。
“我记得,你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是那年春闱之后,我保举徐瑾年入朝。你起心带我去看烟火,漫天的火树银花,艳丽灿烂至极。你在烟花里吻我,说喜欢我。”司晏慢慢说道。
“那是你提议科举选官制度之后,第一个秋围。你很开心,你曾无意间提起想看京都的元岁烟花,我便用尽心思,带你去看,只是那之后,我们便疏远了。”魏淳被司晏那几句话,引出了之前的回忆。
魏淳还记得之前,误入兆和殿之后,他就留在了京都,入了国子监。后来就与司晏在国子监熟识了,渐渐的心就变了,再也没能改过来。
元岁那天头脑发热告知心意,让他们此后渐渐疏远。后来魏家又历经巨变,他远赴边关,什么话都再未说清楚过,再次回来,想要说清楚的时候,已经晚了。
先皇晚年身体不好,朝局动荡,司晏为了稳住局面,也曾约他夜谈,他便想着无论什么,都要帮司晏撑着。
司晏听到魏淳说出疏远两个字,便喉头滚动,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司晏那天晚上很高兴的,高兴的什么情绪都没有掩饰住,最后先皇瞧出端倪,将他送到别宫修养。
元岁看烟花之前,他们在宫里参加宴会。魏淳的笑容和看他眼神,都落到先皇的眼里。又再那天晚上,看到兴奋不已的他。
先皇当即就决定,送他离开,并暗自针对整个镇北候。迫于无奈,他不得不疏远魏淳,让先皇放下疑心。至少那个时候,他从未想到,他越是这样,先皇杀心越是浓烈。
“魏淳,你尝尝酒,我喝过,还挺好喝的。”司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主动岔开。
魏淳依言喝酒,这酒是窦玉手底下那帮孩子们孝敬的,自然不会差。入口便是醇厚的酒香,浓厚的蔓延到口腔每个角落。入喉以后,又回香唇齿之间,依依不舍一般。
“好酒!”魏淳又将酒壶递给司晏。
司晏接过来,也是一大口。
“嗯!”司晏喝完也觉得很不错,满意的点头。
“司晏,你真的不喜欢我吗?”魏淳看着司晏,眼眸低垂,眼神被隐匿在睫毛的阴影下,看不清情绪。只是语气很低落,声音也是很温和,还带着一些胆怯感觉。
司晏不答,缓缓的摇了一下头,然后仰头猛灌手里的酒。喜欢呀!喜欢到,若是你出事,会发疯的那种。
可是我的喜欢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灾难,我会藏起来。你不一样的,你是魏淳,驰骋沙场,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你有家人,有守护的东西。
我就不一样了,孤身一人,在深宫里,踽踽独行。在黑暗里,努力挣扎。你是我唯一的光,我得守住。
魏淳失落的叹气,然后起身去抓司晏的手。
“是我过分了,你别这样!”魏淳夺下酒壶,司晏酒量不好,喝多了第二天又头疼。
“魏淳,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司晏见到魏淳抓过来的手,反手抓住,低声喃语,似诉似求一般。
司晏声音有些小,魏淳只听了一个大概,他抚着司晏。
“司晏,不要再吊着我了!”魏淳无奈的开口。
司晏猛得抬头,凑身上前,然后不经意间吻住魏淳的唇。
“你以前都会信我的!”司晏有些不满,魏淳以前会哄着他,现在却没有。
魏淳愣在当场,这是司晏第一次主动吻他。不过吻完他才看到,司晏眼神迷离,脸颊也微微发红,俨然一幅喝醉了得罪模样。
“我送回去吧,你喝醉了!”魏淳伸手抱住司晏。
司晏清醒的很,贪婪的靠在魏淳怀里。
“嗯!背我回去!”司晏点头,有气无力的说着,然后把全身重量都压到魏淳身上。
那年的元岁,他也是一身酒气,被魏淳连拖带拽的拉出宫。他不干,不想走,魏淳也当他是喝醉了。哄着他,背着他,逛遍了京都元岁灯会,最繁华的三条街。
然后为了带他去最好的位置看烟花,背着他爬上城楼,将他放在台阶上。迎着漫天星火,璀璨光华,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说喜欢他。
司晏记得,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烟花,什么灯会,通通在他眼前消失。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只剩那个吻,带着湿热的潮气,透过皮肤直入心底。
什么人伦纲常,什么礼制宗法,都被他抛诸脑后,他的眼前只有魏淳,也只能是魏淳。
喜欢便是喜欢,纵使天下反对,群臣攻讦,他还是喜欢。纵使有违礼制,有悖人伦,他依旧喜欢。
第三十九章 回程
魏淳背起司晏,默默走向帐篷。他将自己少年时的意气给了司晏,将年少时所有的冲动给了司晏,将情窦初开时所有的欢喜和爱念倾囊相授。
现在让他拿回来,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这样,怀揣着对司晏的心动和爱慕,一如既往的走下去。只是一步步走下去,日渐成熟。所有的心思都可以不动声色藏起来,直到再也按捺不住,在无人之处拿出来默默舔舐。
窦玉见状连忙退后,让开道路,轻轻跟在魏淳的身后。
回猎宫目标就太大了,魏淳只能带着司晏回帐篷。
帐篷里有早就布置好的一切,魏淳将司晏小心放下。窦玉这边也端着水进来,要给司晏洗漱。
魏淳看了一眼窦玉:“交给我吧!你们退下!”
窦玉很懂事的放下就退了出去,然后守在帐篷外。
“司晏,年少时我就将心给你了,现在想收回来都收不回来了。我总觉得离远一点,或许会好一些,现在你是连远离的机会都不给我吗?”窦玉用沾湿的帕子,给司晏擦拭着额头。
司晏眼睛闭着,脸颊间红韵朵朵,鼻间呼吸沉沉,因为醉酒睡的格外安稳。
“父亲离世前,还问我来着。我还对父亲说,对你此生此世此心不改。这些年母亲也一直催我娶妻,说我若是娶一个有益于侯府的世家女子,也许我就可以不必如此艰难的支撑着侯府。我不想的,我想要娶一个人,那个人只能是你!”魏淳给司晏搽完,便将司晏的衣服都脱了去,将他塞进被窝里。
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魏淳便不打算回去,直接搂着司晏一起钻进了被窝。
翌日。
司晏是第一个睁眼,魏淳的体温很高,在他怀里很暖和。司晏便又往魏淳怀里,靠了靠。
“醒了?”司晏一动,魏淳便醒了。
“今日,陛下要去行令赏,早些起身吧!”魏淳起身,去找司晏的衣服。
昨日,窦玉便把司晏今日要穿的衣服都拿了过来,放在一边的。
司晏起身,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的看着魏淳,然后任由魏淳给他穿衣服
“魏淳,蔡首辅要修蜀郡水利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你有证据,拿回证据,我便让你去永靖关。”司晏抬首目光平静,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这才是司晏,大禹的永安皇帝,即使这个时候司晏并没有自称为朕,他依旧魄力十足。
魏淳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司晏,稳重深沉,帝王威严显露无疑。
魏淳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司晏无缘无故的亲近总是有原因的。
“好!”魏淳点头。
行令赏,不过是往年旧例。皇帝会给打猎极其优秀的臣子,赐下礼物,以示嘉奖。
一大早上便于礼官将他们聚集在猎场的看台下,由宫中内监端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上前给他们。
今年是司晏登基的第一年,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不过司晏没有什么心情亲自给他发,只能这样,他在高台上看着,礼官在下面发。因为他和魏淳又不欢而散了。开头是好好的,可是结尾被他弄的异常的糟糕。
“最后一次了!”司晏看着魏淳的背影,喃喃说道。
“陛下!”窦玉听见司晏的话,轻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