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侍女听后微微偏头,言语中带着警告,道,“梅嫔娘娘,最近皇后娘娘紧盯着咱们宫,此时向外传递消息,并非好时机。”
苏梅芝被哽了一下,只觉分外窝气,却又发作不得,闷着一道气说,“少擅作主张,我让你去做,你做便是,若耽误了钊王的正事,可是由你来负责?”
侍女脸色顿变,抿了抿唇后,才道:“奴婢明白了。”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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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三天,南承云因调查萧正羽一案,案件涉及京城中的某一户人家,需要取证,索性也不隐瞒,决定回京。
他派人通知了长公主与丞相大人,并秘密去信到宫,暗禀了皇帝,准备妥当正要动身时,荀远道与顾漓来到了他的房间。
因夜潜苏宅行踪暴露,荀少帮主便带着他的手下赖在南府次邸里,以躲避风声的借口,白吃白喝好不潇洒。
荀远道看着南承云已收拾妥当,一张若有所思的脸写满了惆帐,但就是不主动张口,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坐了下来,敲敲桌子,碰碰杯子,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其实南承云是故意不搭理他,荀少帮主从小就是这个模样,明明有事相求,却傲娇得很,对着同岁的南风靖与赢启弘,不管你身份尊贵与否,倒可以颐指气使,偏生对着大了几岁的自己,却硬是要你主动开口,就不肯低这个头。
都怪荀老帮主纵儿败儿。
磨了好一会儿,南承云没了法,主动出声,“远道,是有事?”
的确有事,虽然与荀远道本人并无直接关系,但是少帮主何人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尤其是南承云与林瑾年的婚姻大事,他一路见证个中辛楚,怎能不关心?
“你此次回京,可有听说瑾年与梁家定婚之事?”
南承云有些意外,原以为荀远道晃晃悠悠,在自己房间憋了这么久会说出些什么话,没料到竟与林瑾年有关。
南承云自然明白荀远道话里的意思。这几人一同长大,脾性投契,皆视林瑾年如亲妹,此时荀远道开口所问的,可不是为他而问,而是为林瑾年而问。
孩童之时,长辈们的指亲与当事人的喜好厌恶完全无关,门当户对,年纪相仿,便促成了一段人人称羡的姻亲。
按照大人们规划好的路,他是当今丞相与皇家长公主之子,一出生便世袭丞相世子之位,尊贵无比,前程骄人,他会踏入朝廷,升官进爵,尔后娶得贤妻,成家立室,一生平坦。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会走上这样的人生路。
直到南风靖出生。
长公主大人盼望儿女双全,可生下来的还是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还异常顽劣,不听教诲,也从不顾规矩礼仪,脾气极差,任性得很。
因有长子的沉稳温润,事事得体,次子的肆意妄为似乎可以格外忍让。长公主与丞相从不拘束小儿子,所以南风靖自小活得随性洒脱,喜怒表于色,深得长辈们喜爱。
南承云看着自家亲弟自由自在,越长越大,莫名生了想法,觉得自己也可以任性一回。
于是向父母亲提出出京历练的请求,丞相大人自然高兴,热血男儿,谁不向往烈烈江湖,浩浩河山?长公主虽有不舍,但最后还是允了。
可皇帝不许。
林老太医也不许。
皇帝以丞相世子爵位相胁,林老太医用儿女婚事威逼。
丞相世子,南承云并不在意,二话不说弃爵罢官,但与林瑾年的婚约,他内心却极度挣扎,鱼与熊掌,岂会不知难以两全?
但最终还是弃了。
义无反顾,一别数载。
数年已去,得了向往事,却辜负了深情人,事到如今,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桩名存实亡的婚约。
“听说过。”南承云静默良久后,缓缓说道。
荀远道继续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南承云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坦言,“不知道。”
“不知道?”荀远道尖叫出了公鸭子声,呼呼嚷道:“你都要回京城了,难道就打算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
南承云顿觉头痛,他的确是不知道,数年不回京,宫里的情况,京城的情况他都一概不知,就算是要抢亲,他都得要打探一下路线不是?
“这事,我自有分寸,一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你能有个什么分寸。”荀远道继续咋呼,荀少帮主的热心劲头上来了,收也收不住,“她的婚事本就在这个月,若不是赢启弘以太子的身份施压下来,你现在还得称她一声梁少夫人,还说什么会处理好。先前南二给你写信,启弘给你写信,怎不见你说会处理?其实你就是在逃避,你没脸见她,所以一拖再拖,把烂摊子丢给我们,自己当缩头乌龟。”
南承云扶额,要命,这小子一针见血,刺得他心脏突突的痛。
“怎不说话了?难道我说错你了吗?”荀远道凑前上去,咄咄逼人。
南承云无奈,连忙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说得都对。”
“我说得当然都对。”荀远道见好就收,毕竟是长自己几岁的兄,他再造次也不敢过分指点,“这件事,你糊弄打发我们可以,但瑾年这丫头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娶与不娶,都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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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远道并非一时兴起才让南承云看清心意,交代明白,荀少帮主脱俗出尘,焉理世间儿女情爱,他只是心软,见不得林瑾年寂寂暗守。
那夜逃出苏府后,为了躲避苏家护卫的追捕,他与顾漓几乎绕了半座皇城,耗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拿着苏素冬的血赶回林家医馆。
他们是夜深时分开始行动,脱身回到医馆时,天已露鱼肚白,鸡啼鸣叫不断,而在林家医馆里等候着的林瑾年,却一直未走,就这么呆坐了整整一晚上。
守在微火烛光前,映照在窗户上的那道身影久久不动,荀远道心中明知亏欠,走时却只能留一声谢。
他算是她的半个兄长,为她四游寻方,山境取药,眼看她等候南承云数年数载,劝不听也说不服,心中亦曾气她过于固执,但终归是一起长大,情如兄妹,若此刻再默言闭语,不为她争出一个结果来,又有谁替她言诉委屈?
可怜荀少帮主的心,无人懂。
然而偏偏天意最是作弄人,南承云前脚刚离开庞庄城,林瑾年后脚便来了。
晒着日光啃着瓜子的荀少帮主,无语得瓜子壳都忘记吐,连仁带壳一并儿吞进肚子了。
这是什么离愁的情深无缘戏码?
“你来做什么?”
荀远道已经不知该如何吐槽了,有气无力地朝林瑾年喊了一句,带着浓烈的不满与嫌弃。
林瑾年却没有把他的无理没放在心上,这人神经兮兮已经不是第一天了,真要计较就没完没了了,只顾说正事,“苏素冬中的毒,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了。”
才三天时间。
荀远道赶紧把手里的瓜子丢开,跟着她的步伐来到中厅,“真的是毒?”
“对。”林瑾年边走边应,“准确来说,是蛊毒。”
又是蛊毒。
莫非也是与西域有关?
荀远道留了个心眼,恰好想起在苏宅逃走之时,那名可疑的女子似乎认识顾漓,甚至喊顾漓为‘哥哥’,这二人,莫不成是有什么关系?
正胡思乱想着,林瑾年忽然问道:“阿靖呢?”
“他出城去了。”荀远道:“听说是为了五皇子的事,今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林瑾年暗暗思付,二人来到中厅后,关上门,林瑾年才说道,“这个蛊毒,虽然跟元小延中的毒很相似,但两者是不同的。”
荀远道挑了挑眉头。
“你可曾记得,元小延中蛊毒时,初始时毒症并不深,但渐渐地会变得嗜睡,无力,整个人昏沉不醒,直至最后毒发身亡。”林瑾年神色沉重,“这个过程,若没有缓药压住,我猜测中毒者最多能撑五到八日。”
“而我以苏素冬的血试毒时,发现她中毒的时间已有月余之久,如此长的时间下,苏素冬至今仍未毒发。看来她体内的蛊毒,比元小延所中的蛊毒,甚至比顾漓从东鲁带回来的蛊毒方子,毒发的时间都要慢一些。”
荀远道不由蹙眉,听着林瑾年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人在不断地研发慢性毒药。
从一开始元小延所中的蛊毒,到顾漓寻到的方子,直到现在的苏素冬,相似的蛊毒,几乎一样的毒症,毒发的时间却越来越慢。
若要夺人性命,为何要研制慢性药。
背后到底有何目的?
一时半刻荀远道并未能想通,但他可以肯定,不管是元小延,还是苏素冬,都只是这个蛊毒的试验品。
这个蛊毒真正要用在何人的身上,仍是一个迷。
荀远道沉着脸,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告知林瑾年,沉默少顷后,才问道,“你何曾听说过,苏府上有一个叫枝漓的女子?”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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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曾听说过,苏府上有一个叫枝漓的女子?”
“枝漓?”荀远道问得突然,林瑾年微微一愣,反问,“那是什么人?”
“那日潜入苏宅,我与顾漓的行踪被一名女子发现了,被迫逃离时,这名女子竟然说出了顾漓的名字,还自称名叫枝漓,冲着顾漓喊‘哥哥’。”
林瑾年听后若有所思,“枝漓,顾漓......这两个名字听上去的确很相近,而且还称顾漓为哥哥,莫非这二人是兄妹关系?”
“我也是这般想。”荀远道身靠在椅背上,“当年把顾漓捡回来时,他虽记忆尽失,但与我们语言沟通毫无问题,我便以为他是个被抛弃的孤儿,根本没有想过顾漓还有家人。”
“那顾漓听到这个名字后,可有说起什么?”
荀远道摇头,“什么也没有,他对自己的出身,还有那个女子一点印象都没有,想了几天想不开,现在人都不知道到哪里逛悠去了。”
林瑾年抿了抿唇,失忆本就是难治之症,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哪天就会记起以往的事,可若是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曾经的事。
“罢了,本以为他孤苦无依被抛弃,现在既然有人认出他,那想必多少能知道他的过往。”荀远道站起身来,“只可惜是苏家的人。”
林瑾年叹了叹气,顾漓的身世,她不好插手多问,便把话头转回苏素冬身上,“如今我们知道苏素冬中了蛊毒,虽不知道蛊毒何时发作,但这毕竟是要人命的,我们要去寻解药救她吗?”
荀远道脸色郁沉,流露出为难的神情,“就算你想救她,只怕也是有心无力。那天晚上,我看到苏素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几乎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脸容瘦削,身体枯老,被蛊毒蚕食得说是将死之人也不为过。且她现在还被囚在房间中,不得见外人,你要如何去救?”
林瑾年想起魏仕坤的话,苏素冬就连退婚约时都没有现身,想必真的是被苏家人囚禁住了。
无能为力的失落感顿然而生,她虽不喜苏素冬,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被掐灭在无情的利用中,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可荀远道说的对,自己力量微薄,且手中无解药,如何去救?
林瑾年强迫自己不再纠结于此事,然而内心的闷意却是难以消散,林瑾年便踱步到后花园寻元小延去。
恰好元小延正无聊得很。
凤眉被调走到别的院落上工,周念笙逃城不归,大吉娟子总是在忙,南府上能陪他说完的人是越发的少了。
他分外想念家里的两头猪。
“发什么呆呢?”
一听便知是林瑾年的声音,元小延转过头去冲她笑了笑,待人坐下后,自觉地伸出手让林瑾年诊脉。
一直以来,南风靖用在元小延身上的药材补品毫不吝啬,每日滋养膳食大进大补,现在元小延的身体已基本恢复过来,再过些时日,恐怕比未进府时还要健壮几分。
林瑾年一直调养着元小延的身体,忽然想到,当时元小延所用的解药,或许也能用在苏素冬身上。
尽管两种蛊毒有所不同,但症状与毒理几乎无异,既然可以调节毒量来控制蛊毒的发作时间,那解药是不是也可以适当增减用量,以用作新的解药?
想到这一层后,林瑾年大喜,急忙吩咐人安排马车,她要尽快回医馆试药去。
元小延不知林瑾年为何突然兴奋,但也把她送到府门,看着马车走远后,才百无聊赖地回自己的房间去。
全然没注意到,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那道人影。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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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承云回京后,本想低调隐秘,可惜逃不过宫里的眼睛,他才回南府不到一柱香的时辰,便被翔帝传召了。
马不停蹄地进宫去,南承云虽离京数年,但仪礼严禁行事周到可谓有口皆碑,人人称颂,守门的禁军见是他,竟生惊喜,马上通报。
随宫人入殿,南承云驻步凝目,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赫赫皇城,心中不由暗暗叹息。
想不到终究是要回来。
圣上召见南承云,赢启弘早早便收到消息,只是不曾想到,派人到大殿打探时,回禀的侍卫却告知钊王也在殿中。
迟人一步,让赢启弘心中隐隐不岔,着实是低估了他那位六皇兄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