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靖坐了起身。
窗外天空暗黑,不时有鸦鸣而起,南风靖披上薄斗篷,走到窗前,站了一会。
他何尝不想与元小延互通心意?
可是,自己的心可以操控,旁人的心,他要如何左右?
南风靖深感无力。
所有人皆是这般认为,都看穿了元小延心中无他,所以从不信他的诚心与实意,只当徒劳。
晚风清寒,吹得南风靖两颊冰冷,元小延的房间就在自己的院落,挨得很近,此刻元小延已经睡下,房中无烛光。
但南风靖脑子越想越乱,一个箭步,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三步并作两步,南风靖几个跃身,来到元小延的房间。
窗没有上栓,南风靖轻推开窗户,跳进元小延屋里。
本以为房中无点烛火,元小延已经入睡,但当他偷潜进屋刚想要关上窗户时,身后突然传来元小延的声音,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你还没睡?”南风靖瘫坐在地上,捂住怦怦跳个不停的胸口,不住地喘气。
元小延也被他吓了一跳,脸带歉意地看着眼前狼狈不已的人,“听到有...动静,就猜是世子爷。”
南风靖不好发作,毕竟是自己偷偷进来的,压低了声,“下回不要忽然出声,真的能把人吓死。”
元小延挨了训,尽管表面点头应好,心里却嘀咕,明明是这人先偷偷进来的。
计较就没完没了了,元小延没穿鞋,蹑手蹑脚赶紧上榻,南风靖跟在他身后,小声问,“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元小延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笙哥儿还没找到,府上人说,可能是被人杀害了。”
这传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南风靖无奈,但周念笙偷溜出走已快有半月,五皇子亲自出城找,至今未归,也无消息传回京,难怪府上人会这般猜测。
“没有的事,别乱听旁人胡说。”南风靖躺下后,扯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莫名想叹气,自己因为婚约的事愁眉苦脸,元小延则倒好,还有闲工夫关心起旁人的事来。
元小延不知南风靖所想,继续说道,“我也觉得是谣传,笙哥儿应该是...回老家寻他媳妇去。”
南风靖目光一转,“你知道他去了哪?”
元小延却是摇头,“不知,我只是听他说过,他在老家...跟人定过亲。”
“看来你俩关系不错,他跟你都聊上家里的事了。”南风靖语气酸酸的,哼了一声。
“笙哥儿人挺好的,我与他聊得来。”元小延虽然听出南风靖语调奇怪,却没有往醋意上想,说道,“他若能顺利到家就好了。”
南风靖眼帘一合,心道,被五皇子认定的人,又如何能顺利?
但这话南风靖没与元小延说,知道得多,并非好事,只言,“今日在府上可有什么事?”
元小延想了想,摇头,“还是那般,无特别事。”
南风靖又问:“凤眉呢?”
提起凤眉,元小延便觉泄气。自从凤眉被管家调到别的院落上工后,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看到凤眉了。之前他侧意旁敲凤眉与大胡子兄定亲的事,凤眉当时先是否认,但反问自己,知道是听南风靖说的后,竟承认了此事,这让元小延总觉有诈。
本想再细问清楚,怎知第二天,凤眉就被管家安排到别院去了。
元小延真是又急又无奈。
眼看到手的媳妇就这么没了,元小延心里难过惋惜,且现在周念笙都回老家去了,他想离开南府的心又蠢蠢欲动了。
可南风靖说案子还须继续追查,他仍非自由身,想到这里,元小延反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南风靖自然知道元小延真正想问的根本不是案子,回答得模棱两可,“还是没有进展。”
元小延想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南风靖又开口,“这案子让我烦心得很,案情要紧,现在也不能多说,若有了结果,我自然会与你说,早些睡吧。”
元小延只好作罢。
第二天。
林瑾年来到国安寺下的医馆,远远便看见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医馆门前。
男子五官尚算端正,皮肤黝黑,眼睛细窄略带斜长。林瑾年并未见过此人,猜想是来求医问诊的,想把人迎进馆中,却被男子拒绝了。
“在下是兵部的官员魏仕坤。”魏仕坤向林瑾年鞠了一躬,简述身份后,直言今日上门有事相求,“听闻林家小姐与苏家三小姐相熟,今魏某前来,是有一事向林家小姐求问。”
原来此人是原与苏素冬订亲的兵部侍郎,林瑾年留了个心眼。
魏仕坤从袖套中拿出一张纸条,打开递给林瑾年,并说道,“此物是苏家的下人,约在一个月前交予魏某,当时我与苏三小姐的婚事已经取消,所以并未在意。但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才察觉到当中的奇怪。”
林瑾年接过纸条,只见皱巴巴的纸条上,写了歪歪曲曲的几个字,“小姐非病,中毒。”
这是什么意思?
林瑾年抬头,疑惑地看向魏仕坤。
“魏苏两家断亲,那日我随家中长辈到苏家商谈退婚事宜,并未见苏三小姐,便问苏家人,当时苏夫人说苏三小姐抱病中,不能见客。可当我们快要离开苏府时,看守门处的一名下人却偷偷塞了这张纸条给我。”
“当时虽震惊,但不知纸条上的话是真是假,且我已是局外人,不好插手苏家之事,便放置一旁没作多管。”魏仕坤脸带愧意,“可最近,竟听说苏府遭歹徒入府行刺,苏家三小姐中毒遇害,生死未卜。虽传言未必是真,但我细想当中因由,总觉事有蹊跷,却不得而证。想着林家小姐医术高明,且与苏三小姐年纪相仿彼此相熟,若是能出面,必定被我一个外人插手此事要合情合理得多。”
林瑾年眉头一挑,说那么多,就是想让她当出头鸟呗。
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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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年眉头一挑,说那么多,就是想让她当出头鸟呗。
林瑾年盯着手中已经皱巴巴的纸条,一时猜不透魏仕坤话里的真假,但万一苏素冬真如纸条上所说的,并非得病而是中毒了,那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要知道,当初六皇子手下刺杀苏素冬,荀远道至今还没调查出个中缘由。
林瑾年看了魏仕坤一眼,脑子飞快一转,说道,“魏大人的请求,我答应不了。”
魏仕坤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也曾听闻苏三小姐得病的消息。”林瑾年解释说道:“当时我向苏府递了拜帖,只可惜拜帖被苏夫人拒了,未能入府,所以魏大人拜托的事,我恐怕是有心无力。”
“原来如此。”魏仕坤叹了叹气,“看来苏夫人是不想外人插手过问苏家的家事。”
“或许吧。”林瑾年把手中的纸条递还给魏仕坤,“魏大人有此心意,实属难得。若苏三小姐真的身体抱恙,想必苏家会倾力救治,且如今魏大人与苏三小姐婚约已解,关于苏三小姐的事,魏大人还是放宽心些为好。”
“林小姐所言在理。”魏仕坤接过纸条,他身份尴尬,既然林瑾年说明了不帮忙,自然不好再强求,简行一礼后,便离开了。
林瑾年目送着魏仕坤离去的背影,依旧站在医馆门前没有动,她观察着周围的车马行人,确认没有可疑之处后,才转身走进医馆。
苏素冬数月不外出不露面,竟然是中毒了?中的是什么毒?
林瑾年快步走到医馆内室,拿出密盒里的一个药方子,藏在身上,然后飞快地锁上医馆大门,匆匆离去。
夜色幽深,打更人敲响三轮锣更,整个京城陷入寂静。
草丛中,荀远道与顾漓一身黑衣,冒出头来探视。
不远处的苏家大宅,府门前两盏大红灯笼亮着烛光,府上早已暗烛,只得寥寥引路火灯笼仍亮着。
荀顾二人左右观察半响,快速地判断出了方位和距离后,直掠上旁边平房的屋脊隐藏起来,寻得机会,二人足尖数点,潜入了苏宅之内。
白日已摸清苏府内宅的地形图,荀远道凭着印象直往苏素冬的院落而去,顾漓紧跟其后,很快便来到苏素冬的房门前。
确认四周无人值守,荀顾二人从侧窗潜入房间内。刚一进去,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道顿时扑鼻而来,熏得荀远道眉头直皱。
荀远道用手在空气中挥了挥,想要散去这股恶臭,但只是徒劳,禁不住在心里抱怨,好好一个姑娘家的房间,怎能臭成这个样子?
顾漓在房间内快速地扫寻了一圈后,飞快地来到床边。
荀远道也不情不愿地跟过来了。
因为这个房间臭味的来源,正是躺在床上的苏素冬。
顾漓掏出一个火折子,映亮了床上人的脸。只见苏素冬双目禁闭,呼吸微弱,一张干枯的脸青白难看,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眼圈乌黑,薄唇毫无血色,甚至生出丝丝唇屑,像是年迈将尽的无寿老人。
荀远道眸光顿沉。
来时已经计划好,只抽取苏素冬的血与毛发,但现在看到苏素冬这般模样,荀远道莫名生了把人带出苏府的念头。
难度自然是极大的,荀远道正想与顾漓商量如何把人偷出苏宅,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二人登时一惊,警惕过来时,竟发现房中站着除他们而外的第四人!
这个人,到底是何时进来的!?
莫说是荀远道,就连顾漓也察觉不到一丝痕迹,二人自知当中犀利,后背顿湿,惊颤之余,双双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苏素冬的血已到手,若想要把苏素冬带出苏府,必定要与此人对战一番,先不说是赢或输,打斗声必定会惹来苏宅的护卫,怎么算也不值当,荀远道暗言,“走。”
顾漓点头示意明白,眼前的神秘人身形单薄,虽看似是女子,但通身散发的杀戮之气异常强烈,他不能确定自己有多少胜机。
黑暗中,荀顾二人伺机纵身跃起,如箭般飞身而出,可神秘人亦有所察觉般,同时伸掌劈出,掌力劲发,直朝二人而至。
顾漓立即调转方向,快速地翻掌运力,几乎是拼尽全力抵挡住神秘人的攻击。
神秘人被击得急速后退避让,顾漓长舒一口气,他身上的伤未痊愈,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战。
本以为神秘人会再次进攻,可她却只是站定在原地,以犀利阴寒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漓不放。
怎么回事?荀远道与顾漓心下闪过一抹疑惑,但不及多想,飞快夺门而出,逃离时,顾漓分明听到一把女声远远地朝着他喊,“顾漓哥哥!我是枝漓!”
枝漓?枝漓是谁?
这个神秘人认识他?
顾漓霎时头痛欲裂,脑子一阵晕眩。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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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朱雀,尽显富贵,苏梅芝被天子赐封晋嫔时,同时亦破格御赏殿升至一宫主位,如今苏梅芝已搬至景秀宫居住。
彩兰是苏梅芝的伴嫁丫鬟,此时她行色匆匆,从景秀宫的月亮门一路行至内殿,进入殿内后,急得向苏梅芝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苏梅芝本在摆弄着皇帝新赐的红玛瑙耳环,听得彩兰如此急切的语气,眼神示意她先莫乱言,让身边下人全数退下后,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夫人派人来报,说是昨晚宅府又遭歹徒闯入,三小姐还险些被带走了。”
苏梅芝登时一愣,难掩脸上的愕然,“是钊王派去的人?”
彩兰摇了摇头,“不是,这回是真正的刺客,直冲着三小姐而去,听说三小姐被刺伤了,手臂处留下了一个小伤口。”
只留下一个小伤口?苏梅芝心里生了奇,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抬头问,“刺客抓住了吗?爹爹呢,可有说什么?”
“没有抓住,两名刺客都逃走了。”彩兰回道:“老爷也没有报官衙,只吩咐了全府上下保密,不能把消息外传。”
“看来真的并非钊王所为。”苏梅芝不由蹙了蹙眉头,自己三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最是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如何惹来外人的?
“是谁先发现刺客?”
彩兰回答道:“听说是枝漓姑娘。”
“枝漓在场,居然抓不住刺客。”苏梅芝眼珠转了转,“大费周章闯进苏府,就为刺伤冬儿,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看来刺客的目的并非要取冬儿的性命。”
“三小姐得病卧床这么久,按理说也难以外出,怎就惹来事祸了呢?”
彩兰不知苏素冬的情况,轻轻叹息。苏梅芝却不多言,手指抚着锦盒上的红玛瑙耳环,只说道,“既然爹爹有心封锁消息,我们亦切忌多谈,免得苏府再次落人笑柄。”
“是,奴婢明白了。”彩兰恭敬应道。
“你先下去吧。”
彩兰退下后,苏梅芝心中暗暗思付,自己因挪用姨娘的手镯,一度被六宫看轻,为了能再度上位,瞒着府里人暗地里为钊王办事,虽后来被爹爹知晓,但幸得钊王相护,免于被责。如今冬儿身体因药物愈发萎下,眼看钊王的计划也将要快到下一步了,偏生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难不成是计划泄露了?
苏梅芝心里一慌,唤来了一名下人。
进来的,是一名个子略矮却眉眼精明的侍女。
苏梅芝见是她,忙道,“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写一封信,你等会随内务府值守一同外出时,派人交予六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