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阳长公主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自然没有发现卫楚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怔表情。
说完,她自顾自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如同往日一般,风风火火地就开始张罗了起来:
“稚秋,快将宫中画师所绘制的那幅麒麟送子图找出来,挂到阿璟的房里!”
“临福,去请司空大夫,直接到清沐阁给世子请脉!记得带些特制的药!”
“阿慈,你先回清沐阁中歇息一会儿吧,母亲过会儿工夫就到。”
卫楚还想挣扎:“母亲,我……”
浮阳长公主直接打断卫楚,拍拍他的手背,笑道:“正好你和阿璟一上午未见了,好好联络一下感情,晚间吃了药便可以歇下了。”
未待卫楚再说些什么,浮阳长公主已经回到内室开始更衣了,他在这儿继续等着未免会显得十分失礼,只能暂且回到清沐阁中。
格芜已经换了岗,因此自是没有见到卫璟发现卫楚迈进院门时,脸上那转瞬即逝的激动。
卫楚心中虽忧思重重,但见到卫璟独自一人坐在门廊下的椅子里,还是暂时抛开了烦闷心事,诧异地问道:“世子怎的在院中坐着?”
“已是立春过后了,”明晃晃的白昼里,卫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看他,“倒也不是很冷。”
卫楚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卫璟说出长公主殿下的吩咐,却听见卫璟主动对他说道:“……今日晚膳可以吃小狗糕吗?母亲近日心绪低落,我想给她也带去点儿,甜糕或许会让她的心情好一些。”
“当然。”卫楚鲜少遇到卫璟主动提要求的时候,于是笑着点点头,回答道,“世子若是喜欢,便是自己亲手来捏也是可以的,母亲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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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夫到了清沐阁中,没等环视一周寻找到卫璟的踪迹,就被戏命给拦住了回去。
到恪静阁复命时,司空大夫只能按照戏命的交待实话实说。
世子与世子妃正在膳堂里头忙活着,一会儿便会亲自来恪静阁中看望长公主。
果然,申时刚过,卫璟便乘着肩舆来到了恪静阁中。
他手中拎着个格外精致的小木盒,没离开座位前,宝贝似地抱在怀里,像是担心会有人将它夺走一般仔细。
卫楚没乘肩舆,只在卫璟的身侧慢慢地走着,直到站定到院中,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卫璟从横杆后的座位里扶到了地上。
浮阳长公主正听杨安茹给她讲话本子上的趣闻轶事,听见动静,紧忙从聚荷厅里迎了出来:“你们两个去膳堂做什么了?待了多久啊?”
见这两个孩子感情好,她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
与卫璟单独相处的这件事,原本就让卫楚觉得分外紧张,此时听见长公主殿下这样问,他口中的“没做什么,待得不久”直接就变成了——
“母亲,我们没做多久。”
卫楚这话一出口,方才还略显喧闹的聚荷厅霎时间安静下来,惊愕的目光纷纷朝卫楚二人的方向看来。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卫楚的脸倏地通红,恨不能当场蹿进元宵的狗窝里去。
偏生这会儿工夫的卫小世子仿佛听不懂人话一般,清俊矜贵的面容上满是单纯懵懂:
“我们分明做了好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我说的是做饭
柿子:对啊,我也是
【呜呜呜,我再也不要熬夜了,晚安宝子们!muamuamua!】
第22章
卫璟这话一出口, 聚荷厅中原本就被卫楚之前那句话惊得有些尴尬的气氛,此时不禁变得越发让人感到窒息起来。
饶是浮阳长公主都未能立刻缓过神来,被稚秋偷偷凑到耳边提醒了一句, 方才笑着开口为他们解围道:“这两个孩子, 真是的,在膳堂‘做’了这么久的‘糕点’啊,是不是累坏了?”
浮阳长公主格外咬重了“做”和“糕点”的字音,并上前接过了卫璟手中拎的装着糕点的木盒, 直接掀开盖子展示给众人看。
虽然她很喜欢两个孩子之间的这种愉快的相处气氛,但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阿璟这样说终归是……不太好。
院中下人们向来对长公主殿下唯命是从, 还没等世子爷回答, 瞧见盒中小狗糕的他们就抢先一步为长公主殿下铺台阶儿:
“世子世子妃当真是辛苦极了,将这糕点做得如此美观大方,精致漂亮。”
“是啊,过了这个年,世子也不过刚满十八岁,年纪轻轻,竟就知道为母亲做糕点吃,长公主殿下当真是好福气。”
“瞧这个胖娃娃, 真是好生可爱, 日后世子与世子妃的娃娃应当也是如此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吧?”
“定是如此, 我也这般觉得。”
那是狗。卫璟在心中纠正道。
“阿黛, 快将世子扶进来,”浮阳长公主亲自拎着食盒, 另一手握住了卫楚, 牵着他走进聚荷厅里, 寒暄道,“阿慈啊,你怎的不和阿璟一道坐着,一路走过来,手都凉得厉害了。”
卫楚笑笑,温声答道:“多谢母亲关心,孩儿不冷,再说,多走走路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坐在软垫上的卫璟,又对浮阳长公主道:“这几日便要开春了,孩儿想着,若是阿璟的身子再好转一些,孩儿就带他到院子里简单地活动一下,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浮阳长公主自是十分认可卫楚的提议,闻言,笑着捏捏他微凉的指尖,“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将那虎皮褥子一并带回去,夜里冷,你和阿璟莫要着了凉。”
卫楚这才想起下午来恪静阁的时候,长公主殿下跟他说过什么。
……回到主卧房里睡觉而已,反正是两张榻,也不用觉得有哪里不自在的。
得出了这个令他感到安心的结论,卫楚总算踏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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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的丰富程度让卫璟二人大为震惊。
与其说是大家一起吃,倒不如称之为大家看着他俩吃。
“来,阿璟,这道鲜蒸鲍鱼是母亲特意为你和阿慈做的,快尝尝。”
“世子,喝些牛蒡枸杞茶吧,对您和世子妃有好处。”
“五哥哥,尝尝这爆炒腰花儿,你一定喜欢。”
卫璟:“……”
众人言语间的暗示让他耳根的绯红就没消散过。
卫楚拄着下巴正看得一脸高兴呢,完全没想到接下来竟轮到了自己——
“来,阿慈,这是红枣桂圆银耳汤,母亲炖了好久呢,喝一碗吧。”
“世子妃,这是海参小米粥,对您的身子有好处。”
“嫂嫂,快尝尝这泥鳅炖豆腐,味道真的绝了。”
看了半天热闹,结果却同样惹火上身的卫楚:“……”
饭毕,撑得走不动路的卫楚直接被浮阳长公主大手一挥地命令轿夫将他抬回到了清沐阁中,同样险被撑死的卫璟紧随其后,被阿黛扶着回到了卧房里。
“世子,水已经烧好了。”
晚间在恪静阁的时候,阿黛被稚秋叫到了僻静之处,偷偷向她交待了不少有关于帮助世子和世子妃的“那方面”相处融洽的诀窍。
听话的阿黛自然尽数记了下来,并且打算立刻就将稚秋姑姑教的法子给用上:“可要等世子妃跟您一同沐浴?”
听阿黛说前面那句话的时候,卫璟正要点头答允,可刚一颔首,卫璟就听见了后面这句让他的心跳顿时加速的话。
卫璟微怔了一下,回头向阿黛确认道:“你说世子妃?同我一起沐浴?”
“正是呀,世子。”阿黛笑盈盈地说道。
那还得了???
卫璟吓得结巴起来,“我,我,我有些乏了,今晚便不沐浴了。”
先将阿黛骗出去再说,他夜里自己偷偷起来洗。
“不行的,世子,”阿黛异常执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今日的沐浴不同于往日,长公主殿下特意交代的。”
他自然知道是姑母特意交代的。卫璟心想。
若是在这里跟阿黛说个不停,已经在门外等着的卫楚怕是要冻病了。
“好吧,那我便与世子妃一同洗,你先去歇息吧,”卫璟假意妥协,让阿黛放松警惕,“出去前,将我与世子妃的床榻铺好便好。”
阿黛痛快地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拉开卧房门的时候,她刚好遇见门口的卫楚,便喜滋滋地同他打招呼:“世子妃,世子正在汤池中等您呢!”
抬腿跨门槛的卫楚差点没摔了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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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璟虽未对卫楚说什么,但两人却意外的心照不宣。
他没有叫卫楚,卫楚也没有主动应着阿黛的话,走到屏风后面的汤池子这边来。
至此,卫璟才得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穿好衣裳绕过屏风,入眼便是靠近卧房门口的楠木坐榻。
只见卫楚一个人坐在那上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卫璟微怔。
他似乎对自己的世子妃太过冷淡了些。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是担心自己会不受理智的支配,对卫楚做出不礼貌的事情,所以才……
正当卫璟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卧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即传来了戏命沉稳的声音:“小主人,长公主殿下命我来取件儿东西。”
起初,刚听见有人扣敲卧房门,卫楚便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做出了蓄势待发的攻击之势。
转念想起自己目前是在卫璟的房中,故而默默敛了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的戾气,仍旧像之前坐在那处一般的沉默平和。
趁着夜色,卫璟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自家世子妃的身上收了回来,摸索着雕栏坐到床榻边上。
在允准戏命进屋之前,他轻声问了卫楚一句:“阿慈,你这时候方便吗?可否让戏命进来?”
卫楚忙点点头,顺手理了理衣领,回答道:“可以的,世子。”
卫璟这才开口对门外的戏命道:“进来吧。”
“是,小主人。”卧房门应声而开。
戏命一身黑衣,似乎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身上隐隐还泛着浅淡的血气。
发现卫楚也在卧房里,戏命侧过身,朝卫楚略一抱拳,“世子妃。”
卫楚并不抬头与戏命对视,只淡淡地回道:“戏命大人。”
之前听戏命说过有关于世子妃的轻功之事,此时见到戏命与卫楚交谈,卫璟难免多注意了些。
然而戏命并无异常的反应,倒是在打完招呼之后,转回到卫璟这边:“小主人洗漱过了?现在是要歇下了?”
卫璟倚在软枕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马上就要睡了,你要取什么东西?”
本以为戏命会就此离开,没想到他环视了一周,再度抱歉地转头对卫楚说道:“世子妃,劳烦您暂且起身。”
卫璟眉心微蹙:“你要做什么?”
莫不是大半夜的,戏命要验他家世子妃的武功不成?
卫楚原本就对戏命有点发憷,听到他说这话,不由立刻从铺好被褥的榻上站起身,十分配合地走到了一边,凝神看向戏命,等着瞧他接下来的举动。
“奉长公主殿下之命,”戏命边说,边朝卫楚的坐榻走了过去,“前来帮助小主人与世子妃同床。”
他的语气平静,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有多么虎狼。
只见他微微俯下身子,两只青筋毕现的手掌拖住坐榻下方的镂空雕栏,倏地一用力,整张坐榻便被他擎了起来,站定后,转身轻而易举地扛出了卫璟的卧房。
看傻了眼的卫楚连正常呼吸都忘了,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坐榻在戏命的肩头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清沐阁的院门外。
半晌,他才眨眨眼睛,回头想要给卫璟复述一番戏命刚刚的所作所为,无奈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卫璟自然看得见。
只不过这是戏命的常规操作,他看得多了,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他的世子妃似乎是被吓到了,需得好好安抚才是。
卫璟刚要开口安慰卫楚,却又反应过来,卫楚还没同他提起此事呢,于是状作茫然道:“阿慈?发生何事了?戏命?你在做什么?”
“世子……戏命……”卫楚实在不知道这事要从何说起,他舔舔嘴唇,“戏命大人已经离开了。”
“那他取走了什么物件儿?”卫璟好整以暇地躺在被窝里,侧头朝卫楚的方向望过来。
卫楚抿抿嘴唇,指着戏命离开的方向:“戏命大人……将我的床……取走了。”
阐述着事情经过的人满脸难以置信,看得卫璟直想笑,但他终究是努力忍住了,换上与卫楚如出一辙的惊愕表情:“他将你的床取走了?那么大的床榻,在他眼里竟是个说取便能轻易取走的玩意儿?”
卫楚把怀中抱着的小包袱暂时放在桌案上,为难地回答卫璟道:“是,只留下了被褥。”
卫璟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有过无礼之举,可面对此时的卫楚时,他却突然生出了些许坏心眼子。
姑母让卫楚搬回主卧房,自然是因为那一个目的。
卫璟只是装傻,又不是真傻。
他完全清楚姑母此举意欲何为,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随意让一个姑娘家失了清白。
但阿黛在东厢房里蹲守着,戏命又扛走了卧房中的坐榻,卫楚能睡的地方,便只有自己所在的这张床了。
卫璟对自己的定力还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