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头领目标明确,并不去管在暗处掩护卫楚的戏命,只一心想要把卫楚的性命留在东宫。
卫楚微微躬身,时而虚晃着身后翎羽的视线,让他们无法轻易将暗器或利箭对准自己的致命所在。
头领手中的飞镖破空而来,闪着凛冽的寒光,直奔卫楚的命门。
卫楚全然相信占据着制高点的戏命,一心朝前纵跃,可还是被身后隐隐传来的利刃滞空声吸引了注意,脚下的步伐慢了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劲瘦凌厉的高大黑影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在戏命的飞刀打掉那暗器的前一刻,准确无误地伸手接住了险些刺入卫楚腰际与脊骨间的乌黑飞镖。
顺手朝着翎羽头领的颈项掷回飞镖的瞬间,那高大男子回过头,像是惦念似地朝着卫楚瞥了一眼,随后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腾跃而去。
他蒙着面,叫人看不清样貌。
只不过那双眼睛……
实在是太像……
卫楚堪堪回过神来,顾不上去向这位陡然出现的救命恩人道谢,忙弯身躲过其余暗器,顺带反手回敬给身后蜂拥而上的敌人。
待到卫楚再回头朝恩人看过去时,却发现那人竟然已经消失了。
激战过后,除去追着那高大男子而去的数名翎羽,原本就屈指可数的留守护卫皆横七竖八地躺倒在院中,后赶到的府兵自然毫无用处,只能举着火把和弓箭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
“怎么样?有没有事?”
戏命匆忙赶至卫楚的身边,单手扶住他的手臂。
卫楚轻咳一声,忍下腹中翻涌着的呕意,颤声说道:“……没事。”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只会越来越多,”戏命朝那劲瘦身影离去的方位瞧了一眼,确认大部分的翎羽都已追着那人而去,这才低声对卫楚说道,“若是还能撑住,现下便离开吧。”
卫楚急喘了口气,点点头,咬牙直起身子:“尚可,走。”
运起轻功之前,卫楚复又朝着救命恩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
一进卧房,卫楚来不及倒杯水喝,便踉跄着躺倒在已铺好被褥的床榻上蜷缩起来。
他的腹中疼得厉害,想是孩子在里头抗议呢。
虽然知道他的孩子此时可能连手脚都未曾长出来,可卫楚还是觉得无比温暖。
这是他的亲人,是从此和他的生命永不分离的至亲血肉,他不再孤单了。
卫楚躺在枕上暗自缓了一会儿,感觉到腹中的痛感有所减轻,才咬牙从榻上爬起来,勉强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怎么样了?”戏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卫楚紧忙答道:“就要睡了,并无大碍,戏命大人快去忙吧。”
他知道自己取回来的那些信件,需要再经过细致的整合才能够成为打压卫骁的有力证据。
光是想着那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卫楚就觉得头疼。
属实够戏命大人忙活一阵儿了。
“嗯。”戏命言简意赅,确认卫楚无碍后,方转身离开了清沐阁。
卫楚低头瞅着自己尚为平坦的肚子,咬着嘴唇犯了难。
疼得如此难捱,他应当怎么办。
马上就要亥时了,若是这个时候去院子里熬药,无疑是在向整座侯府的人宣布他怀孕了的事情。
如此一来,只能在天亮之后,寻个机会到秦大夫那里去看看了。
从前肚子饿的时候,睡着了就不饿了,如今腹中作痛,会不会也是睡着了就不痛了?
抱着试试的态度,卫楚艰难地钻回到了被窝里头,被这难忍的腹痛折磨着,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蜷成了一团。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也只是短促地低哼一声,旋即又立马被他咽下,硬生生地皱眉忍着。
.
卫璟刚从外头回来,正将身上的夜行衣叠放得整齐,准备放进床榻的暗格中,突然听见了隔壁传来的轻哼。
这种程度的动静对卫璟的耳力来说,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卫璟掏出怀中的密信,与夜行衣一并丢入到暗格中,听着院中并无阿黛等人的动静,抬手推开了门,朝隔壁卧房走去。
他手上的动作极慢极缓,里头的人若是睡着,必定察觉不到他发出的轻微声响。
卫璟抬腿迈进屋中,探究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道清瘦的身影上。
床榻上的人背对着门口,缩成婴孩入睡的姿势,努力压制着不适感的样子,令人一看便觉得……格外心疼。
卫璟的心顿时被揪成了一团。
正当这时,卫楚又无意识地痛哼一声,隐忍地咬住被角,低声呜咽:“呃……”
“哪里不舒服?”
见状,卫璟紧忙上前两步,俯身便要将人从床榻上抱起来,想将卫楚带到司空大夫的院子里。
没想到却被瞬间醒来的卫楚迅速挣脱,甚至还敏捷地一抽身,反倒回手将卫璟给推上了榻,继而一骨碌滚到了床下,旋即匆匆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榻上的卫璟。
“……”
四目相对,卫楚一时无言。
心中肆意蔓延的荒凉足以淹没他的爱意。
他该说什么。
告诉卫璟,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恐怕会被当成笑话,被卫璟轻蔑地嘲讽吧。
卫楚赤|着|脚站在地上,面色苍白地低喘着,看向卫璟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所以,他决计不能让卫璟发现自己的秘密。
卫楚这样想着,舒展开紧紧蜷缩着的手指,掖好了松散的衣领,连鞋都忘了穿,转身往卧房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卫璟的目光如静水般温柔,落在卫楚的背影上,缓声道:
“阿楚。”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早就说过,我打小就聪明
楚楚:来杯苦咖啡,像我命那样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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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听见卫璟对他的称呼, 卫楚当场顿住脚步,惊怔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卫璟从床榻上起身,抬腿走到他跟前, 没吭声, 却直接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甚至还颇为轻松地掂了掂,表情真挚地发出疑问,“你当真有近八尺的身量?怎的这般轻?”
“!!!”
卫楚吓得绷紧了身体,惶惑地转头盯着卫璟的眼睛,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比起卫璟知晓了他名字的这件事,他更惊讶的是卫璟竟能将他给抱起来。
明明前几日还虚弱无力得像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了一样,怎的今日……却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承住他的重量?
趁着怀中人因为惊讶而动弹不得的空当, 卫璟缓声问道:“嗯?说啊, 去哪里?怎么不回答?”
“世子……”卫楚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
“怎的不叫相公?”卫璟顺手朝着怀中人的腰际轻捏了一把,闷声笑道,“莫非是讨厌相公了?”
“我没有!”卫楚慌忙反驳道。
他说得着急,以至于猛地僵直了脊背,神色认真地对卫璟做出解释,就连透亮的墨色瞳孔都难以抑制地泛着浅淡的水光。
卫璟喜欢看这傻兔子的慌乱模样,可卫楚的眼下一片青黑, 像是接连几日都未曾休息好的样子。
更何况, 卫楚今日太过劳累, 刚刚死里逃生出来, 自己没有理由让他再着急上火。
想起东宫的那枚暗器,卫璟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卫楚的脊背, 确认那腰际果真并无伤口后, 才堪堪放下心来。
卫楚一向对旁人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保持着十足的敏锐, 然而直到卫璟都已经准备要将手移开的时候,卫楚才猛然察觉。
他面色不自然地缩了缩肩膀,似是不愿意被卫璟接触到一样。
“卫楚,我在问你问题,”卫璟转身朝床榻走去,动作轻缓地将怀中人安稳地放到了床褥上,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坐在他身侧,“所以你应当回答我。”
被叫出了全名,卫楚连装糊涂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卫璟的提问。
不过卫璟倒也没有为难他,见卫楚的表情已然是默认了他的姓名,便握住了卫楚发凉的手腕,细致地从指尖开始给他捂热,同时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卫楚自然觉得奇怪,闻言点了点头。
卫璟笑笑,抬手给卫楚捋顺了挂在耳坠子上的柔顺黑发。
关于他得知卫楚真实的身份与姓名这件事,还要从戏命未曾寻到卫楚与自己同去东宫之前说起。
******
结合着司空大夫手中与世子妃交换的那个银瓶儿,卫璟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想。
命阿黛在戏命回到清沐阁的第一时间便让他来自己的卧房里后,卫璟在等待的期间已经大致捋清了思绪。
在他现有的与人近距离接触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主动向别人赠送过伤药的经历,更不要说是连带着那个华贵稀有的玉瓶一起相赠。
除了……他因为愧疚而仓促地将药瓶丢在人手边的那次。
“姑父之前曾将死士营中的人带出去不少,以此来谋取重金,但除此之外,姑母也曾将几名死士作为礼物,送给了达奚夫人。”
卫璟对戏命说这话的时候,并非疑问,而是十足的笃定。
仿佛只是在将既定的事实转告给戏命一样的平淡。
戏命沉默地观察着卫璟的表情,在心中斟酌着是否该同他说出真相。
若是卫璟能够在这种艰难的境遇下,想清楚自己的真心之所在,他也就没有理由再继续对小主人做出隐瞒了。
卫璟的思路清晰,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命:“你曾夸赞过世子妃的轻功,清沐阁遇袭之时,面对刺客,世子妃也能够像格芜等人一样,应对得游刃有余。”
而且贪财,隐忍,只对他一人唯命是从,这样的性格特征,已无需再犹疑不决……
“小主人的意思是?”戏命问道。
卫璟深吸了口气,心中轻快:
“他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那个消失了的死士。”
******
听完卫璟的话,卫楚脸上已经不能用单纯的震惊二字来形容了。
他怔忡地凝视着卫璟的眼睛,俨然一副傻掉了的样子。
半晌,卫楚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
他匆匆掀开披在背后的被子,没等站稳在地上,便要屈膝下跪,被卫璟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后,不悦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属下本是死士营中进阶到清沐阁的影卫,”卫楚长久以来都压抑不已的情绪顿时变得不再沉闷,果断地认下卫璟的话,“还请主人降罪。”
卫璟将人扯回到床榻上坐好,复又用被子把人裹紧,朝着那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佯装愠怒:“与我行了周公之礼,便是我的娘子,什么本是不本是,重要的是你的现在。”
两人交汇的目光中翻涌着心照不宣的情愫。
卫楚羞赧地轻咬了一下嘴唇内侧,意图用疼痛来验证自己此时经历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
唇间传来刺痛,心下安定的卫楚也不再纠结,坦然地向卫璟问出自己的疑惑:“所以主人……一早便知属下不是达奚小姐?”
卫璟点点头,胸有成竹地问道:“数月之前,你是否在侯府的后山上被人打得吐了血?”
院门外正要迈进清沐阁、却不慎听到私房话的戏命难免为自家小主人时而不灵光的脑子捏了把汗。
他们死士营里的人就算是再懵懂单纯,聊天聊成这副德行,想来也没法儿继续同他硬聊下去。
作为死士,卫楚只觉得自己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已是极为丢人的事情,偏生卫璟此时还堂而皇之地点破,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愤懑。
但碍于卫璟毕竟是主人,无论如何,卫楚都得回答他的问题。
“是。”卫楚闷闷地低下头,眼睛不再泛着亮晶晶的水意去看卫璟。
属实是太过分风了些。
卫璟也不再故意地逗弄得他脸颊通红,只想着赶快美滋滋地抱着媳妇睡觉,并无其他贪婪的要求。
可见到卫楚的手自始至终都在捂着肚腹,脸色也白得厉害,卫璟实在担心,忍不住也伸手覆在卫楚的肚子上问道:
“从方才抱你到榻上之前,你就一直捂着肚子,怎么了?晚膳不合口味?还是吃坏了肚子?”
卫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低头轻声道:“……还没用晚膳。”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没用晚膳?”卫璟光顾着惦念人家,全然不记得自己也未曾进餐。
“在东宫守的时间久了些,”除去腹中作痛,卫楚确实也饿得厉害,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回来后便没顾得上。”
卫璟知道死士营中的训练有多残酷,有着钢铁般意志的死士怎会如此轻易地因为腹中饥饿就变得面色憔悴。
定然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卫璟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按在自己的腿上给它取暖,沉声说道:“可你这副样子,倒不像单纯地被饿得腹痛。”
“世子,我……”卫楚自知瞒不过卫璟,想要解释,却被卫璟打断。
“你该叫我阿璟的,”卫璟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一下那两片微薄的唇瓣,随即满眼期待地看着卫楚,“我之前听你叫过好多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