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雪点头:“其实服完最后一个疗程就差不多了。只是上次在崔府,我给子行把脉的时候发现,他的脉象又变得有些奇怪。那时我怀疑是药方中的一味药材被换掉了……”
来京城之后,崔呈衍的药一直都是由崔安负责的,他吓得大叫:“不是我!我没有换药材!”
“也不是我!我都是按照巫大夫的吩咐煎药的!”小玉也惶恐,在崔府的时候,少爷的药可是她煎的。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温良是第一次听说药材掉包的事情,人都快看傻了。
“你们俩都冷静!”温良表情复杂,但还是安慰了小玉和崔安。“我知道,你们都一心向着少爷,怎么可能会害他?”
小玉和崔安是他和崔呈衍最信任的人,是绝不可能出卖他们的。能在崔府里动手脚的,不就只能是……
巫雪:“是白术。”
白术?三人面面相觑,似乎在想,这人是谁?
崔安挠了挠头:“这……是不是回春堂那个伙计?”
说完,发现似乎有歧义,他还补充了一句:“青州城的回春堂。”
巫雪点了点头:“当我发现问题的时候去查了一下,那几天的药包都是白术抓的,旁人煎药的时候估计也分不清这两味药材。”
“原先我以为药材是在崔府掉的包,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他说。“这些,我在子行进京之前就告诉了他,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巫大夫又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温良看着床上的崔呈衍,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巫雪又沉默了。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子行兄或许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巫雪安慰人的方式有些生硬。
温良强颜欢笑:“或许吧。”
等这天杀的崔呈衍醒了,他一定要好好算算这笔账!
“子行的病情不复杂,伤寒诱导下的昏迷休克。”巫雪一边准备施针,一边说。“无相偏寒,性寒的病症最容易激出它的毒性。子行体内的余毒还剩最后一点,安稳度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的时候,应该就不需要再吃药养着了。”
“真的么?”温良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他对无相的了解仅限于巫雪的讲解和绿水寨中的柴大当家。柴大当家是无相毒发的最坏结果,他很怕崔呈衍最后也……
巫雪在崔呈衍身上的几处大穴施了针,奇怪地看了温良一眼:“温兄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快人快语的巫大夫从不妄言,在土匪窝里的时候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又重新写了个方子:“上次我翻阅古籍,又改良了下方子。这些药材回春堂都有,崔安一会跟我回去抓药。”
扎了针的崔呈衍仍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了一团。
温良看着很是心疼,问巫雪:“他什么时候能醒?醒来后有啥需要注意的么?”
巫雪说:“半个时辰之后会醒,先吃伤寒的药,两个时辰之后再吃无相的药。至于需要注意的地方……别再着凉吧,无相的余毒会让人抵抗力下降,比普通人更容易生病。”
温良终于彻底地放下心,唇角漾起一抹淡笑。
他就说!他明明和崔呈衍一起在外面吹北风,怎么偏偏就崔呈衍一人倒下了?
临走之前,巫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哦对,今天是子行的生辰吧?”他说。“腊月二十八,叶孤云那厮前几日还唠叨来着。”
温良惊讶:“你们都记得呢?”
说不羡慕是假的,崔呈衍的朋友都是真朋友,一个个的,都讲情义。
巫雪在自己的药箱里翻了翻,摸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个是子行之前在绿水寨的时候问我要的东西,当时没有,就没给。”巫雪说。“回去之后我做了个改良版,效果更好,送给子行当生辰礼物吧。”
温良现在对小瓷瓶有股莫名恐惧,他看着它,直愣愣地问:“这……这是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巫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才一不留神说错话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担心自己要是再说错话,子行兄说不定醒来之后就要承受家变的风险了……
“这……这叫……”巫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清……清风露!止痛消炎的,对身体好!”
温良狐疑地看着他,看着小瓷瓶——
止痛消炎?崔呈衍又伤着哪儿了吗?
第91章 清风露与玫瑰膏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的生辰对崔呈衍来说,真可谓是难忘。
面对一碗接一碗的药,崔小公子的眉头拧巴成了一团。
“良良……”他喊了一声,鼻音中带点撒娇。“能……等会再喝么?”
都说良药苦口……可这药!也太苦了吧!
温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别耍性子。”
棕褐色的药汁飘着渺渺热气,崔呈衍不禁怀疑,巫雪这药方的改良……该不会是就换了种更苦的药材吧?
“苦,真的苦。”
崔小公子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喝完了,也不知这句感叹是在说这碗药还是在暗示其他。
温良给了他一粒梅子:“买的年货,吃一颗压压苦味。”
崔呈衍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快酸掉了,苦着脸说:“这……还不如苦着呢!”
温良发现,自从他俩挑明关系之后,这崔呈衍怎么变得比以前更娇气了?
一天到晚都得让他哄着。
“哦对了,”温良想起巫雪给的小瓷瓶,便拿给崔呈衍。“这是巫大夫送你的生辰礼物,说是上次在土匪窝你问他的要的。”
病恹恹地靠在床头的崔小公子,在听到土匪窝三个字的时候,浑身一激灵,大喜:“真的?!”
“对,说是叫‘清风露’,止痛消炎的。”温良说,然后好奇地问:“这药膏有什么名堂吗?和寻常的止痛消炎药有何不同?”
崔呈衍满心欢喜地捧着小瓷瓶,冷不丁对上温良的询问,倒有些心虚。
他斟酌道:“嗯……就比较特别……”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要是实话实说了,他会不会被良良揍下床?
温良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这熊孩子肯定不会老实交代,便索性放弃了。
“别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说。
崔家人奇怪得很,上次在枫园里被小玉摆了一道,是温良今生之耻。
崔呈衍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肯定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为了今后的幸福生活,他容易么?
崔呈衍看着小瓷瓶,想起前些日子叶孤云送的锦盒。
他趁温良不注意的时候打开瞧过了,里面装的是京城小倌馆中最流行的玫瑰膏。从品质上来看,还是档次最高的那种,一般人有钱还买不到。
叶孤云和巫雪,一个送玫瑰膏,一个送清风露,说他俩不是一对,都没人信。
在温良出去之后,崔呈衍悄悄地将藏在枕头底下的玫瑰膏拿出来,和清风露放在了一起。
“这万事俱备了……什么时候才能吹来东风呢?”
崔小公子面对友人们送的贺礼,犯了难。
☆
正月里,大过年的,本该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却因为北狄人的突然偷袭,让朝中的文武百官和皇上一起,过了一个一言难尽的新年。
北狄人是草原民族,骁勇善战,数十年前也曾差点攻入京城。幸亏当时有一位姓卫的将军站了出来,带领将士们将北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北狄王突然病逝,北狄内部分崩离析,这才给了大齐乘胜追击的机会,一度将北狄赶回了边境外数百里的地方。
后来北狄与大齐签下了停战书,以俯首称臣为条件换取了往后的和平。北狄每天都要向大齐进贡,大齐亦有赏赐回礼,两国邦交很是和谐,直到——
“这次北狄在大过年的时候搞突袭,无非是传递出一个讯号。”崔呈衍吃着花生米分析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现在内乱平定要出来搞事情了!大齐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唔唔!唔唔唔!”
温良用一把豆子堵住了他的嘴:“妄议政事,小心被当做北狄的奸细给抓起来。”
崔呈衍差点被豆子噎死,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我这是为策论做练习呢!”他抗议。“良良你信不,举人圈里都在说,北狄突袭一定是本次考试的考点,策论考的概率最大!”
若从紧跟时事的角度来说,北狄这件事,的确是一个明摆着的考点。
但温良偏不信:“说不定圣上要反其道而行呢?”
“不可能!”崔呈衍斩钉截铁,然后神神秘秘地说。“朝中的大臣们都吵翻天了,你看着小道消息满天飞,有几分真几分假?当年击退北狄的卫将军,就是如今戍守边关的卫小将军他爷爷!”
“卫小将军前脚进京述职,北狄人后脚就搞事情,这……这不明摆着是挑衅嘛!”
温良认认真真地看着崔呈衍:“你们举人圈知道的……可真多。”
连将军家世都扒拉出来了,看不出来,崔小公子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崔呈衍嘿嘿一笑:“前两日景言找我喝酒,就随便聊了几句。”
这话甫一说完,他就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要命!他怎么把喝酒这件事情说出去了呢!
果不其然,温良揪住了他话中的关键点,问道:“什么时候去喝的酒?怎么没听你说过?”
出门在外总有应酬,这没有错。可崔小公子这酒量……着实不敢恭维。
“良良别生气,吃点花生米。”崔呈衍讨好似的将桌上的花生米往温良那边推了推,然后高声喊道:“小玉!烫壶小酒!”
在院子里做事的小玉听见了,忙应道:“好嘞少爷!”
温良不悦道:“还喝?!”
他可不想再被一个醉鬼纠缠。
“气氛好,喝点小酒是雅兴。”崔呈衍一本正经地说。“良良你别这样看我,上次真没喝多少。景言的酒量比我还差,二八一人扶不动,我还得和崔安一起帮忙。”
“真的!”生怕温良不信,他还补充道。“你猜我在叶府还看见谁了!”
根本没给温良猜的机会,他便迫不及待地揭晓了:“清安!他竟然不住回春堂,住在了景言府上?我怎么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呢?”
好的他懂了,崔小公子不仅对政事敏感,对其他的事情也很八卦。
“吃你的花生米。”温良又将花生米给他推了回去。“少吃点,这东西上火。”
话说,三天后就是科举考试了,崔呈衍这看起来……怎么好像与他无关一样?
正在兴头上的崔小公子还在说着:“哎,这卫小将军回京之前苏相的赢面似乎大些,这主战派有了卫小将军的支持,现在隐约有些压过的趋势……你说要是大齐真的跟北狄打起来了,那这次科举选拔出来的举子,是不是也得参与进去啊?”
温良也就小时候那会听他爹念叨过考状元,至于考上状元之后能分到什么职位,他还真不清楚。
“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不过……应该不会吧?就算中了进士,那做官不也得从底层开始么?国家危难,就算你想出头,也未必会轮到你吧?”
且不论去前线危不危险,就冲着崔呈衍说的这局势来看,文臣基本都听苏相的,会不会打起来还不一定呢。
崔呈衍倒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一甲三名都进翰林院,不管是修撰还是编修,是给皇上打工的。等从翰林院出来,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一甲三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温良打趣他:“怎么,科举考试还没开始,就已经开始考虑到底去哪儿了?”
“未雨绸缪。”不知在想什么的崔呈衍忽然对他笑了笑,眉宇间漾起自信的光彩。
虽然常说崔小公子是自信且自负,可温良此刻却觉得,他就是有这个底气。
不管是论及政事的他,还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他,都有抓人眼球的致命吸引。
温良莫名想到了以前在崔呈衍书房里看过的才子佳人话本,突然问道:“我看那话本故事里,皇上都喜欢把公主嫁给状元郎。”
“哎子行,”他扬了扬眉,不怀好意地望着崔呈衍。“我可是听房东大婶说过,皇后娘娘有意为端宜公主挑选夫婿……”
这公主挑驸马,怎么着都得要最好的。皇后娘娘嫡出的端宜公主,在民间的传闻有很多。别看她名字端庄大气,可本人却是实打实的任性孩子气。
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这端宜公主非状元爷不嫁,就等着一考见分晓了。
崔呈衍知道温良在取笑他,便也学他一样苦恼道:“哎,这可怎么办?这状元我是非考不可,但这公主……”
他的眼睛里藏着笑,冷不丁捉住了温良的手。
“可我已经娶亲了呀!”他义正言辞地说。“我又不是那陈世美,怎么好意思干出抛弃糟糠的事?”
温良被他的一本正经给逗笑了,忙抽出自己的手,推了推他:“喂!你说谁是糟糠呢!”
怎么说他也曾是深受城北姑娘们青睐的存在,虽然比起全城闻名的崔小公子来说,还是差了点。
崔呈衍故作无奈:“哎,媳妇还是个醋坛子。公主又不可能做小,这等美事就只能留给后两位仁兄去争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