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摇摇头:“神医谷弟子兼济天下,阿雪受邀去军营当大夫,跟着子行他们一道走的。”
温良恍然大悟:“所以叶大人此番偷溜出京,也是要去前线?”
难怪叶大人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地,连个随从都没带,敢情还是为了巫大夫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叶孤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本来要去青州城视察水利,但途中接到子行叛国的消息。皇上调我去容州督军,我嫌随从们走得慢,就留了字条先行一步……”
“叶大人……真是洒脱……”
温良违心地说了句恭维话。
叶孤云的行为,说好听点是急于报国,说难听点,就是肆意妄为,罔顾法纪。
温良暗暗打量着叶孤云,心想,这位行事如此乖张的叶大人,莫不是背后也有什么人才是?
“那温兄和子行,是要去哪儿?”叶孤云问。“子行现在身份特殊,怕是不到青州城,就会被官府抓起来。”
这也是温良担心的问题。
他们从出发到现在,只是因为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才一直相安无事。
崔呈衍的事,各州府都传遍了。温良不知道他给崔呈衍做的伪装到底有没有用,反正熟悉他的人,比如叶孤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要不这样,你们跟我一起去容州。”叶孤云提议。“阿雪在世子爷的军队里,柳无言也在那,子行暂时会是安全的。”
巫大夫……
崔呈衍的病拖不得,李叔也说过,尽早医治最好。况且,他们若是回到青州城,也没办法为崔呈衍翻案,更别提救出崔家人。
崔呈衍靠在温良的肩膀上,小声地问:“媳妇……你怎么都跟他说话,不跟我说话呢?”
崔五岁的醋味来得莫名其妙。
温良发现,从叶孤云出现开始,崔呈衍就不再叫他哥哥,而改叫媳妇了。
这傻子,明明连叶孤云这人都不记得了,却还要执拗地在人家面前炫耀。
“你乖,”温良耐心地哄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就先睡会。”
崔呈衍乖巧地点点头,看向叶孤云的眼神充满着得意。
叶孤云哭笑不得。
这子行……人都傻了还不忘嘲讽他!
温良满怀歉意:“他不认得你,所以……”
所以就把他当坏人是吧!
叶孤云心里悲痛,但嘴上仍说着:“没事,我不跟傻子计较……”
刚闭上眼的崔呈衍倏然睁开了眼,怒视着他:“喂!你说谁是傻子!”
像极了以前与他互掐的模样。
“我!是我总行了吧……”
叶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眼泪往肚子里咽。
崔呈衍对叶孤云的敌意,看来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减少过啊!
想到这,叶孤云更加悲痛。他无比真诚地看着温良:“温兄,你还是听我的吧。卫小将军和二皇子的军队去支援肃州,容州城虽然失守,但世子爷早已布局,相信很快便能打回去……”
叶孤云看了一眼正一脸戒备望着他的崔呈衍,不由得苦笑:“柳无言的计划我略知一二。虽然我不待见他,但我知道,他不会见死不救。”
朝堂之上,能与苏相抗衡的,便只有柳无言了。
若想为崔呈衍翻案,就必须去找柳无言。
“我知道了。”温良轻轻点头,算是默许了叶孤云的提议。
……
在篝火的映照下,崔呈衍漆黑的眼眸显得灵动异常。
专注于用目光挑衅叶孤云的崔五岁注意到温良在看他,便转而望着他,笑语盈盈道:“媳妇,我好看么?”
傻人傻语,可偏偏在他身上,却显得单纯可爱。
温良忍不住想,若是巫雪治好了崔呈衍……他还会像现在一般快乐么?
崔呈衍见他不说话,又好奇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呀?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夜的崔五岁比往日里的更粘人,兴许是受了什么刺激。
温良摸着他的小脑袋,摇头道:“我们暂时不能回家了。”
也就是在崔呈衍坦荡地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才发现——
傻子再好,也终究不是原来的崔呈衍。
温良无权替他选择。
第110章 叶大人厉害极了
辗转数日,又来到了容州境内。
容州城仍由北狄人把守,世子爷的军队已经快退到容州境内最边缘的位置。
“媳妇,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
崔呈衍紧紧地跟着温良,眼神中透露着些许不解。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没有人气,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总让人觉得恐慌。
温良摸摸他的头,安抚他:“乖,这里有能治病的大夫。”
“他叫巫雪,你经常叫他清安,有印象么?”
崔呈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崔呈衍除了小时候见过的人,就连对待温良,也是凭借内心深处的直觉才认了下来。
忘记叶孤云,再正常不过了。
一路上吃饱狗粮的叶大人郁闷极了:“就只记得媳妇,子行,真有你的。”
他也好想见到他的阿雪!怎么能一声不响地就跑到前线去悬壶济世呢!
军营外守备森严,叶孤云只身一人,连手谕信物都无。他们若是贸然前去,怕是还没靠近,就会被抓起来。
“抓起来还算好,以柳无言那老谋深算的性子……”叶孤云语气轻松地抛着石子。“怕是营外几里地都设下了埋伏,咱们刚露个头,就有可能会乱箭穿心。”
他不是在开玩笑。大齐的军队被北狄人滋扰已久,警惕心骤然上升。
“先前北狄人不是喜欢玩阴的么?柳无言不是那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好几次的人。撤退至此已是意料之外,说不定在酝酿什么大计。”
温良听后,颇为震撼。他惊讶道:“想不到叶大人对局势也能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
乍一听,还以为是夸人的话。
可实际上……
“喂!你们莫不是以为我这工部尚书之位是浪得虚名吧!”叶孤云不满抗议。
“没、没有!”
温良不擅长说谎,心口不一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叶孤云很挫败。
他看了一眼掩嘴偷笑的崔呈衍,没好气地说:“我就知道!在你们心里,我顶多是个木工师傅,一点当官的样子都没有。”
虽然听上去有些滑稽,可……似乎也差不多?
温良正想安慰安慰可怜的叶大人,却听见他又说:
“只要阿雪不是这样想,我就不在意。”
温良硬生生地将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好……大一口狗粮。
崔呈衍冲他眨眨眼,仿佛在问,阿雪是谁。
温良对他摆摆手,抿嘴一笑。
“放心吧,”他回头拍了拍叶孤云的肩膀。“巫大夫不会这样想的,我们也不会。”
“多谢温兄好意。”
叶孤云刚振作起来,又冷不丁地感受到来自某傻子的杀气,于是蔫蔫道:“温兄,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他还要活蹦乱跳地去见阿雪,可不能就这样被傻子的醋坛子淹死。
☆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挫伤到了叶大人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大超乎了温良的想象。
“左一右二,低头。”
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箭矢穿过。
“跳过去,有陷阱。”
崔呈衍好奇地蹲下去,才发现前面的草皮只是掩饰。
真神了!
温良忍不住盯着走在前面的叶孤云看了许久,久到崔五岁都抗议了。
“媳妇,不许看他!”崔呈衍不满地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你只能看我。”
嗐,都忘了这还有个小醋坛子。
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到军营。
叶孤云仿佛开了天眼一般,在明知道树林里布满机关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带他们不慌不忙地避开陷阱,毫发未伤地走出去。
叶大人……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本事?
“温兄,可有听过天机门?”
绕过最后一处机关,叶孤云忽然回头,对他说。
“好像……听过……”
江湖那点事,本来离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都很遥远。只不过茶馆里那说书先生兴致来了,什么都说。才子佳人故事说腻了,偶尔也会说些江湖传闻,以满足他们这些市井百姓的好奇心。
神医谷和天机门,江湖中盛名已久的佛系门派。
一个醉心医术,一个精琢技术,平日里都不爱打打杀杀,因此在江湖风云录里都难觅痕迹。
两大门派隔山而望,是谓邻居。
只不过,神医谷因济世救人而名扬天下,民间声望很高,而天机门却鲜为人知。
温良想起,巫雪曾说过,他与叶大人的师门相邻,而神医谷边上的,不正是天机门么?
“叶大人,藏的够深。”温良眨眨眼,拱手道。“果然是能做工部尚书的良才。”
“媳妇……天机门……是什么?”
崔呈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叶孤云似乎有些不一样。
叶孤云负手而立,气质超群,竟有种谪仙的气质。
怪不得能入得了崔呈衍的眼,温良心想。
巫雪,叶孤云,神医谷,天机门,都不是等闲之辈。
也怪不得叶孤云敢一人先行——听说那天机门与朝廷渊源颇深,首位门主,亦或许是皇族中人。
温良不由得对叶孤云改观,但这改观只是片刻,叶孤云一开口,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不露一手,又怎能让你们知晓我不是一般的木工师傅呢?”他嘿嘿笑道,眼神骄傲极了。“子行,我厉害吗?”
用天机门的看家本事来与傻子争高低,叶大人,堪称一绝。
被点名的崔呈衍不情不愿地从温良身后出来,硬邦邦地扔出一句:“也……没有多厉害。”
虽然刚才都看傻了,但他相信!假以时日,等他长大,他也能学会这些本事!
死鸭子嘴硬,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恶习。
叶孤云非要让崔呈衍心服口服,便又哄他:“这样,子行若觉得我厉害,我就做个会走路的木人给你玩,可好?”
可谁知崔呈衍一脸正色:“小孩子才玩木人,我要考状元,不能玩物丧志。”
叶大人贿赂不成反被嫌弃,可怜极了。
☆
“各位,别来无恙?”
柳无言站在军营前,似乎在迎接他们。
但叶孤云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树林里布有暗哨,他们的一举一动,估计早就在柳无言这个老狐狸的计划中。
柳无言的机关术,亦是师承天机门。
他虽然不是天机门的弟子,但却习得天机门的本事。树林里的陷阱都是他布的,这次若没有叶孤云,想必温良和崔呈衍,都将寸步难行。
“假好心。”叶孤云嘀咕一句,径直上前。“喂!我的阿雪呢!”
说话毫不客气,这让跟在柳无言身边的士兵不觉握紧了兵器。
“看什么看!大人我品级比他高,资历比他深,难道还要跟他客气么?!”
叶孤云是天机门的首徒,柳无言顶多算外室弟子,亲疏有别。
若要较真,柳无言还得叫他一声师兄,想想就痛快。
“这位是新上任的督军,叶孤云,叶大人。”柳无言说。“不得对叶大人无礼。”
士兵们连忙向叶孤云行了个礼。
“这还差不多。”叶孤云气哼哼地道,然后指了指身后。“看,我把谁带来了?”
柳无言望去,笑道:“原来是温兄。”
温良并未乔装,他向柳无言拱了拱手,又让出了身后之人。
崔呈衍时刻谨记温良的叮嘱,低着头,不敢轻易抬起。
柳无言却是从身形姿态上一眼看出了他,他表情微变,旋即莞尔:“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代世子殿下欢迎各位。”
说罢,便叫人引着他们入了营。
“大人,不搜身?”
凡入营者,均要严密搜身,以防奸细混入。
叶孤云鄙夷道:“就凭你?也敢搜我的身?”
叶大人突然豪横起来,让人有些不适应。
“小的不敢!”说话的人连忙告饶。
柳无言笑笑:“不必了,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若让旁人发现本该押送回京的重犯突然出现在这,恐怕又要生出变故。
“去,叫巫大夫来我营帐。”柳无言吩咐道。“还有,把殿下请来。”
“是。”
军营里到处都是巡查的守卫,崔呈衍有些害怕地抓紧温良的袖子,紧张道:“我……”
不知为何,从见到身着铠甲的士兵开始,他就感到莫名的恐慌。
“头好痛啊……”他小声说着,不安地环顾四周。“我、我总觉得……很、很不舒服……”
温良以为他可能是透过熟悉的环境想到了过去,便低声安慰道:“别想太多,一会大夫就来给你看病了。”
“可……”
进入营帐,一些画面的碎片不可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穿着铠甲的人,似乎个个都来者不善……
“好、好疼……”
崔呈衍忽然抱头蹲下,吓了众人一跳。
在前面领路的柳无言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皱眉道:“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