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妈没死!”眼泪夺眶而出了。
炎燚困惑的看着他。
哦。他现在还有一个母亲,已经死去的命苦的传统钺国妇女。他这个角色有几个兄弟姐妹,大哥夭折,二姐嫁了,三哥和妹妹都没能长大就夭折了。母亲操劳成疾,卧床数月也去了。家里孩子多,母亲为疲惫的生活拖累,照顾不到他。
“哦,那个世界——她还在那里。你想她了?”炎燚突然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了,把脸埋在炎燚肩头哭的稀里哗啦。炎燚抱紧他,轻轻的拍他肩背。
他回去以后还会想起这幕。他想无论炎燚多么高富帅,妈妈也不会接受这个“儿媳妇”的,爸更是会拿扫把赶人,免不了鸡飞狗跳。
但凭心而论,炎燚还是给了自己他为数不多的温柔。
男人都是不耐烦的,看到女人哭泣不会怜惜反而会动怒。什么梨花带雨也没用,他竟是忘记了。虽说男人流泪多半只表达情绪不带诉求,但暴君的脾性谁知道。
可那天晚上的炎燚很温柔,一直摸他的背脊,给他擦眼泪,仿佛沉默而可靠。
以至于他差点又把他当作朋友了。
水淼的生意很快就运营起来了。他仿佛听到钱袋子当啷当啷进钱的声音,看着哗哗的流水和进账,一下子爱上了种田副本。傍金主哪有挣钱香啊,虽说这创业资金是天使投资人金主先生给的。
不久后第二个找麻烦的人来了,主祭司杜肯。
老头身量不高,头发花白,面容严肃,举止庄重。他把水淼叫到礼拜堂,劈头盖脸的训了一桌子。当然就是说他这个异教徒心怀不轨不知廉耻媚主惑上了。
被扣了几顶帽子水淼揍人的心都有了。明明就是炎燚渣的好不好。他一个受科学教育长大的无神论者,平日里最讨厌这种胡说八道怪力乱神的人了。但考虑到金主的态度未知,只能在心里算算账本消气,管他的大神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末了主祭让他在祭坛前跪两小时好好忏悔。谋士觉得幸好老爷子不是那两位已经死透的封建家长,否则他这会儿大概要被拖出去砍了。出了这种事不收拾渣男收拾小三,也是奇怪逻辑,难道苍蝇会叮高温消毒过的石头?
他一边跪下来一边向主祭大人虚心的请教如何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杜肯吹胡子瞪眼的说你这样的人是去不了的,先好好忏悔吧。妈的他并不是想死,蠢货。
谋士决计自己不是弱不经风的娘炮,所以两个小时咬咬牙熬着过了。心里咒骂了炎燚千百遍,决定找个垃圾桶躲进去出逃。船上的垃圾桶该是没人注意的,比躲货物里要被开箱检查的安全。
两小时下来膝盖就淤了。但谋士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想宫斗姐儿一样马上打小报告。再来一次他非亲自给这老头儿松两颗牙不可。
但是他那毫无遮盖力的制式服装出卖了老头儿。
“怎么了?”炎燚轻轻摸着他的膝盖。
“摔了一跤。”他保留自己给老头儿松牙的权力。
“不可能。”
谁知君王经验丰富,一看就识破了。他只好交代是杜肯让他跪的,然后大手一挥表示没啥,下次给老杜松牙。
炎燚的眼神阴暗下来。他吩咐侍卫明天早上传黑骛过来。
水淼心里一咯噔。君王这态度啥意思捏?这老头儿是能揍不能揍?
好吧能揍他也不想替老头儿说话,白莲花可不是他人设。
回去他跟常务掌事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个老神棍来头不小——先王政事繁忙,先后精神不济,炎燚小时候大多是放在杜肯身边教导的,对他很是尊重。
得罪不起,必须躲起。
所幸过了几天相安无事,水淼忙于研究船上的垃圾桶,就忘了这茬。
那个困惑他的梦又出现了好几遍——压抑的,巨大的棋盘。从某次开始,总在视线左上角的他的头像下面,出现了另一个头像,脸看不清,但是按照以往玩游戏的经验,这个人是队友。
君王突然跟他说明天要军演,带他去观摩。他对冷兵器并不感兴趣,但这可是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谁知道抱哪个大腿的时候要用呢。
军演场在坠星湖附近。因为是重要活动,主祭也来了。本来按水淼的官职这些活动轮不到他参加,杜肯看到他的时候脸就黑了。
他们站在祭坛上看着下面威风凛凛的方阵,阵型变换,刀枪翻舞。君王身后的主祭忍不住了,开始磨嘴皮。显然是在批评炎燚,因为水淼这个妖妃竟然也站于此,实在是有失大体。
但下面开始吼声擂鼓震天了,压根听不到他说什么。
虽是冬日,但天气晴好,到处白晃晃一片。黑甲银刀的步兵和只着背心手擂大鼓的仪仗队交织在一起,形成视觉听觉的强力冲击。祭坛这块有顶有墙,自带回声效果,水淼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刚才在冷风烈日下主持了一轮繁琐祭祀仪式的杜肯老头脸色发红,闭了嘴,没多久便捂住胸口摇晃了一下。水淼提高声量跟炎燚说了几次,但君王只瞟他一眼,便又目视前方,全神贯注。
过了一会儿,黑骛上来给杜肯搬了张椅子,扶他坐下了。谋士便知道这是收拾他呢,于是不再作声。但老杜肯的样子看着很不对劲,他怕闹出人命来。大庭广众他又不好去拉炎燚,搞不好老杜肯看见一激动一口老血就交代了。
他如立针尖。
最后老头子是叫两个人扶着上的马车。夜里病危,炎燚一直在御医院里守着。
第二天早上老头子就走了。
水淼心里很难受。他不想害死任何人。
杜肯被厚葬。葬礼上炎燚也没掉一滴眼泪,他一直面无表情。
从北郊墓园回来后,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御医说老杜肯原就有心疾,受不得刺激。水淼在屋里呆了一阵子,决定去找炎燚。
“陛下出去了,水淼大人请进去等等。”莫羽让他进去了。
外面那么冷。
谋士在熟悉的屋里坐了一会,又走到桌案边。上面只搁着几本常用书。他翻开一本,里头夹着一张卡片,卡片四角的花纹他认得,是炎燚那本传记的序页,君王死后可以将最新的版本嵌进去蜡封起来。
卡片上面是炎燚的笔迹:这是一个出不去的世界,你一人孤军奋战,向一个必死的未来。
他感到害怕。
他慌里慌张的把卡片夹回去,又等了许久,决定出去找炎燚。
莫羽说陛下去练武场了。
练武场是露天的,白茫茫一片。池水结冰,桩子披雪。现在雪已经停了,风刮到脸上,寒冷刺骨。
炎燚玄色单衣玄色铠甲,赤手空拳在桩子上挥击。雪水溶在他脸上,像泪一样流下来。头发被雪片打湿,一绺绺的。他的拳面一片暗淤,甩出的血滴在地上分外鲜红刺眼。
“陛下!”
“你来干什么。”炎燚看他一眼,声音冰冷。
“回去吧,太冷了,会冻伤的。”水淼眼前升起呼出的白烟,迷蒙了视线。
炎燚立在那里,看着血迹斑斑的桩子。
疼痛被冷冻麻痹,终究缓慢渗透进他的神经。那种无法形容的,被捏住心脏般的痛苦开始慢慢减退。
杜肯声色俱厉训他的说词和军演的轰鸣声跨越时空交错,犹在耳边:陛下是神旨的传达者,是神的化身!应以北寂江山社稷为重,亲贤臣,远小人……
老头子依仗对自己有教育之恩,事事干涉,但到底只是老了糊涂了。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神,只是个陷在泥沼里的凡人。
这个小贱人,装着一付清纯无辜善良的模样,事事以守为攻,给他挖个残暴的坑。
罢了,这场战争迟早要发生。
冷风中的美人乌发飞扬,灰毛貂领衬的他脸色雪白,鼻子脸颊冻的红通通的。一双美目神色忧虑,长睫带露。
色令智昏。
炎燚靴子一扫盖掉雪地上的血,脸带寒霜的走过来,捡起椅子上的手套戴上。
“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速。感情线难以描述……我果然没办法写爱情。
斜线括着的表省略。
第17章
君王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谋士跟在后面。
进了寝室,炎燚脱掉铠甲衣服,去冲了个温水澡。他湿淋淋的出来,双拳的伤口发白,底下皮肤青红,看着极为疼痛——但身体的主人似乎并不觉得。水淼拿出药和绷带来给他包扎。
“为什么要这样做?陛下和杜主祭感情很深厚吧?凡事不必……”都是你死我活的吧。
“这是本王和他的战斗,跟你没关系。”君王冷声打断。
可他们会觉得是我害的。
“本王不能有弱点。不可以。”炎燚站起来,把医药箱收好,放回柜子里。
水淼忽然觉得暖气不给力了,室内一股寒冬的气息。
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为什么会以为对方跟自己在谈恋爱?明明只是金主而已。他不应该傻到去干涉金主的事情。而且这不就是敲山震虎吗?恃宠而骄的下场。
“你翻本王的东西?”炎燚注视着桌面,怒气爬上脸庞。
水淼一惊,那本书他放回原位了啊。那卡片,不是写给人看的吗?
平时他也有翻过桌案上的书,甚至与主人坐在一起读过。那个亲昵的搂着自己调侃的人哪里去了?
“你回去吧。”不等他回答,君王下了逐客令。
谋士一股憋屈恼火夹着忐忑,快步走到了门口。他从来不曾主动来过这里,以后也不会。他这是无形的笼牢困久了脑子取向都出毛病了么?他新世纪人才的尊严和骄傲呢?
身后有风声,一瞬间落地声响起,一双手臂从后面猛的抱住他。
“别走。”炎燚把脸埋在他脖子上。
谋士用力挣了一下,这怀抱铜墙铁壁一样。
“对不起。”炎燚的嘴唇冰冷,贴着他的皮肤,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寒冷从对方的皮肤渗透进衣物,又传递到他的皮肤上来。
他没有办法理解他,从开始到结束。
但他不是他们中有主动权的那个。或许他可以尝试,但他也并不在意。
炎燚由始至终也没有解释过。也许正如他说的,他不能有弱点。太了解他,就会知道他的弱点,太依赖他,就会成为他的弱点。
第二天水淼就感冒发烧了,病了两个星期。
他整天缩在被窝里无精打采的,鼻子像关不上的龙头实在太烦人了。没有纸巾的日子委实糟糕,他对洗手帕的小厮感到特别愧疚,给多发了两月月钱。
他烧的不算高,昏昏沉沉正好睡觉。炎燚每天晚上都来,美其名曰照顾他,也不怕被传染。不过此人确实身强体壮,跟病人同个被窝也点事没有。这让谋士十分恼火。
病了一回谋士怂多了,对垃圾桶偷渡法感到信心不足,而且失败的后果他不敢想。
他收集了栗丘奕的地图和信息,琢磨着哪里落脚比较妥实。闲着就把梦里的棋盘也画了下来,把棋子用图标代替。他发现其中两枚棋子身上有同款翼状纹路——突然意识到这两枚棋子代表的是乌氏兄妹,而戴王冠持弩的棋子,是炎燚。
他想不透,也没人能讨论。
是日有所思,焦虑所致吗?
新主祭司上任了,很识做,给水淼主持了一个皈依仪式——这样他就不是异教徒了,可以嫁入王室了。
扯的什么鬼!
春天来了,陆路通了。钺国使者团来访,商谈通航事宜。
北寂王要举办舞会招待他们。
先后善绘喜舞,但她死后就再没人举办宫廷舞会了。比起舞会炎燚更热衷于射猎竞技和军演。
“公子,这可是件大事!您要好好打扮!我听说那些贵族大臣们的女儿都会来参加!□□王就是在舞会上看中的好几个夫人!”小厮很是担心。
“随他便。反正我也管不了。”
“可您要固宠啊!”
固个屁,不宠了赶紧逃不香么!
最后谋士还是认真打扮了一番,因为他现在是皇家脸面。
水淼戴上炎燚送的低调而华贵的饰品,穿上剪裁合体设计独特的礼服,披上华美的披风抬起垂坠的长袖,看镜子里的青年俊美非常。他满腹心事的去了未央殿。他委实不想让钺国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人为财死,但堂堂七尺男儿,又读过书,唉。
他按指示走进偏厅的小间等炎燚。乌屿也在里面。
她化了薄妆,长发披在肩上,扎着一看就知道名贵的发饰,身着长裙。她肩宽腿长,选了能修饰肩线的垂袖款式,腰部扎着紧紧的宽封,下头穿了布裙撑打底造出恰当曲线。裙子前面开衩过膝,她翘着腿坐在那里,一双长腿上是火焰彩绘,遮盖了伤疤没入裙子阴影里,脚蹬七厘米的厚底粗跟恨天高,一派女王气势。
水淼愣了一下,蛇蝎狠人打扮起来还是很可以的,他对手真多。
他后头的小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冷天的乌屿不单止露腿,还拿着把扇子,看见水淼进来她优雅的用扇子点点一旁座椅,示意他过来坐。
“他其实喜欢我穿女装。唉,我都多少年没穿过裙子了。”没了往日率性的语气和姿态,她瞅着扇尖,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无奈。看来也是被敲山动作给震服帖了。
“听说他们要给他送个能歌善舞的美姬。”她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