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啰嗦嗦竟然写了两万多字。这个自娱的产品有点太给力了。每次写到暴君的视角就很痛苦,还是努力写谋士吧。
第8章
他离自由越来越远。整个王宫坐落在山坡上,成扇形排布,后宫在中间,一面向着陡坡,坡下是大湖,外围是宫墙和护城河。后宫在后殿里,由好几组房屋群构成。青鸾宫在左侧,离中殿倒是很近。
常务掌事说,国王大婚前的妃子和其所生孩子都住在后宫里,妃子不分位份,都叫夫人,孩子称王子和公主。国王大婚后,孩子都留下来给王后教养,夫人们都搬出外宫居住。当然,老祖宗的规律也是老国王定的,言下之意,能改。
炎燚后宫一直没人,是而很多房子都是鬼屋——门窗紧闭,静寂无声。除了功能区——皇家学院,图书馆,礼拜堂,御厨房,御医院等,其余地方人迹罕至。偶尔碰到的都是定时来打扫的宫仆和巡逻侍卫。
青鸾宫据说是炎燚祖父最宠爱的夫人的居所,设计大气,装饰华丽——不过渡了岁月,缺了人气,现在也跟冷宫无异。高墙和塔楼上结了蛛网,窗户和家具虽然擦拭过但显然匆忙中各有遗漏。可到底是古典而经得住考验的设计,虽然寥落但庄严犹在。
水淼刚搬进来就有女官来教他宫廷礼仪。上了这一课他觉得自己跟炎燚吃那顿饭喝那些酒时的表现简直不成体统,宛如村夫进城,赤脚上桌一般。宫廷礼仪虽然繁琐可笑,但是想到泰坦尼克号里的上桌跳舞和随地吐口水这类严重不符合现代文明对卫生追求的行为,又觉得未必全是过犹不及。
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宠妃这件事,谋士只敢关起门来和小厮讨论。
“公子……没事吧?”小厮一脸担忧。
“没事。真的屁事没发生。”水淼觉得他还可以再爆句粗口,但他只是叹了口气。整个情形就诡异。也许暴君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理由。比方说他要避人耳目。但避人耳目避到床上去有点说不过去。
比方说他……不举?
这个有那么一丢丢可能。他一直不结婚,而且不近女色,有可能想在阮玉身上尝试,但没成功就杀人灭口。自己是男的,是个能被甩锅的角色,可能他便将错就错。
水淼将这事儿跟小厮一分析——当然隐去了两人相拥而眠的部分,小厮就鸡啄米似的头点个不停。
“那公子怎么办啊?咱要是能帮他一把,把这毛病治了,说不定有条生路可走?”
“你知道什么治不举的方子吗?”
小厮摇头:“但咱可以问御医啊?”
“能问炎燚不会自己去问吗?!他可能压根就不想御医知道。”水淼嗤之以鼻,小厮果然不靠谱。
国王什么的也太难了。
“唉,那得能出去才能找江湖郎中问呀。”
“……先看吧。记住保密,不然我们死定了。”
问御医……倒是个法子,听着比江湖郎中可靠。只要不说是炎燚……
水淼琢磨着,那能是谁?难道自己吗?呃,好吧,为了活命这个死猫也不是不能吃。
到了晚上谋士决定先求证一下,当然是曲线的隐晦的不动声色的求证一下。
今天国王不喝酒了,直接让他铺床讲故事。
真是尬到人虎躯一震。两个男人躺在床上挤在一个被窝里讲故事。水淼不敢看他,睁大眼睛挺直身体,尽量缩在被子边缘。床和被子都挺大,但是炎燚个头不小,水淼能感觉到他的热辐射。
“今天跟陛下讲扁鹊见桓侯的故事吧。”谋士把这个讳疾忌医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忐忑的概括道:“生病了瞒着不是办法。”
他悄悄瞄一眼炎燚,对方仍然神色淡定的看着天花板,但说出口的话充满威压:“你觉得本王需要就医?”
“臣不是这个意思。”水淼声如蚊蚋。“臣只是觉得陛下操劳,易患隐疾,又身处高位,没个贴心人,臣想为陛下分忧而已。”妈的这话说的他自己都鸡皮掉了一地,何止,鸡毛都掉了一地了。
炎燚转过头来看着他。
稳住!
谋士心跳变速,拿出万分勇气,转向暴君,挤出一个微笑。
“本王看着有隐疾吗?”炎燚语气很冷,表情更是霜冻一般。发光的眼睛盯着他仿佛锁住猎物。
“也许陛下有很多考量,但我和陛下是一条船上的人,一定会尽心尽力并且守口如瓶的。”水淼眨眨眼,又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一口气补完:“臣看过些医书,但学艺不精,定是看错了。陛下必是身体健康,万寿无疆的。”
炎燚仍在扫描他。过了一会儿,他扯了一下嘴角,“一点小毛病,死不了。”
死不了。
死不了。
每个人都想他死。每个人都想洞察他的弱点。加以控制。他们说君权神授,可只要这个神不听他们的祈祷,他们就想换神。信仰是如此脆弱可笑的东西。他是名为国王的机器。孤独的站在这祭坛上按照规律运作,假意神威。
滔天的烦燥没过了他。炎燚感到窗帘如此薄弱,竟连月光都遮挡不住,外头的风晃着窗子和檐灯如此响亮刺耳,简直无法忍受,就连门外侍卫巡逻的脚步声都那么沉重,轰隆隆的令人头痛。他想坐起来吼一句都别走了。明天就把胆敢偷工减料的窗帘匠处死。
“别怕,有我呢。”这时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旁边的青年温柔的笑着。他长了一副北寂人不多见的柔和面孔,明亮的双眼笑起来光影流转,闪闪动人。黑夜修饰了他的肤色,淡红的唇和乌黑的长发衬着明朗而有水墨画的气息。
父王驾崩一年后的一个阴雨天,他亲眼看着母后穿着她最喜欢的礼服,佩戴着她最华美的首饰,妆容优雅精致,微笑着喝下一杯鲜艳的红酒。他不知道酒里有剧毒——也许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末了她温柔的说对不起,不能陪他走下去,她要去天堂了。
他问是因为天堂里有父王吗。
她说不是的,因为天堂里没有任何人。
他人即地狱。而他也注定要成为别人的地狱。
炎燚转身搂住已经踏入地狱而不自知的青年,把他拉过来侧身面对自己,接着低头埋在对方胸口,与那肌肤相贴。温热的气息和有力的心跳声让他轰隆作响的脑子安静下来。
水淼本来以为已经和君王建立了共守秘密的良好革命友谊,企料对方突然又来这出其不意的,吓得他大气不敢出,鸡皮不敢捡。这还是一个近乎躺着的骑乘位。他是有病吧?!
“你还是跟本王讲那个箱子里的不生不死的猫吧,它怎么样了?”过了漫长的几秒钟,炎燚说话了。
哦,薛定谔的猫,放心,它没事。
谋士不敢推开他,手足无措,只好努力靠别人的即生又死的多重叠加态的猫转移注意力。奈何皮肤相贴的地方像着了火,还有那呼吸的热气,让他鸡皮起了灭灭了起。那交叠的腿虽然隔着布料,但也只是炎燚裤子的一层布料,他自己是真空的,裙子这种东西太没安全感了好吗?!
他僵着肌肉,花了额外多的力气,终于累了很快讲到睡着,没有尴尬很久。
第二天水淼先顺路去了御医院。他曲折的表达了他的需求。他咬咬牙说自己在人事方面有困难,御医同情的看着他说侍君难免会有心理压力,多是心因性的暂时功能障碍,脱离环境多可愈。他连忙说自己打小就不行。说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妈的炎燚哥们为你豁出去了!
御医思索半晌,给了他一瓶药水和一瓶白油,并交代若干。又问他有没有受伤,开了些止血消肿的外用药物给他。
谋士的脸红了白白了红。
谋士心情紧张的回到青鸾宫,小厮递上一封快信。水淼拆开一看,是封邀约,名叫柯林的请他去都城的麦香酒坊见面。这个柯林他知道,是外事司的总司长,登船令就是他属下的部门管理,但这个人他一面都没碰过。
水淼很纠结,因为回来路上莫羽送来了令牌,他可以出王宫了!必须马上逃命!
可是如何甩掉盯梢人是门学问。逃生机会只有一次。
他坐下来跟小厮商量了半天,决定兵分两路,先由小厮联系车驾,他去会会这个柯林。再在布庄汇合跑路。为了掩人耳目包袱也不带了。路上的寒风是难受,但炎燚补发的貂皮大衣也到货了,忍忍应该能过去。
他心情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人能够自嗨?好吧。改了一下大纲,本来想不谈恋爱了,结果写着写着又觉得可以谈谈心什么的,哎。
第9章
出门早了,都城逛了一圈离柯林约的时间还差一小时,于是水淼决定去另一头看看。关系户看到他大为惊慌,忙不迭的将他拉到里屋说话:“水公子,大事不好了!”
原来季度死后他手下的门客都散了各自保命,其中一个反水到男主那儿去了,还把他去高地的事透给了男主。但这事没有确凿证据,男主也不多事。坏就坏在那人还说出阮玉是他害死的,男主重情义,当即下了通缉令,要拿他。
钺国他又双叒叕回不去了。
水淼心下沮丧,小厮也没了神气。现下还是只能逃去大凉。这会儿老凉王还结实靠谱,等几年他儿子上位就又该招男主来打了。
逃生之路漫漫,水淼只得先打起精神应付柯林。麦香酒坊名字不上档次,却是个大店,四层楼高,装修雅致,繁复的铁艺窗栏和处处点缀的精细绿植有点美式乡村味道。他们约在三楼的包间。柯林是个胖子,和眉善目,好酒好菜的招待水淼。他跟水淼客气一番,云游四海,才谈到正事。
“此番是希望大人能跟陛下传个信,说几句公道话。”
前面谈了一通两地物产,三国商路,又论及若能从水路互通必大有裨益,振兴经济丰富民生。北寂大船抗风浪航程长能行溺水能出海湾,大凉贸易港口多,而钺国仅有一处小口岸与大凉暮周等邻国交易,若能说服钺王拓建港口停泊北寂大船,则两地航运通已,不必再绕那犬牙山脉。
然后话锋一转,未达朝会讨论裁决标准的提议事项均须通过内务省或暗察院递文书密信给君王,而乌瑶和乌屿都是主战派,把持朝政,所以这个提议递了几次似乎都打了水漂。
谋士终于听懂了,这是让他去吹枕边风。
通商自是好思路,他懂男主,所以表示赞同。但枕边风可不是他能吹动的,于是含糊应下会尝试,想或许能逮住机会从柯林这里拿到船。而且如果办成了也算桩好事,男主或许能听他狡辩放他一马,就不必流落在外了,在男主身边打工总要好一丢丢,说不定还能借光找到法子穿回去。
现下谋士只能垂头丧气回王宫,从长计议。
谁知晚上炎燚居然来“临幸”他了,假惺惺的问他住的是否习惯,又四处检视一番。名为看看实为审查,到处翻找不是怀疑他是什么?
当然这个人来的目的还是睡觉——都十一点多了,水淼床都铺好就差爬上去了。
没办法,还得讲故事。
这次他讲了古典概率论,因为薛定谔的猫并不存在炎燚有点伤感。那么好的猫,他说。水淼心里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然后谋士心系大船呀,就把数学之于经济的作用随意发挥了一下,扯到了柯林的提议上。
炎燚听了没表态,只是问:“谁的提议?男主?”
但概率和通商没关系,水淼拉郎已是费了一番脑力,此时夜深,他已经太困睡着了,男配两字只讲与了周公。
第二天炎燚早早就走了。但这不影响水淼坐实国王最宠爱的信臣的名头,他有挂职,而且男的也不能叫夫人,但大伙都知道怎么回事。下午他就收到柯林的快信,感谢他帮忙,要请他再畅饮。谋士怕受贿叫炎燚给斩了就暂时婉拒了,回了快信表示待事情有成再商议。他还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的要登船呢。
谋士似乎暂时证明了他的价值。
数学在于运用,炎燚说的上是聪明好学,而且能将新学的东西用来对付他的折子,突击检查各项账目,吓得那些心里有事的大臣跪一地,身上有事的大臣肝脑涂了地。
也经常有各式臣子为了各式事项要绕过乌瑶而来结交他,他不想得罪乌瑶,除了那些能搞到假的大凉身份和真的大凉银票的,其他的基本没商量。
锦衣玉食,豪宅美景,王宫都城自由出入。水淼不动声色的藏好地图探好去码头的路甚至船期都记下了,该跑的路还是要跑的。
只有一件事不爽。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可他上辈子也没一千年那么久啊。不管是他去国王的寝室还是炎燚来青鸾宫,这人都不再掩饰,上床直接要抱抱。这感觉很难受好不好,他是有病还是缺爱?
但除了自我安慰炎燚到底是帅哥自己也不亏好像没其他办法。
这个人不发病的时候其实人还不错。他经常笑,笑起来又显得特别爽朗真挚,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和这样的帅哥一起吃饭。对于宫廷礼仪他并不很注重,无论是一起吃饭还是乘车都可以放松。他还会带水淼出去玩,游湖看冰川,巡猎场教骑射。
高地自然风光优美,水淼来这里将近两月了还没出城看过,除了那次下狱——那次不要提。所以炎燚说带他去游湖的时候他挺兴奋。
炎燚武力超群而且脑子有坑不怕死,出门从来都是轻车简驾。水淼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景色竟然有种久违的秋游的感觉。当然,大巴车舒适多了。都城东南面是平原,受东岸海洋气候影响,暮秋仍未降雪结冰。一路山野红黄浸染,还有些坚韧的绿植团团铺于原野,风景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