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乐山并不喜欢这种被他人掌控的感觉,所有的机会都应该抓在自己手里。变换了剑法的路数,祁乐山再一次对上钟温书的拳法,这一次的剑法尤为霸道,招招致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钟温书并不喜欢这样的路数,这种以命相搏的架势让他觉得祁乐山已经进入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己也只能先打败这个曾经自己喜爱的徒弟,再慢慢解开他的心结了。
手上的内力陡然增加,钟温书不再处处让着祁乐山,见到机会就会对祁乐山出手,虽然力道不重,可以一拳又一拳打下来,祁乐山也受了不轻的伤。
本就被杨慕羽与燕晗昭消耗了不少力气,如今再战钟温书,祁乐山已经没有了胜算。但是祁乐山就是偏执,如果赢不了,那么自己倒不如死了。
人活着是为了尊严,死,也是。
第176章 质问
当一个人一心求死的时候,或许是劝不住的。但是钟温书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祁乐山整个人的变化,心中有些生气,这些后辈一个两个都不把自己的命当作一回事,这种风气可不好。
最开始是自己的侄儿,为了这个臭小子重回京城,如今又是自己的学生,为了心中执念要么覆灭苍生,要么自求一死,都是如此偏激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钟温书没有下狠手,也绝对不会让祁乐山有什么闪失。虽说误入歧途是真,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吗?钟温书并不这么认为,只要他还在,他就不会放任任何一个自己在乎的人糟践自己。
一掌拍在了祁乐山的后背,这一掌化解了祁乐山的内力,也拍在了钟温书自己的心上。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纠葛纷争,或许自己一家也不会变成这样,或许这些孩子也不会走上歧路。
最后的最后,钟温书点了祁乐山的穴,祁乐山再不能行动。
“杀了我。”
冷冰冰的话脱口而出,没有暴躁,没有愤怒,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才让人害怕,这样的平静不属于一个活着的人,也不属于一个正常人。
“唉……”钟温书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念在往昔情分,这些就算是一个教训。”
钟温书不会杀祁乐山,但是祁乐山一心求死。
钟温书觉察到了祁乐山的不对劲,这孩子是想要用蛊虫结束自己的生命。
钟温书拿出了金蚕蛊,原本在祁乐山体内躁动不安的蛊虫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
祁乐山不明白,成王败寇这是世间常理,可是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不杀自己。
燕晗昭也不明白,为什么钟温书不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那我问你,你为何要一心求死?”
“成王败寇。”
“你在自欺欺人。”
钟温书听到这个孩子到现在都还不肯说实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一个二个都是这样的倔脾气,难不成都是和年轻时的自己一个德行吗?还是说如今自己老了,真的管不住这两个孩子了?
沉默良久,祁乐山抬起头看着祁乐山,眼底的哀伤一闪而过。
“老师,您告诉过我,人死不能复生,命运不可改变。可是我真正用自己的手段改变一切之后,又好像还是从未拥有,难道我就是活该天命孤星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祁乐山很平静,这么多年了,或许自己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只要是靠近自己的,都活不长久。只要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从来都不会真正拥有。
“在我这里,你从来不是。”钟温书看着如今的祁乐山,心里泛起一股酸涩,若是当初自己再多陪他一段时间,或许他也不会走上这么极端的道路,“回来吧,放下吧。”
“若是我所承受的这一切能够说放下就放下,我有何至于到如此地步!”祁乐山忽然变得暴怒,“您不在的时候我又何曾过过一天人过的日子?现在您出现了,一句轻飘飘的放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老师,学生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天经地义的,事在人为!可是如今的我又哪里还有当初的那这种傲气,世道如此,我在燕若航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看尽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知道手足相残的肮脏把戏,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权力罢了。”
钟温书沉默了片刻,是啊,自己回来不也是为了复仇吗?可是如今又要自己的学生放下,钟温书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的坚持,当那个坚持被人摧毁,那是多么大的一种痛苦……
可是……
“随我回雪山吧,这里的仇你也算是报了,又何苦如此。”
钟温书避开了方才的问题,他知道自己不能回答,这是一道送命题。
“回去又能如何?我死去的父母能回来吗,大燕会改变吗,御兽族一族承受的痛苦会变少吗?不会!我的族人在地底呐喊,他们会冲出地狱的牢笼出来,然后告诉我他们不会放过我!”
“不会!”钟温书觉得自己的学生肯定是走火入魔了,内心的执念成为心魔,那么修炼的道路也就会出岔子。
“为什么不会,老师,蛰伏这么多年,您不也在等着这一刻吗?现在杀了那小子,再杀入京城,推翻燕姓一族的统治,他们都会臣服于您的脚下,您死去的家人也会被洗刷冤屈,这该是多么好的结局啊。如今您帮那小子,不就是在违背您的内心吗?您还在犹豫……”
“啪——”
无比清脆的一声,钟温书打了祁乐山一巴掌。
“冥顽不灵。”钟温书打完又觉得不妥,可是方才那一番话真的让他心中的怒火升到了极致,“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都是一些无稽之谈,大燕就算真的易主,那么受苦的终究是百姓,那些应该得到报应的人又能如何,左右不过一个死字,这样一来还不是便宜了他们?
“你是什么身份,你是御兽族的传人,当初我为什么教你识字读书,是想让你明事理,走出族人与家族的阴霾。可你看看现在的你,偏执、顽固、自负、刚愎自用!你想要大燕换主,可是你知道受苦的是什么人吗?是和你一样的无辜的人,他们会变成第二个、第三个你,这就是你想要的局面吗?”
祁乐山没有了刚开始的怒火,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
苦笑一声,呢喃道:“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承受我的痛苦呢,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
钟温书欲言又止,可是有些话现在不说好像就没有机会了。
“其实当年,你的母亲是自愿的,只不过她没有告诉你,因为她想要你能够振作起来,带着御兽族重现荣光。当年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什么,该知道的事情你总归是有权利知道的。”钟温书有些愧疚,或许当初把一切都告诉祁乐山,他也不会变得如此偏执吧。
这一刻变得尤其安静,只能听见四人的呼吸声。
“为什么……”
“那是古老的仪式,只有御兽族的血脉献祭才能平息诅咒的力量,这或许也是御兽族的命运吧。”钟温书决定将一切都告诉祁乐山,一切的终点就在这里,这一场闹剧是时候收场了。
御兽族的秘密不应该被永远尘封,作为御兽族最后的传人,祁乐山有权利知道一切,那些埋藏在地下的一切。
第177章 放下
御兽族是一个古老的种族,这个种族相传是神农伏羲的后人,但实际上并不是,相反的,他们是神农部落的俘虏,他们的身上有着古老的诅咒。
当初战败的御兽族先人们被神农氏所俘获,后来为了控制他们,伏羲降下诅咒,若是御兽族使用本族的能力破坏人世间的平衡,那么这个人就会遭到自身力量的反噬而死。
御兽族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寻找破解这种诅咒的方法,最后找到了一种献祭以平息伏羲天神怒火的方式。
这种方式一直被传承下来,直到祁乐山这一代,只有他们一家的血脉还是纯正的。祁乐山的母亲为了保护祁乐山,自愿献祭生命来平息伏羲诅咒。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告诉过祁乐山,从始至终他都被蒙在鼓里,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为什么以前不告我……”
祁乐山似乎很平静,但是他的脊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笔直。或许是太累了吧,自以为是的背负,走上复仇的极端,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自己杀了那些让母亲献祭的族人,又杀了叛徒。来到京城之后成为了燕若航的客卿,因为复仇始终是自己的目标,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利用对象。
可是到头来,好像一切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得到的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得到。
“曾经只想让你不要背负那么多,未曾想我离开以后你会发生这么多事。或许当初我并不应该离开……你……”
“不用再说了。”祁乐山闭上眼睛,过去的种种在眼前一一浮现,似乎值得,但又好像不值得。
人的一辈子很短,那么自己半生奔波又是为了什么?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个男人,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自己……
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都已经得到了,可是为什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就像是一个笑话,所努力的、所追求的、所珍视的……无一不在抛弃自己,欺骗自己。
祁乐山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凄凉,很寂寞。
钟温书并不想要打击他,这样的祁乐山也让他很心疼。
“跟我回去吧。”钟温书并没有放弃带祁乐山回去的想法,说到底这还是自己的学生,自己怎么也不忍心让他这么糟践自己。
“让我死吧,这个世界或许并不需要我。”祁乐山苦笑着,心底的绝望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
钟温书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祁乐山的话,而是在身上找了找,拿出了一个玉坠。
也是在这一瞬间,祁乐山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个玉坠祁乐山很熟悉,对于他来说,这或许也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
祁乐山的状态看上去没有改变,但是钟温书能够察觉出来祁乐山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是你母亲临终前托付与我的,说是有朝一日等你到了时候再给你。”钟温书叹了一口气,“我曾想过无数种情形将这玉坠交还与你,却不想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人已经不在了,留着这个……还有什么用呢。”祁乐山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一切或许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哪里有那么多的必须,不过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累赘罢了。
“你的娘亲希望你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这是她最后的遗愿,放下吧,随我回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钟温书不希望失去一个好孩子,虽然他犯了错,但是并不是不可挽回。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钟温书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学生,或许也仅仅如此。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做下的那些事你能原谅我,大燕的皇室呢,老师,我是一个回不了头的人……”祁乐山做了太多的事情,杀人毁尸、盘算人心、动摇大燕的基础,这些都是无法挽回的……
“老师,也许你说得对,我本来是一个你眼中的好孩子,也希望在这最后一刻仍然是。”祁乐山将目光转向了燕晗昭,看着他抱着杨慕羽,心中突然就释然了,“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和你谈谈。”
“有什么话不能就这样说吗?”燕晗昭担心有诈,不会轻易动作。
“呵,我都成了这番模样,你还在担心什么……”祁乐山看着钟温书,目光之中有晶莹闪烁,“再说,不是还有钟先生。”
这一句钟先生将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远,仿佛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钟温书的心底一痛,可是反驳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燕晗昭将杨慕羽轻轻放在一边干净的地上躺好,这才慢慢走近祁乐山。在经过钟温书的时候,钟温书将那玉坠给了燕晗昭,让他带给祁乐山。
一步一步靠近,燕晗昭的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其实并不是害怕,只是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起来。
在距离祁乐山还有三尺距离的时候燕晗昭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说吧,我和你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谈的。”
祁乐山似笑非笑地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没什么好谈的呢。”
燕晗昭蹲下来,看着脸色苍白的祁乐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想说什么。”
“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一人,你靠近一些。”祁乐山语气很虚弱,好像是吧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
燕晗昭不觉得祁乐山会骗自己,这种时候了,或许他真的没有必要。
靠近了一些,祁乐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燕晗昭说了几句话,随后便不再言语。
而燕晗昭在听完之后也是一脸震惊,疑惑地问:“你为何……”
“没有为什么,只是忽然想要告诉你了。这一路上,你带着他……辛苦了。”祁乐山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了杨慕羽身上,带着一些不舍与眷恋。
一个人的归宿或许就在这里了吧。
燕晗昭站起身来,心中忽然十分的感慨。
“多谢。”
祁乐山再也没有了动作,眼神之中的光彩散尽,瞳仁扩散——已经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