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对....”
“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对师父不过是将儿时的依赖错认成了别的,一时糊涂。师父是江湖人,而我是天子,总归是要有三宫六院繁衍子嗣的,我也该将师父放下了。”
邢献淡淡的声音听起来竟好似真心话,还怅然的轻叹了口气。
若是不知晓他的性情,定会被他表面的假象所蒙骗,这是我曾经夸赞过他的地方,可偏偏今日成了我最害怕的事。
而我也知晓师兄专心练武,根本就不懂这深宫天子的深沉心思。
果真,二师兄明显松了口气,话语里难掩的敌意也淡了许多。
“你是师弟私认的弟子,未经师父允许本不该归入紫山岭的,但如今师父已逝,你对师弟又这般忠诚,日后若有了什么事,也可来紫山岭找我们。”
“多谢,我也会继续派人寻找师父的,一旦有了消息,便立刻派人去紫山岭通知你们。”
“好。”
师兄们走后,邢献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迎着我目眦欲裂的怒火走过来,他将我嘴里的东西取下,温声道。
“师父怎么这样看着我,好凶。”
我恨恨啐了他一口,深觉他竟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
“你居然将小师弟当作了挡箭牌,还骗师兄们,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况且,赵梓的确是想掳走你的,我没说谎。”
“那是我要他要我走的,根本不.....”
邢献忽而止住我的言语,指腹抵着我的唇瓣,压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淡了几分,很明显有些不快了。
“师父,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那个小师弟也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见我一脸不信,邢献笑了一下。
“你既然不信,那便亲自看着吧。”
他将我带回密室,却没往金笼里走,而是走到一面墙边不知道扭动了哪里,这面墙竟缓缓升起,露出了另一间密室。
而里面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正是多日未见的小师弟。
我还以为他早就逃走了,还奇怪他怎么没去师兄说明真相,原来竟是被邢献也关在了这里!
小师弟呆怔的神色在看到我后立刻激动了起来,眼眸一亮,满脸喜色的喊着。
“师兄!”
我想上前,却被邢献扣着腰身,动弹不得。
他姿态亲昵的抱着我,下颌抵着我的肩,缓声道。
“师父,这两间密室离得很近,墙壁薄,任何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刻意放慢的最后一句话落下,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小师弟顿时涨红了脸,视线慌忙的躲开了,嗫嚅着不敢说一句话。
我霎时僵住。
邢献还在添油加醋,声音却冷了下去。
“他见你日夜受辱,非但不气愤,反而还同我一样着迷,师父,你现在还信他是好人吗?”
“你这个疯子!”
这样的话说出来,便是我也不敢再看小师弟了,臊的脸上滚烫,又羞又怒,转身便去推搡邢献,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咬下来。
我承认,我的确斗不过他。
他将我和师兄们玩的团团转,将所有人都骗进了他编织的谎言里,甚至还让我再也没了脸面去见人。
我气的浑身都在发抖,遍体生寒。
邢献的目光紧盯着我,见我脸色煞白,便来捏我的手,放软了声音哄。
“师父放心,我没让他瞧见半点,任何人都不准窥探师父的身子。”
我眼眶酸涩,生出一股无力的茫然,便恨恨的揪着他的衣襟,歇斯底里的追问出声时几乎都带着一丝无望的哭腔。
“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我?我要出宫,我要离开这里!”
闻言,邢献也无动于衷。
他的眼眸深黑,半边面具藏住了那一半的神情,竟从未有人真的看透过。
而看着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任性孩子,话里还带着无奈的笑意。
“师父不是想要无上的名声与荣誉吗,如今我都给了师父了,你怎么还想要离开?”
指节扣着我的手,极其温柔的扣进指缝。
他低声道。
“我不会放过师父的。”
“师父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宫里。”
第21章
我既知道了小师弟在隔壁会听见,邢献便当着我的面,派人将小师弟带走了。
可我仍忍不住望向那面墙。
无法,邢献只好将那密室又打开,给我看空荡荡的内里,我这才稍微放下心。
之后,邢献索性将那堵墙拆了,派人将里面安置了些桌椅,然后将奏折也搬了进来。
于是除了上早朝,其余时间他都留在了这里陪我。
我被困在这偌大的金笼里实在无聊,想要偷练乾坤掌,又只能趁他去上早朝。
一次练的太入神,我竟被他发现了。
他又少见的发了脾气,将东西摔在了金笼外面,脸色铁青的捉着我的手腕,满脸罩着阴霾。
“师父为何还要学这个?我们辛辛苦苦将你救回来,你当真不在意自己的命?”
我瞧他这样,却生出了难得的快意,得意的大笑着。
“你将我囚在这金笼里,逼我做个金丝雀,我便偏偏不让你如愿。我若真想学,便有的是机会学,若真想死,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邢献,你真能时刻看住我吗?”
他半晌都没说话,脸色难看的很。
片刻,他的神情软了下去,眉眼间掠过了一丝郁色,将我抱在怀里喃喃道。
“师父,我只有你了,你陪着我好好活下去,不行吗?”
这力气真是要将我勒进他骨血里似的,我抓着他的衣襟,心里畅快又酸楚,咬着牙根又道。
“那你放了我,最起码别关在这里,我真是烦透了这个地方。”
为了隐瞒我的存在,邢献不能再让我重新以国师的身份出现,便又给我捏了个新身份。
我摇身一变,成了后宫里的贵人。
刚出密室时,我便得知他已经纳了几位妃嫔,不止是为了稳固朝臣,同样是在蒙骗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师兄们。
起初,我还极为欣喜,可见他日夜都未曾召过一位妃嫔,依旧总天天待在我身边,便有些忍无可忍了,故意提醒他。
“邢献,你后宫里佳丽三千,美人如云,也该去宠幸那些女子了。”
听到这话,邢献放下奏折,朝我看了过来。
之后,我三天都没下过龙床,也悻悻的没敢再出声提过后宫里那些形同摆设的妃子们。
只是,他以为我当真和他做了妥协,却忘了我也是满嘴谎言的骗子,我又如何甘心能顶着后宫女子的身份老死在这宫里。
乾坤掌,自然还是要练的。
但,刚练到第二重,我便呕了血。
邢献连夜召了太医过来,太医为我诊治后说是我之前经过一劫,虽解了乾坤掌的害处,又被废了武功,但身子骨已经弱了下来,无法再修炼乾坤掌那般霸道的功法,甚至终生都无法再习武。
一旁的邢献没开口,我却已经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抓着太医,逼他再说一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若我再也无法习武,那我....
我岂不是,只能是个废人了。
我根本不肯相信太医的话,又固执的寻个间隙继续练。
这次邢献就在一旁看着,看我气血堵塞后再也练不下去,呆呆的坐在床上半晌后失声痛哭。
他走了过来,任由我对他又打又骂,几乎要把此生的愤懑全都发泄到他身上似的,连面具都给他打掉了。
掉落的刹那间他便飞快的扶住了,才敢回头看向我。
我也没留意到他一瞬而逝的狼狈。
这些时日,我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难以应付邢献在床上的索取,很快就会困倦。
原本我只以为是纵欲伤身,是那些宫廷秘药让我疲乏,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已经和常人无异了,自然经不起邢献生龙活虎的无度折腾。
没了武功,我又该怎么回到江湖呢。
离开了这皇宫,没人护着我,只怕我刚踏入江湖便会被仇家一刀杀了吧。
我恹恹不乐了多日,邢献总想尽办法讨我欢心,时常将新奇的小玩意送到宫里来,可我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等西域使臣来过后送了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我才终于有心情逗弄一会儿。
邢献下朝后便急匆匆的赶来,见我在宫院里逗着猫儿,方才放缓脚步。
走到身旁走下,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忽而低声问。
“师父,我想封你做皇后。”
虽是顶着贵人的头衔,可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名男子,只有不知内情的人才以为我是个什么神秘的女子。
闻言,我没好气道。
“我又不是女子,我不做。”
被他当作女子身份伪装的怒气早就已经在那时发泄过了,我如今听了他荒唐的话,也没什么反应,继续懒洋洋的用指节去摸波斯猫的皮毛。
邢献静了静,问。
“不是女子也无碍,皇后地位尊贵,师父不想凌驾于万人之上了吗?”
万人之上。
曾经的我的确是那样想的,因为我自以为有着绝世的武功,理应被所有人敬畏,可如今我拖着一副比寻常人还要弱几分的身子,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去站在万人之上?
这话我是决计说不出口的,便恼羞成怒的将波斯猫一把扔到他怀里,气的下了美人榻往里走。
“谁想当皇后便去当!我不做!”
这般肆无忌惮的话,宫人们早已听惯了,都埋着头噤声。
邢献跟了过来,捉住了我的手,没再提起这件事,笑着说。
“师父不愿,那便算了吧。”
第22章
初春的一天,小师弟偷偷找到了我。
他身上穿着宝蓝色的太监服,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我真以为他竟被邢献阉割成了太监,惊奇的盯着他下身看。
小师弟满脸通红的捂着衣裳,急忙解释,说邢献只是让他假装成太监待在宫里,他并未净身。
邢献怕他会逃跑,还派了人暗中盯着他,这次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恢复武功的解药,便想带我离开皇宫。
闻言,我却一下子止住了言语,垂着眼,摩挲着杯盏。
他还在气愤的骂着邢献的恩将仇报。
“邢献这个狗皇帝竟敢对你这样,等咱们回了紫山岭,师兄们一定会帮我们报仇的!”
是啊,师兄们一定会帮我们报仇的。
可他们也会知道,我在这里受了怎样的欺辱,就算日后报了仇回到紫山岭,师兄们又会如何看我?
将我看作是个下贱的,当作娈宠的师弟吗?
甚至,连师弟也不肯认了。
更何况,我又如何能相信他们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万一紫山岭的别人知道了,那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连去九泉之下见师父都感到羞愧难安。
见我迟迟不说话,也没露出半点激动的神色,小师弟总算反应了过来,无措的问。
“师兄,怎么了?”
他说着话,还频频望向外面,总担心会被发现短暂的失踪,一边催促我。
“师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抬起眼,一声不吭的看向他,心里却闪过了一丝隐秘的杀意。
以他的身手,迟早会离开宫里,而我在宫里遭遇的这些事,他是唯一知道的江湖人。
当日师兄们或许察觉出了我和邢献的师徒情谊并不单纯,但应当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又从未见过更过分的场景,因此若是没了小师弟,应当就不会有人泄露了。
愣愣的看了我几秒后,小师弟忽然眼圈一红,一脸震惊的哭喊着。
“师兄你又想杀我——”
我一怔,这才想起来我早已没了武功,在恢复武功的小师弟自然无法藏起来尖利的杀机。
心里正懊恼着,猛然提起戒备,又听小师弟拖着哭腔,无比伤心的抽噎道。
“师兄,我是断不会伤害你的,你别这般防备着我。”
听了这话,我反倒底气足了起来,冷哼一声。
“当日废我武功的难道不是你?”
小师弟顿时噎住了,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心虚的解释说。
“那、那也是为了师兄....”
既然我的心思已经被他识破,我也懒得再听他哭哭啼啼,冷冷的警告道。
“我在这里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否则你便别认我当师兄了。”
自从上次后,我发觉他果真这般在意师兄弟情意,心里嗤笑着他多愁善感的像个妇人,威胁起来倒是给了我方便。
果真,他神色紧张的立刻答应了,不安道。
“可,可你真不跟我走吗?邢献这个昏君他总是欺负你.....”
“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疾言厉色下,他沮丧的垂下了头,蔫蔫的答应了。
想起来上次二师兄尾随着他来到京城,我又补充道。
“还有,你不准偷偷潜入宫,不准来找我,不准踏入京城一步。”
“师...”
他还想反驳,被我瞪了一眼,便只好不情不愿的没了声。
刚才还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此刻他却万般不舍的抠着门框,眼巴巴的望着我,怎么都踏不出去一步。
我瞥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邢献快要下朝了,便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