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风平浪静的度过了几天之后,在离开广淮城之后的傍晚,天色骤变,还刮起了狂风,众人没法继续赶路,便只能就近寻了一个地方先躲雨。
草棚下,苏步捧着一碗水果冰沙在吃着,这冰沙是早上离开广淮城的时候在铺子里买的,水果是王府的厨司准备的,放在一起还挺好吃的。
金豆蹲在一边也在吃,边吃边夸:“主子,这个好好吃。”
苏步心不在焉的点头,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关注外面,过了会,他也忍不住碎碎念,“真是天公不作美,本来再赶路一会就能到前面的驿站了,谁知这天气说变就变。”
金豆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跟上次在晨曦围场下的那场雨似的,都太突然了,不过这次应该没那么糟糕吧……”
一听到晨曦围场,苏步顿时就没了胃口:“行了,吃你的吧,啰嗦。”
金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讪讪一笑,埋头三五口吃完碗里的东西之后,就机灵的熘到一边去了。
没一会,晏渐忙完之后就过来找苏步了,他坐在苏步的左侧,不动声色的挡去了从左边刮来的风,又细心的询问道:“冷吗?”
苏步摇摇头,还向晏渐示意了一下碗里的水果冰沙,问道:“还有很多,你吃不吃?”
晏渐勾了勾唇角,道:“本王不爱吃。”
闻言,苏步就没劝他,一边吃一边漫无目的的和晏渐聊一些家常话。
直到深夜,那淅淅沥沥的打在树叶上的雨声还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然而还没来得及辨清楚是敌是友,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刀剑相交的声音。
苏步睡得正香时就被晏渐给叫醒,还没问清楚怎么了,就被披上了一个斗篷,连斗篷帽子也给戴上了,又稀里煳涂的跟着晏渐一起走到拴在外面的一匹马的旁边。
苏步茫然的问道,“出什么事情了?连夜赶路吗?”
“待会再与你解释。”晏渐让苏步先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拉缰绳,便骑着马朝一条看不清的小路奔去。
而就在此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彻半空的“老子要财不要命,只要把箱子留下,老子保证不动你们一根手指头,否则的话……”
苏步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但视线却被身后的晏渐给挡的结结实实的,可就算如此,苏步也猜到了什么,“我们这是……遇到劫匪了?”
说完之后,苏步等了一会都没有听到晏渐的回答,也可能是晏渐回答了但是风太大没听到,毕竟晚上的山风真的太冷,苏步刚刚还迷煳着,就吹了一会风就彻底清醒了,哆哆嗦嗦的窝在斗篷里直骂那些劫匪。
直到马蹄声停下,晏渐先下马,然后又细心的扶着苏步下马,还伸手理了理苏步的斗篷,然后道:“你在此处躲着,本王去去就回。”
苏步一听这话就给吓坏了,下意识地拉着晏渐的手,阻止他上马,“这荒郊野岭的,你去何处?我跟你一块去!”
晏渐的嗓音微哑,“别怕,本王回去看看,很快就来接你。”
说完,晏渐低头亲了他一下,“等着本王。”
苏步再回神的时候,晏渐已经骑着马往回跑,在黑暗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不过却还能依稀听到马蹄声。
苏步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气死,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里,地上还有积水,草叶上也都挂着雨滴,苏步的鞋袜湿了一大半,冷飕飕的很难受。
半晌之后,苏步缓缓蹲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有伤心有愤怒,还有些无措和害怕,“……怎么这么倒霉啊。”
此时此刻的皇宫里——
太子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在姚内监的带领下,在游廊下七拐八拐的走过,半晌之后,姚内监才带着太子来到一扇门前,敲了敲,直到里面传出:“进来。”之后,这才推门进去。
刚一走进去,太子就迫不及待的喊道,“父皇,儿臣查到证据了!当初杀了范凯的凶手是郑数没错,但郑数只是一把刀,利用郑数这把刀的人是二皇姐,而真正要杀范凯的人是大皇兄!”
“还有,当初在青松山附近出现的刺客其实都是大皇兄的人!大皇兄这是拿几个刺客来要我们互相猜疑提防!他心肠好恶毒啊!”太子大声说着,边说边朝书案的方向走去,他说得太快,咳了一下,又继续说:“还有,在晨曦围场出现的那些刺客,统统都是大皇兄派去的!父皇,大皇兄他疯了啊……!!!”
太子的话还没说完,在看清了此刻正坐在书案后面批折子的人不是晏文帝,而是广淮王,顿时就把没说完的话给咽回去,一脸的震惊。
太子瞠目结舌,片刻之后,他才不可置信的转过目光去看姚内监,可姚内监却低眉顺眼的躲开了他的视线。
广淮王放下折子,笑道,“老四怎么不说话了,把你查到的事情都说下去啊,让本王听听看你查的如何。”
太子冷眼看他,“大皇兄何必假惺惺的,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作的孽!”
广淮王噗嗤一声就笑了,“老四啊老四,什么叫作孽?这话,本王怎么就听不懂呢?”
太子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人是你杀的,刺客也是你派去的,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广淮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想当皇帝,老二也想当皇帝,这天下人人都想当皇帝,本王自然也不能免俗。”
太子大骂道:“荒谬!荒唐!大逆不道!孤这去找父皇,将这一切都通通都告诉父皇!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
广淮王微笑着看他,“好啊,你去吧。”
太子转身就跑,可下一刻,他的脚步又勐地一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排的禁军,都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叫不出名字的脸,而这些禁军在看向太子的时候,表情都很冷酷,不见半点平时的惶恐尊敬。
太子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广淮王居然已经能在皇宫里随意的指挥禁军了?
他居然这么嚣张?
第066章 谎言
辰时二刻,就在广淮城的一家客栈的厢房里。
苏步坐在床边泡脚,床上的矮桌上还摆着桃酥,荷花糕,奶糕,还有一碟子各类干果,以及一盏热腾腾的茶水。
金豆与另一个小厮正在不远处整理着箱子里的东西,偶尔低声骂几句,嗓门都不大,但是却充满了愤怒。
过了一会,有一个侍女用托盘端着一件崭新的斗篷走进来,等把斗篷放在桌子上之后,侍女又悄无声息的先退出去了。
苏步泡完脚,用干布擦了擦,然后又默默的套上鞋袜,走到窗口的方向,低头去看外面的街道,心情十分复杂。
他们昨天才刚刚离开广淮城,结果没想到半夜遇到劫匪,值钱的东西都被抢了一大半,不过幸好的是没人出事,最严重的也只是有两个侍卫受了点外伤,但是涂几天金疮药就能好了。
但因为钱都被抢走了,所以天亮之后,众人又原路返回了广淮城,先随便找了一家客栈,然后就开始清点到底被劫匪抢去了多少东西。
苏步有点饿了,就去拿了一把干果,吃了两口之后问道,“晏渐去哪里了?”
金豆先是抬头看了一圈,没看到晏渐,然后才连忙站起来说:“奴才出去看看。”
苏步吃着板栗点头,“去吧。”
金豆小碎步跑着出去,没一会又跑回来,说:“王爷已经出去了,好像是去找广淮城的知府了。”
苏步能猜到晏渐为什么要去找知府,点点头,觉得有些冷了,正要把窗户合上,却突然先打了一个喷嚏。
金豆和小厮正在整理箱子的,一听到苏步打喷嚏了,连忙先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着过来关窗户,金豆还小声抱怨道,“主子可小心点吧,出门在外的,可万万不能着凉了,这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苏步顿感无力,“你能不能别老是乌鸦嘴。”
金豆没听明白,“什么乌鸦嘴?”
苏步懒得再说,只拿起了刚刚放在桌上的斗篷,披上之后就暖和了些,然后走出厢房,厢房外面就站着王冬和何刀二人,两人连忙先问好,王冬又问,“主子这是要去找王爷吗?王爷出去已经好一会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到楼下看看。”
见苏步下楼,王冬和何刀也紧跟他的步伐。
苏步想起什么,询问道:“你们昨天没受伤吧?昨天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走了,问了金豆,他也稀里煳涂的说不清楚……”
王冬说不清楚,他就只顾着去护着带来的那些嫁妆箱笼了,虽然到最后也只藏好了几箱没被抢走,但他单刀匹马的,也是尽力了,所以别的事情都不太清楚。
而何刀听到这里则瞥了王冬一眼,心道这家伙可真会装,说话一套一套的,都不带眨眼的,然后沉默了一下,憋出一句,“属下也不太清楚。”
他们不是不清楚,而是晏渐之前就已经叮嘱过他们,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就不要跟苏步说太多细节,怕吓到他。
毕竟娇生惯养的花朵是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的。
王冬何刀虽然觉得没必要,但既然王爷都吩咐了,况且这事对他们主子也没什么坏处,王爷这也是为主子好,所以就答应了。
苏步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两个侍卫的话,所以失望的点点头。
没再多说,苏步自顾自的先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刚走到一半,正巧,晏渐带人也走进了客栈里。
一看到晏渐,苏步便松了一口气,快步走下楼去,正要开口问晏渐事情怎么样了,结果却见晏渐的脸色难看,而一旁的莫无曲等人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询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情了?”
莫无曲几个人向他问好,“王妃安好。”
苏步心不在焉的点头,目光牢牢锁着晏渐,眼里满是担心急切。
“没什么,别担心,待会再与你细说。”晏渐轻轻握着苏步的手。
“好。”苏步稳了稳心神,然后就拉着晏渐上楼回了厢房,又让金豆等人都出去,这才继续追问,“出什么事情了?”
晏渐淡淡道:“昨天那些劫匪是大皇兄派来的。”
苏步怔怔的望着他,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什……么?”
劫匪是广淮王的人?
广淮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晏渐接着道,“昨天那些劫匪,我派人去跟着他们,发现他们一路回了广淮城外的一处庄园,那庄园是大皇兄的。”
苏步扶着桌坐下,他思考了一会,笃定道:“那之前在晨曦围场的那些刺客肯定也是跟广淮王有关,他肯定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否则淑妃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去秋猎会出事。”
苏步越想越不对劲,片刻之后,他突然一拍桌子,道:“我们现在就回皇城!去蕴州就去蕴州,但凭什么让我们替别人背黑锅!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去!”
晏渐见苏步这幅怒气冲冲的恨不得冲回皇城跟广淮王打架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之后,理智道,“大皇兄他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恐怕就算我们现在回皇城,也不会有人相信幕后黑手是大皇兄。”
是啊。
皇城那些人都很清楚知道晏渐这次就是个背黑锅的,无辜的很,可他们也一直以为,秋猎出现的那些刺客,不是齐王就是太子的人。
没有一个人怀疑广淮王。
而在晏渐等人离开皇城之前,晏文帝也已经非常信任广淮王,甚至还允许广淮王将折子带出宫去批阅——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
苏步的表情挫败,“那我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也不是,应该是已经吃了很多个哑巴亏了。”
晏渐见状,伸手摸了摸苏步的头发,安抚道,“我刚刚已经给老四,老五,老七都写了信,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苏步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那我们现在回皇城吗?”
他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反悔了不肯跟晏渐一起去蕴州,而是迫不及待的想回皇城先把黑锅给摘了——他们可以去蕴州,但要堂堂正正的去,而不是被人赶过去。
否则他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如果他们现在快马加鞭的话,大概三五天左右就能回到皇城,如果日夜兼程的话一两天就能回到皇城了。
晏渐听明白苏步的意思了,沉默了一下,道:“回。”
苏步的眼睛一亮。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所站着的地方是广淮城,是广淮王的地盘,昨天那些劫匪已经察觉到有人跟踪他们回了庄园,所以立即就联系了广淮王在城中的一个心腹——广淮知府。
所以,当晏渐等人要从客栈离开的时候,却得知城门口已经暂时关上了,说是城中出现大盗贼,偷了官府的东西,所以要抓到盗贼再开城门。
晏渐他们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广淮知府用来困住他们的一个说辞而已。
换句话而言,晏渐他们暂时就不能离开广淮城了。
苏步的表情如遭雷噼。
广淮王府——
广淮王站在庭院中,环顾四周,才缓缓道,“这王府修缮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弄好了,只不过,本王已经不需要了。”
广淮王妃就站在旁边笑而不语。
广淮王想起什么,突然偏头询问,“本王听说,皇妹她擅自阻拦了本王之前的安排,没让他们杀人,只是抢了东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