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先太子妃和王妃皆怀有身孕。王妃受惊,三日后提前生产。五日后,打捞到太子夫妇尸体。
人在溺亡后,面部难以识别,只能凭借衣着判断。属下怀疑太子妃没有逝世,而是被恭亲王救了,生下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奚无记。”
喻安卿神色凝重:“有证据吗?”
“有旁证,我们搜遍南陀山,终在隐蔽的密林里发现一座无名孤坟。深在密林,孤坟修葺完整,可以看出有人时常打理。
而奚无记每年会到南陀岛拜佛,对外的理由是受南陀观音保佑,方能平安出世,因此长大成人后,年年还香感念,保佑自己长命百岁。”
夜峦顿了顿,继续道,“事关重大,我们要不要陈奏圣上?”
喻安卿沉思良久,说道:“暂时不用。派人问问王爷当年随行侍从,能否找到确凿证据。以及……询问南陀山的老船夫渔夫。”
夜峦不解:“少爷,那御船的人皆是宫中人,问渔夫们又能做甚?”
喻安卿默默不语。
御船怎会轻易触礁?可能有人做了手脚。若真如此,谋害先太子的人必定要找当地熟悉水况的渔夫进行询问,事先布局,甚至让他们埋水下暗桩,事后又打捞拆除。
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如果奚无记当真为先太子的孩子,那么他谋害韩缨,极有可能为了兵权。
韩缨一死,他娶韩木羽,又为韩老夫人的孙外甥,顺利成章继承武侯府兵权。
此事关系到圣上安危,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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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喻安卿早早来接程深墨,手里拎了城南李家的梅菜扣肉点心。
程深墨如猫儿似的嗅了嗅,接过点心,笑道:“我吃过早饭了。”
喻安卿眉毛一挑:“那还我?”
“想得美。”程深墨一口一个小点心。
商陆打趣道:“你们两个真是郎情郎?啊。”
石鹤不觉皱了皱眉。菖蒲希望孩子能够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儿子若喜欢男子,那可怎么办啊?
他咳嗽一声:“患虐者不断增加,今日墨儿随我去城南上门就诊,商陆继续坐镇府衙。”
“好的,师父。”两人异口同声。
石鹤又道:“喻公子莫要跟从了,万一被蚊子叮咬,感上疟疾,我等愧心不已。”
石鹤语气生硬,不负之前称呼的亲昵。
喻安卿了然,暗想,良姜虽是他的徒弟,师徒关系却尚浅……石叔怎管得这般宽。
“石叔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注?的。”喻安卿客客气气地回应,摆明不想走。
两人对视,愤怒的小火苗劈哩叭啦地滋生。
程深墨从袖中掏出四个香囊,道:“师父不用担心,我缝制了驱蚊香囊,安卿不会被蚊子咬的。”
一人派发一个,自己也在腰间挂上。
石鹤小心揣进怀里,眼中含了热泪,孩子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孩子真贴心。
没了赶人的理由,喻安卿随他们一同出诊。
程深墨故?慢了半步,拉住喻安卿,小声说道:“我给他们的香囊是纯素色的,没有绣花。只有你的香囊上绣了一株良姜草,别告诉他们,唯独你有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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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兔子绣帕
在严苛的防蚊措施下, 京城新增病例一日少于一日,程深墨心里高兴,相信疫情很快就能结束。
这一日, 他正随师父排查病患, 侯爷府的于管家急匆匆过来请太医令。
韩老夫人上吐下泻, 忽冷忽热, 怀疑得了疟疾, 请石鹤到府中诊治。
石鹤不知程深墨与韩缨关系,只以为他想拜师学医, 才来石府居住。想到墨儿在侯府住了多日, 多有叨扰, 决定带程深墨一起过去。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不去的话, 程深墨不知该如何向师父解释, 去的话, 免不了尴尬。
他犹豫不决,下意识看向喻安卿。快救救我!
喻安卿面含笑意:“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走的匆忙, 行李还留在侯府没收拾呢,恰好收拾一番, 带回住处。”
程深墨愣了一下。安卿竟然不帮他,反而向着韩缨说话。日日不离朝夕相对, 让他忘了能和喻安卿认识, 不就是因为喻安卿和韩缨为竹马好友嘛。
亏他以为喻安卿和自己一头的,实际上人家和韩缨认识快二十年, 他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论亲疏,喻安卿和韩缨更亲。
程深墨沉着脸,上了马车。
怕被师父察觉, 心里又憋着一股恶气。他频频侧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喻安卿。
可恶!还有闲情逸致看车外风景。
你即将失去我,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终究气不过。他趁师父出神之际,双手撑凳子,身体前倾,凑到喻安卿的耳边,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想帮韩缨劝和?我告诉你,你敢这么做,我就和你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
劝和?喻安卿心底好笑,你们分手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想良姜去,自然是为了狠狠打韩老夫人的脸。
呵呵,谁欺负他的良姜,他可记在心里呢。
面上诚恳又真挚,说出好听的话:“良姜哥哥说什么呢。我之前说过,与韩缨只是普通世交,与你则一见投缘,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
程深墨露出心满意足的憨笑。
马车骤然晃了一下,程深墨凑近喻安卿小声说话,屁股没有坐实,撑凳子的双手一滑,往前跌去。喻安卿心急手快地拽住胳膊,他一下子坐进了喻安卿怀里,双手揽住脖颈。
喻安卿勾起唇角,顺势揽住纤细软腰,揶揄道:“倒也不必开心到投怀送抱。”
这一幕,老父亲看见,差点犯了心脏病。
他急切地拍拍身边的座位,语气生硬:“墨儿,你坐过来。”
程深墨蹭地窜过去,低头敛目,坐姿乖巧,如同受训的小学生。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他与侯府马车肯定犯冲,一坐马车准跌。
怀里一空,喻安卿的心沉了沉。早知石鹤管得这么宽,该让良姜直接住进自己家。让良姜拜师什么的,简直给自己找麻烦受。
韩缨等在门外,见到二人,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明明才几日不见,仿佛隔了数年之久。现如今对二人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又爱又恨”。
他白天带士兵填平皇宫池塘,累得双臂发麻,晚上却无法安然入睡,脑海里不断闪现喻安卿讥讽嘲笑的脸。
他的心好痛。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他爱的两个人选择一起背叛他。
他不怪他们,正如妹妹所说,他该早做决断的,从两个人中选择一人,不然也不会酿成如今大错。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到现在也无法选择,无法面对。
韩缨情绪纠结,向石鹤作揖行礼,刻意忽视程喻二人。
程深墨乐得如此,韩缨表现得越陌生,他越觉得安心。
虽口口声声骂韩缨渣男,其实内心很快平复下来。说到底两人之间的问题源于身份的差别,源于三观的不契合,没有谁伤谁至深,无需弄到仇人相见的地步,只做陌生人即可。
合则处,不合则散,没必要扯头花。
程深墨看似活泼,骨子里是冷漠的。上学时,年年获选班级最受欢迎的人,与谁关系看似都不错,是大家的小太阳。但在毕业后,维持联系的朋友几乎没有。别人不联系他,他便不会主动联系别人。
他总是那个不甘孤单,又总是孤单的人。
之前在侯府呆了月余,屡次三番想请安示好,都被人撅了回来,程深墨还是第一次踏入韩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不再精神矍铄,重病让她面容枯槁,眼神浑浊,呈现出年迈者的颓态。
她看到程深墨,显出几分不自然。
程深墨搬离侯府,老夫人起先以为在耍心机手段、故意拿乔。堂堂侯府,一个小小的大夫不可能不心动。没想到竟是真的。
能把喻安卿带走,老夫人心存感激。当她看到孙儿郁郁寡欢,消瘦了好些,又心疼孩子身体,觉得程深墨不识抬举,竟敢让她的孙儿伤心。
“麻烦石大夫。”
韩老夫人倚在床头,微微颔首。
浑身抽搐,话都说不清楚,仍极力维持着侯府老太君的威严。
石鹤搭脉皱眉,神色凝重。
韩缨心惊不已:“石太医,祖母状况如何?”
石鹤没有说话,招手示意程深墨过来:“你来给老夫人探探脉。”
程深墨应一声,走过韩缨身边,听到一声“有劳”,冲韩缨安抚似的点点头。
韩夫人面上抹不开,十分抗拒:“无名小儿也配为老朽看病?!”
韩缨向前低声劝慰道:“祖母,疟疫能得到迅速控制,全赖阿墨…程大夫之手。宫中李贵妃已经痊愈,胎儿健康,就是程大夫开的药。”
“你休想诓骗我!”
她亦有所耳闻,却固执地不愿接受程深墨的恩惠,“石太医不愿诊治,老朽换个太……”
还未说完话,腹部疼痛难忍,恶心上涌,不受控制地呕吐出来,吐了一地秽物,古怪又难闻的气味充斥房间。
“快拿盆盂。”韩缨急忙喊道。
房间内的丫鬟瞬间乱作一团,拿盂端水。
呕吐过后,老夫人已呈半昏迷状态。
程深墨急忙号脉,手压左侧肋骨。脉象微弱,脾脏肿大,症状严重到昏迷。
他道:“老夫人得的是脑疟,怕已感染大脑。”
石鹤点头,沉重道:“我等会尽力救治,但小侯爷你要有心理准备……”
程深墨立即开药方,青蒿为主,辅以鳖甲,希望能保住老夫人的命。
脑疟疾在现代的致死率也高达百分之十,若有其他并发症,死亡率更高。放到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阿墨,你一定要救救祖母。”韩缨眼露悲恸,恨不得跪地祈求。
程深墨:“我会竭尽全力。”
这一刻的程深墨眼神执着,言语坚定,足以安抚人心。韩缨这才发现,原来程深墨并不是弱者。
韩老夫人服了药,陷入安眠。
程深墨准备随师父离开,明日再上门拜访。喻安卿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托人送到家。
韩木羽追至门口。在祖母屋内,她一直没有说话,怕打扰到诊治。
“阿墨,谢谢你。”韩木羽深深福礼,谢谢他既往不咎救治祖母。
“你还愿意和我做姐妹吗?”
阿墨和哥哥闹崩了。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韩木羽内心忐忑,不想失去朋友。
程深墨摸摸鼻头,冲她点点头。
韩木羽顿时欢喜地紧握他的手,塞了条手帕:“手帕之交是要互赠手帕的。我第一次缝帕子,你不要嫌丑。”
回去路上,程深墨反复观察,终于勉强认出绣的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蝴蝶啊?”
很气,但保持微笑的喻安卿:“栩栩然胡蝶也。”
“原来如此。”程深墨看向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帕子?不能拿纯素色糊弄!你要亲自绣给我,有寓意的那种。”
喻安卿撇过脸,无声拒绝。
“绣嘛绣嘛。我会很~~珍惜地保存。”
程深墨撒娇似的拽喻安卿的衣袖,扬起甜甜笑容。
“咳咳。”石鹤大声咳嗽,“好好坐,像什么样子。”
不挨着坐,也要拉拉扯扯。石鹤心越来越梗塞,孩子不会喜欢喻安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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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喻安卿回到住处。这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一间正厅,两间厢房。院子内打扫干净,有两棵杨树,中间挂着破烂的秋千。
自出生起,他便住在这里,直到八岁,母亲去世,被接入喻国公府。
三年前,他正式接管暗阁,从一户商家手中重新买回院子。除了秋千,院子早已不复原来的模样,没有留下母亲的半分痕迹。
喻安卿命人收拾一新,简单添置了一些家具。每逢心烦意乱时,便会来到这里小住。
母亲住的主卧,他凭借记忆,重新布置原来的模样。那么多年了,喻安卿也记不太清。
只记得床头挂着绿色帷帐,墙上有一幅明月刺绣图。一摞摞的绣线、不同大小的绣针常年累月地铺在桌面上。
娘亲以刺绣谋生,他们过得清贫又简单。十一年前,匪盗闯进家里,杀害母亲,将钱财抢尽一空。他在学堂读书,逃过一劫。他们都说,母亲是被盗贼所杀。
喻安卿始终不信,有哪个盗贼会抢贫穷的孤儿寡母?当年盗贼被抓后供认不讳,已被处死。等他有能力去查时,线索早已泯灭。
推门进入房间,点燃烛灯,拿起桌上一根红色断绳,陷入回忆。娘亲死时,身旁掉落有这根红绳。他敢断定,这不是娘亲买的,肯定是凶手不慎留下。
这么多年过去,红绳色泽鲜亮如初,如同丝绸质感,却并不是丝质,亦不是绵质、麻质。他偷偷调查,问遍绣娘,没有人知道这种技艺到底源自哪里,有位绣娘说许是偏远地界的独特传承,很少外传。
喻安卿心想,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