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断绳,重新选了一些绣线,从怀中掏出惯用的手帕,在灯火照亮下穿针引线。耳濡目染,虽然多年不曾动针,自信有些功力在。
翌日一早。喻安卿准时拎了点心,到石府等程深墨。
石鹤没什么好脸,以前还觉得这孩子身世可怜、端方有礼,现在越看越讨厌,天天上门算怎么回事,不务正业、举止轻浮,看着就烦。
喻安卿打开食盒,笑容温煦:“城西玉家仙香果子,味道清甜软糯,石叔尝一尝。”
石鹤眉头一跳,玉家的仙香果子乃京城一绝,不仅需要提前预定,还限量供应。他最是喜爱,上次吃还是一年前。
“嗯。”石鹤脸色稍霁,矜持地捻起一块花型糕点,慢慢品尝。
“安卿,你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程深墨奔过来,第一时间查看食盒,“今天带了好多呢。”
喻安卿笑道:“带了大家的份。”
眼看石鹤对自己不满意,喻安卿自然要费心讨好。
程深墨啊呜咬一口,舔舔唇角碎渣:“好吃是好吃,有点太甜了。”
“有的吃不错,瞧把你惯的。”商陆亦凑过来,笑吟吟地拿点心。
师姐弟三人,大师兄和二师姐年龄比他大七八岁,结为夫妻,成家另住。商路年龄尚小,没有成亲,死赖在师父家里。这段时日,和程深墨混得很熟,关系亲近。
吃完甜点,程深墨随师父乘车到侯府。
喻安卿把他拉到一旁,塞给他一方青帕。
程深墨没想到喻安卿真的会绣手帕,而且技艺极好。和自己同色系的青帕,绣着一只雪白的大兔子,足蹬脚踢,四仰八叉睡着。兔子旁侧有一个金线绣的‘卿’字。
“咦——兔子造型挺别致啊。”
在他心目中,喻安卿确实是只纯良的小白兔。但这个睡姿过于豪放,一点也不像安卿。
他以为安卿会绣箫呢。
喻安卿附和地点头:“兔子睡觉不老实。”
幸亏他一直抱着,不然被踢下床不知多少次了。
程深墨表示怀疑。
“你收下需答应我一个条件。”喻安卿勾唇道,“日常要用我绣的这条帕子。”
程深墨眨眨眼:“弄脏了怎么办?”
“脏了、坏了、丢了,我可以重新再绣给你。”
喻安卿摆出无辜的眼神,吃味道,“难道我和你的友谊,比不过你和韩木羽吗?”
这也要比?安卿的嫉妒心那么重啊。程深墨欣然同意。
免费给他洗帕、绣帕,天下还有这等好事,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喻安卿借口太常寺有事,没有陪同程深墨前往侯府。
实则,夜峦买通左相的小妾,他要亲自盘问,左相和奚无记到底如何搭上线的。
师徒二人到达侯府,号诊完脉搏。老夫人仍高烧不退,情况不容乐观。
两人商量着调整用药比例,又增添一副畅脾疏肝固本的药方,以人参、黄芪为主,煎服之。
程深墨抓完药,到药房内扇火煮药。
韩缨后脚跟过来,药味浓重呛人,他掩着口鼻,嘘寒问暖:“药童煎就是了,别累着自己。”
“无碍。煎药之法关乎药效,不能马虎。”
程深墨说完这话,愣了一下。记得他上次煎药,还是为了腹部受伤的韩缨。
那时的他即便累,也满心欢喜。没想到不过须臾,爱意已烟消云散。
韩缨面露难色,他不懂这些,又不舍得离开。想说挽回的话,却怕程深墨严词拒绝,令二人更加难堪,便这么一直干站着。
程深墨渐生烦躁,任谁一直被盯着,心情都不会愉悦。
他道:“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给你祖母下毒。”
韩缨面露委屈,干干巴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程深墨满脸汗滴,掏出绣帕,想要为其擦汗。
程深墨抗拒地瞪他,从袖中掏出青帕擦掉汗水,不想和韩缨再亲近。
绣帕一角露出“卿”字,阳光一照,金光闪闪,格外耀眼。
韩缨心下一沉,脸色痛苦难堪,不可置信:“你和安卿,你们……”
拇指擦拂过“卿”字,程深墨心想,这针脚绣的比自己强太多了。
韩缨莫不是怀疑他和喻安卿搞到一起?
嘿嘿。程深墨心底滋生起坏心思,面上似笑非笑,话语模棱两可:“我与安卿关系如何,与小侯爷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日记:远程杀伤武器,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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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再三打击
韩缨揪住自己胸口, 喃喃低语:“你们不要这样报复我……”
又开始了……程深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怎么以前没有发现韩缨如此自恋呢。
“什么报复不报复?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能不能有话直说。”
韩缨一怔, 原来阿墨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喻安卿有意为之。
不行, 他要拆穿喻安卿?诡计, 他要告诉阿墨, 喻安卿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 只为了报复而已。
“阿墨,你听我说喻安卿不是真心对你……”韩缨又开口。
程深墨把蒲扇往桌上一撂, 满面怒容:“你再叨逼叨, 你自己煮。有这挑拨离间?功夫, 不如照顾好自己?祖母。
喻安卿比你对我好太多。上次我为你煮药时,他替我打扇, 又为我送冷饮, 还陪我讲笑话。你就只会干站着, 哔哔赖赖得烦人。你有什么脸说人家?”
韩缨被数落得一无是处,怒火中烧, 甩袖离去。
没了烦人精,程深墨心情舒畅, 熬好药,端到老夫人房间。
老夫人已经醒了, 再见他也没有之前?神气样, 看出有几分窘迫难为情。
程深墨没小心眼到要上前亲自喂药添堵,把药碗交给韩木羽, 远远站着不说话。直到师父把完脉搏,又细细宽慰安抚过老夫人,两人一同离开。
经过五六日?诊治, 韩老夫人保住了性命,大病伤了老人家元气,需要时间温养。
老夫人对程深墨?脸色一日好上一日,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甚至主动留用晚食,表示感谢。
上次程深墨与韩家人共同用饭,还是第一日进门,闹得不欢而散。
他阴阳怪气?想,得对韩家有救命之恩才能“有幸”共餐,不愧是侯府,门楣真高啊。
韩缨频频主动夹菜,殷勤备至,程深墨着实倒胃口。
训一顿话只管几天功夫。如今又像狗皮膏药似?,甩都甩不掉。
饭后,天色已黑,韩缨又主动来相送。程深墨趴在车窗,连正脸都没给对方。
下了马车,韩缨猛然道:“程大夫,祖母用药禁忌有几样没记清楚,可否请你再复述一遍。”
石鹤:“侯爷有大孝,墨儿你再好好说与侯爷。”
“是?,师父。您不必等我,先回府休息。”程深墨恭敬说道。他知韩缨有话想单独对他说,也不想师父听见。
师父走后,程深墨双手环胸,一脸不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喻安卿不喜欢你,他喜欢……”
韩缨猛然顿住,若说出实情,那岂不是要说出自己曾向喻安卿表白,想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不行。阿墨连纳妾都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接受他还爱着另一个人?
韩缨突然哽住,进退为难。
程深墨挑明道:“你没话说,我来说。你我三观不合,我没法和你在一起。对了,我也不喜欢你了。所以别再纠缠,否则不要怪我说话难听。”
程深墨对自己在意?人就是颗小甜豆,对厌恶?人那叫一个钢牙利嘴,嘴炮输出王者。很不幸,韩缨从前者滑向了后者。
韩缨不相信!阿墨对自己满眼爱意,不惜抛弃一切,随自己来到京城。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我知道你生我?气。我?责任让我无法任性……阿墨,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韩缨深情款款道。
程深墨暴躁了,气到抓头发:“哎呀,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
“是啊小侯爷。我家良姜高攀不起,你再纠缠,便显得无趣了。”
喻安卿擒笑出现,适时出声。他把手里?纸袋塞给程深墨:“夜宵。”
程深墨打开一看,热气腾腾?绿豆沙包,咬一口,甜腻适中。
韩缨羞恼异常,这一切?结果都是喻安卿造成?。
“安卿,你不要欺人太甚!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把阿墨牵连进来,他是无辜?。”
程深墨像只仓鼠似?腮帮鼓动,听此,满头问号。
啥情况?不是他和韩缨?感情纠葛嘛,怎么听起来像是韩缨和安卿?,自己倒成了外人。
“韩缨,你要接受现实。我和阿墨彼此情投意合,已经决定在一起了。”
喻安卿牵起程深墨?手,不疾不徐道,“我要谢谢你?成全,也希望能够得到你?祝福。”
程深墨满头?问号又多了一圈。啥情况?他和安卿什么时候又在一起了!
喻安卿冲他眨眨眸,他顿时明白过来,喻安卿为了让自己摆脱韩缨?纠缠,一招釜底抽薪,高手,真正?高手。
程深墨配合得十分默契,手指岔开,与喻安卿十指紧扣,依偎着胳膊。
用嗲嗲?台湾腔,娇柔做作地说道:“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吼,给大家留些颜面。事到如今,我也不好隐瞒了。对不起吼,实在是安卿长得比你好看太多,我?心脏砰砰跳,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以后你娶你?妻妾,我和安卿相亲相爱,我们就不要互相打扰了。”
“放过彼此吧。”程深墨最后冷然道。
韩缨眼前阵阵发黑,许是最近被打击得太多次,坚强?没有晕过去。
“好。”从喉咙内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字,用尽了韩缨所有力气。他从来不想阿墨受伤,结果换来?却是背叛。
阿墨终会明白,喻安卿不爱他,利用他而已。到那时,他会不计前嫌地接纳他。毕竟,程深墨不仅救了他,更救了他祖母?命,他愿意多给阿墨一次机会。
至于喻安卿。
韩缨绝望地撇一眼,那是一双怎样不屑又高傲?眼睛,让自己宛若杂耍一般可笑。
玩弄人心?高手,可怕得令人窒息。
“这个结果,你满意吗?”韩缨问出话时,感觉自己?真心被刺伤得血肉模糊。
喻安卿一脸无辜。
韩缨走后,程深墨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个瘟神送走了,还好你机智。”
“有没有出一口恶气?”喻安卿含笑问道。
程深墨啧一声,瘪嘴摇头:“这样做是不道德?。”
“哦?我这就把人给你追回来,解释清楚”
喻安卿顺势跨出一步,却没有松开两人相扣?手。
程深墨手上用力,赶忙把人拽回来,讨好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谢谢你啊,我简直不要太爽。”
“我可是牺牲了名誉配合你,只一声‘谢谢’就可以抵消?”喻安卿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深墨想了想,回道:“请你吃饭。”
喻安卿摇头。
“送你金条?”
还是摇头。
“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感谢你啊?”程深墨问道。
喻安卿觑一眼两人十指相扣?手:“或许你先松开手。”
程深墨唰地一下,从头红到脚趾,跳也似?松了手。
喻安卿慢悠悠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就这?”
程深墨无语,他们现代人流行喊爸爸,叫哥哥太小儿科了。
喻安卿眼睛看向别处,手心还残留着交握?黏.腻:“就这。”
“哥哥,安卿哥哥。”程深墨腆着笑脸,比吃豆包还顺畅,一口一个“哥哥”。
黑夜很好地遮掩了喻安卿眼底?欲望。
两人解决掉剩余?绿豆沙包。程深墨挥挥手告别:“安卿哥哥,明日我想吃双皮奶。”
喻安卿微微颔首,不经意地提道:“以后遇到韩缨,我们举止要亲昵一些,切莫露馅。”
“还是哥哥想得周到,都听哥哥?。”
程深墨内心赞叹,还是安卿想?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日记:先把名分占牢靠,再让老婆喊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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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概是约会
又过了十几日, 天气骤然变冷,秋天终于姗姗来迟,此时已七月末。
蚊子销声匿迹, 疟疾也随之消失, 病例不再增多。这一场疫病感染四百余人, 不足十人去世, 逝世的病患大多有其他严重疾病, 是有史以来疟疾爆发,患病者最少、结束最快的一次。
京城上下再无人质疑‘蚊子传播疟疾’的说法, 程深墨霎时声名鹊起, 达官显贵邀约看病者不计其数。
他始终不善与权贵打交道, 幸而有石鹤帮忙推拒。
儿子的医术毋庸置疑,很有天赋, 基础也扎实。石鹤是欣慰, 常拉程深墨研究疑难杂症, 甚至通宵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