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棋这一次是真的急了,圆溜溜的两只眼睛带着泪水,眼角泛着红。急的恨不得从城墙上跳下去,告诉耶律卓程立桥没有强迫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愿的。
先前他就给王兄写了一封信,将前因后果交代了清楚。显然他王兄没有相信,不然也不会再次出兵。
现在这种局面,只能阿多棋回去了。
阿多棋与程立桥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程立桥只重重的抱了一下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道:“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来。”
“嗯。”阿多棋点头,鼻音很重,应该是哭了,但他撇过头没让程立桥看。
他低着头,几滴泪水落在了地上,展开几朵小花。
他快步下了城楼忍住没有回头去看,他怕自己看一眼,就不舍得离开。
而程立桥却目送阿多棋下城楼,骑了马头也不回的和耶律卓走了。
仿佛在这一瞬间,他体会到了杨剑心送别温慕的心情。
不舍与隐忍。
隐忍着不去追,只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抹离去的身影。
他知道阿多棋不敢回头看他,知道他与自己一样万分不舍,只要再看对方一眼,便没有勇气走了。
分别永远都是在折磨人。
苍彝退兵了,程立桥连夜议事,再一次加强布防。边关告急,他写了一封加急文书,递交京城。
翌日,天未亮苍彝又来叫阵。
程立桥才猛然回过神,阿多棋不过是个幌子,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打仗。
之前阿多棋还在他手里时,苍彝或许还有些顾虑。现在阿多棋回去了,苍彝没了顾虑,自然不会像先前那样只是单纯的骚扰。
程立桥关紧城门,坚决不开战。苍彝不敢冒然前进,只能等对方应战。
一连几天苍彝都锲而不舍的来叫阵,终于在半月后,京城回信了,来的还有一个名义上的监军,太子李涵身边的一个太监叫苏派。
杨剑心看着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驶进城里,停在议事厅前,从上面儿下来个太监。
这太监描眉画眼,一说话就翘起了兰花指,身上的脂粉味儿大老远就闻见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太监。
这一点与温慕相差十万八千里。
杨剑心进去,苏派坐在正堂上,慵懒的倚着椅子。
见他进去,翘起的兰花指道:“这议事厅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啊,瞧不见咱家来了么。”
他指着杨剑心道,“你去将程立桥给咱家叫来。”
杨剑心微微皱眉,对苏派这番作为有些反感,心想,同是阉人,为何两人便这般大相庭径呢。
杨剑心考虑到他是从京城来的不好得罪,别转身去找程立桥去了。
程立桥正在巡视,杨剑心将京城来人的事说与程立桥。
程立桥听后微微蹙眉道:“此人不好招惹,你吩咐下去,好生招待,非必要之下不要与之发生冲突。”
“好……”杨剑心犹豫些许,程立桥看出他想什么了,拍拍肩膀道,“我会帮你问一下京城的,小二去了还没回来吗?”
杨剑心失落的摇头:“还未,京城很可能出事了,将军,我想回去。”
“现在你还不能回去。”程立桥道,“苏派是太子的人,难道你要擅自离职落太子把柄么?你是温慕的人,最好不要给他惹事。”
“再者,温慕在朝廷根枝粗大,不是太子能动摇的了的,你但凡动动脑子也该想到了,皇上若是能动得了温慕,早些年早就除之而后快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杨剑心仔细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想不到那么多,因为在他的心里全都是温慕被抓,会有危险。
剑门关现在乱糟糟的,有些百姓一到打仗的时候,就会害怕城破,殃及到自己,便会先举家搬迁,外出避避风头。
因此此刻的剑门关有些荒凉。
高涎每日都守在城楼上和苍彝对骂,谁骂输了谁受气。
高涎嘴巴一刻也不停歇,能一人敌两人,气得耶律卓只能用弹弓弹高涎,可惜距离有些远,弹弓弹不过去。
第70章
程立桥踏进议事厅,苏派睁眼瞧了一眼,阴阳怪气道:“程大将军可让咱家好等。”
“让公公久等了。”转头对杨剑心道,“还不快给公公上茶。”
杨剑心领命下去了,苏派嘴角带着不明深意的笑容目送杨剑心背影离开。
“杨将军在这里过得好不痛快。”苏派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程立桥立马警觉起来。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浅笑着:“在边陲之地能痛快到哪儿去?整日与这黄沙为伍的,也没什么可痛快的。”
苏派敛了笑意:“今夜让杨将军来咱家营帐,咱家有些事情交代他。”
“公公若是有事不妨现在交代与他,近日不太平,夜里杨将军去值夜,怕是应不了公公的吩咐。”程立桥委婉的替杨剑心拒绝了苏派的邀请。
这公公他以前入朝时见过几面,不是太了解,单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便觉得像个佞臣。
他不愿与这种人多有纠缠,也不愿杨剑心与这种人多有纠缠,反正被这种人叫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不如帮杨剑心拒绝掉。
苏派顿时瞪向他,拍案而起:“大胆!这是你该和咱家说话的语气!咱家可是太子亲封的监军,咱家说什么你只有应的份儿,否则咱家治你个不服从军令的罪!”
程立桥嗤笑了一声:“现在这真是山中无老虎了。”
下一句程立桥没有明说,只是不屑的瞧了苏派一眼道,“本将军公务缠身,便不陪公公了,公公请便。”
说罢,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只留下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苏派。
出了议事厅碰上了回来的杨剑心,杨剑心手中什么也没拿,见他出来了,急忙问道:“将军,那个阉人没为难你吧。”
程立桥哼笑一声:“不过是条狗罢了,也敢来与我吠,给他脸了。今夜若是那阉人招你,莫要去,便用值夜的借口搪塞过他,知否?”
杨剑心应下,同程立桥去了城楼。
高涎还在和苍彝对骂,不过苍彝现在已经换了一批人,但依旧是骂不过高涎的。
高涎一个人能抵苍彝一个队,在吵架方面高涎拍没有输过。杨剑心都骂不过高涎,通常被高涎怕的只有闭嘴的份儿。
高涎瞧见程立桥和杨剑心上来了,嘴角立马露出一抹笑来:“将军,这耶律卓比去年可差多了,骂了两句便不骂了,无趣。”
他扁嘴,好像还有些遗憾没有骂够。
“这都是小事。”程立桥望了一眼苍彝,“京城来人了,通知下去,让兄弟们小心些,警惕性高些。”
高涎一听说京城来人了,瞬间笑意消散,担忧的问:“京城的人?”
程立桥点头:“太子派来的,不好惹,最近你也躲着些,不要随便听他指令,所有命令需向我报备,自古阉人多误事……”
杨剑心静静的盯着他,他立马改口道,“咳……你们家那个除外……反正你们多小心些自然没错。”
程立桥匆匆忙忙的走了,杨剑心和高涎对视了一眼,两人笑了一声,坐在了地上。
高涎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战一脚怎么样了。”
“哎,我还没问过你,你是怎么找到战哥的?”杨剑心问。
高涎说:“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找到战哥那可是绕了很多圈,废了我不少力气才找到的呢。当时找到了,我还没敢认,主要是那一脸的络腮胡,长得跟个大叔一样的人,怎么我也想不到会是战哥。要不是他认出了我,估计现在去找我的就是你了。”
战惊芃他们从合昌国回来时,他已经回剑门关了,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他们好好聊聊。
两人有的没的聊了半天,天黑了,杨剑心和高涎警惕起来,一刻也不松懈,每隔两盏茶时辰,两人开始带兵巡逻,生怕苍彝忽然发起攻击。
一切如常,杨剑心和高涎松下心来。
这时忽然有人上来找到杨剑心,恭恭敬敬道:“杨将军,我们公公请您去做客。”
杨剑心猛然想起程立桥的话,和高涎对视一眼道:“劳烦公公代为回复一声,末将要守护剑门关安全,暂时不能离开城楼,日后清闲下来,定然向公公赔罪。”
这小奴才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道:“将军还是随奴才去见一见公公吧,莫要为难奴才。”
杨剑心一笑:“苍彝军临城下,随时可能发起进攻,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末将可承受不起,连公公也承受不起。末将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咱大魏的百姓啊。”
小奴才被堵的哑口无言,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能让杨剑心跟他走。
杨剑心送走了小奴才还有些不解的问高涎:“你说那个阉人,他叫我做什么?”
高涎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阉人做过。”
杨剑心反应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气得锤了一拳高涎,骂骂咧咧的走了。
月上三更,剑门关渐渐冷了起来,月亮泛着银光,渡在杨剑心身上。
他半靠在城楼墙上,眯着眼睛,盖着披风小咪一会儿。
剑门关安安静静的,连风吹过黄沙的声音都能听见。
士兵们放不下戒备,时刻警惕着,因为他们见过死亡,所以更加能嗅出死亡的味道。
忽然在窸窣的风声里有些一些别的声音。
杨剑心立马睁开眼,半跪着看向城外,银光透着亮意,隐约能在昏暗的银光里看到一些黑点在移动。
他立马警觉起来,拍醒了睡在他旁边的高涎,压低声音道:“快醒醒,不对劲儿!”
高涎也是立马睁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他也看到了一群黑点,正向他们移动,当时便激动起来,叫醒兰祁和大孙二孙等人,传下了话去,让队伍进入作战状态。
杨剑心和高涎认真的查探着苍彝,两人血里的暴戾分子涌上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摸上腰间的刀剑,高涎道:“好久没摸剑了。”
“我也是。”杨剑心舔着嘴唇,说不出来的兴奋。心尖痒痒的,手也不安分的摸着刀,心想,真想现在过去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71章
然而奇怪的是,大军原本快要挺进他们的陷阱范围时,又忽然撤兵了。
杨剑心和高涎疑惑的对视一眼,派大孙偷偷摸摸的上前打探一番。
此刻天刚有一丝黎明的亮意,天际染着墨青。
取而复返的大孙堆着满脸的笑意,骑马穿过打开的城门,不等马儿停下,他便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城楼,停在杨剑心的面前,大笑道:“苍彝小儿不知何原因,忽然撤兵二十里,依我看,苍彝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与我们开战了。”
大孙抢过高涎的水壶喝了起来。
杨剑心和高涎更加的疑惑,忽然撤兵,必有由头。
疑惑之后便是担忧。
极有可能是敌方临时知道了他们的布防,所以紧急撤兵。只有这个设想更能成立为何苍彝在快要挺进陷阱时撤兵了。
在这个设想下,让杨剑心更加担忧,因为他们的布防阿多棋是知道一些的,如果阿多棋当初来不过只是为了偷布防……
其他的杨剑心不敢再想下去,他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他抑制住脑袋里的想法,问大孙:“没有探听到他们是为何撤兵的吗?”
大孙答:“好像是他们出现了内讧,我听到有几个苍彝小将说为什么大王子要听他的话,有满撒在就能拿下剑门关之类的话。”
杨剑心细想一番,对高涎说道:“你先带士兵们加强防御,我去找将军。”
“好,这里有我呢,你不用担心。”高涎道。
杨剑心急匆匆的下了城楼,骑马去了主帐。
程立桥不在主帐,杨剑心又去了议事厅。程立桥一脸倦容的摆弄着沙盘。
见杨剑心来了,开口道:“苍彝忽然撤兵的消息回来了?”
杨剑心“嗯”了一声:“苍彝撤兵二十里,内部似乎有矛盾……”杨剑心欲言又止的看着程立桥,不知道下面那句话该不该说给他听。
程立桥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杨剑心有些担忧道:“……也不排除我们的布防已经被人偷了。”
程立桥顿住,放下手里的小旗,半晌道:“他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不会伤害我。现在传令下去,所有人加强防御,准备随时出战。巡逻队从五支增加到七支,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
“是!”杨剑心刚领命要走,迎面碰上了黑着脸的苏派。
苏派对上杨剑心的眼睛,挑衅般的一笑,阴阳怪气道:“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然无一人通知咱家。咱家这监军可不是空头职位,真以为咱家不敢治你一罪!”
程立桥瞥了苏派一眼,没有多去理会,只告诉杨剑心,让他速去安排。
杨剑心也不想跟这阉人多待着,领命正欲走,苏派忽然发了难:“程大将军!咱家现在命令你,立刻集合军队,出城直捣苍彝驻地!”
登时程立桥瞪圆了眼睛:“滚你娘的!你个阉人焉敢指挥本将!本将在战场杀敌时,你指不定在谁家尿裤子呢,还敢来指挥?本将对你恭敬,是不想让你多生事端,如今拿了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绝世战神?不过只会纸上谈兵,哦不对,你个阉人连纸上谈兵都不会,只会空口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