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子!”齐晓阳站起身双目直视,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戳心:“我哪桩哪件凭空污你妹妹清白?她所做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泼!好一个礼部尚书!一双子女竟都是不懂礼教之人!”他故意将声音骤然放大,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那边还在阿谀奉承宰相的礼部尚书也被齐晓阳一声吸引过去,看见自家儿子举起酒杯要砸宰相之子当场吓得双腿脱力,他慌忙走了过来夺下孙星崇的酒杯,狠狠地将自己儿子推到一旁怒骂道,“你疯了?”
孙星崇还未回话,齐峰已经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孙大人养了个好儿子啊。”
孙戴连忙行礼,打着哈哈赔笑道:“相爷恕罪,我这小儿酒量不济估计是喝多了些。小孩打闹,小孩打闹,不懂事不懂事。”
“礼部尚书大人,”齐峰加重了孙戴官衔的重音冷笑道,“可不是什么场合都能喝多的啊。我怎么记得令郎今年都说了妾室?您怕是也到了当爷爷的年纪了吧?如此看来,这礼部尚书的职位是不是该让贤了?”
登时孙戴冷汗就浸透了官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俯首高呼恕罪。而那孙星崇本想借醉挑衅引林青动手,却没想反被将了一军,此时听出齐峰话中话酒早就醒了过来,此时如抖糠筛一般瘫软在地行礼:“相爷恕罪!相爷恕罪!”
齐峰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氏父子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自家儿子——差不多行了?只见齐晓阳一仰头直接躲避了他的视线——我是个小孩别看我。
齐峰无力又看向林青,可林青早早缩在了齐晓阳身后只给他看见个衣角。
齐峰知道这俩孩子的意思,什么锅碗瓢盆都丢给自己,一副天塌下来有官大的撑着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想揍一顿,可是这种场合又实在不好发作,齐峰咬着后槽牙一甩袖子恨恨道:“罢了孙大人,今日之事您可别让有心之人告到皇上那里去。另外令郎这教养,也该回炉重造一番吧?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可别养成公主模样!”说罢便抬脚走远。
孙戴连忙跪谢见齐峰走远才敢起身,他看着还在地上趴着的儿子,抬脚狠狠将他踹到一旁,而后追着齐峰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齐晓阳见孙戴离开,这才低着头将身后的林青扯出来对着孙星崇道:“孙公子,往后想要激怒别人时候也要先想想自己会不会中招。”
“万没想到齐家公子还会出手护着林家人。”孙星崇冷眼瞥了林青一样冷笑一声道,“我棋差一着但不代表就此认输,林青,我妹妹的事我们没完!”
林青眯起眼睛满脸不爽:“兄弟,强嫁是你们,造谣是你们,不守规矩没有教养也是你们,如今吃了苦果也是你们咎由自取怎么就算在我们头上了?孙公子,礼部尚书家可好生霸道!”
孙星崇知道面前这俩人伶牙俐齿自己本就不是对手,就干脆不再接话,从地上爬起来就追着孙戴去了。留下齐林二人待在原地,林青憋闷着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往嘴里塞菜。
齐晓阳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忽然拉住林青手腕:“走。”
“去哪儿?”林青不解。
“拆家!“齐晓阳拉着林青从大殿后门跑了出去。一直关注儿子的齐峰看到这场景暗自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暗自肺腑:这孩子不会真的准备姓林了吧?
当天晚上礼部尚书家的房顶就被掀的乱七八糟,砖瓦丢的遍地都是,屋子里面的桌椅全都挂在了房梁上。孙戴站在院子里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林青!你个小崽子!老子和你没完!!!”
礼部尚书家被拆已经是老生常谈,几天后蒋娇娇听着翠儿绘声绘色的形容那场景笑的合不拢嘴,而罪魁祸首还在火炉边研究地瓜怎么烤好吃。
空气忽然变的有些冷,蒋娇娇呼出一口冷气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转头望向窗外,而后缓缓笑道:“我还当什么,原来是下雪了啊。”
林青一听这话当即扔下手里的地瓜站起身扒着窗棂,目不转睛的看着雪花缓缓落地,慢慢的覆上院子里的松柏:“听说大哥第一次见到大嫂的时候也是刚过立冬,大嫂在雪中舞剑的身影巾帼不让须眉好看极了,当时就扎进了大哥心里这么多年都没拔出来。”林青忽然笑着回头看向蒋娇娇,语气忽然变软撒娇道,“大嫂,那个,我想......”
蒋娇娇一脸宠溺笑看着林青说出他心中所想:“怎么,青儿想看?”
林青连连点头。翠儿则是上前一步挡在蒋娇娇面前,一脸阴沉:“二少爷,夫人可是刚好没多久,着凉怎么办!”
“那就......”林青有些失望,但是看见翠儿生气模样,林青不动声色的起了坏心思,一把拉过翠儿扯进院子里,“翠儿姐陪我好了!”
翠儿被突然袭击,毫无准备的被林青拉进院子里,一瞬间裙腿上站满了雪花,她挣开林青的手,掐着腰笑骂道:“嘿!你个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话间,蹲在地上快速团了个雪球向林青砸去,“瞧我的!”
“大嫂你看!刁奴弑主!打她板子!”林青一边躲着雪球一边还不忘向蒋娇娇告状。
“青儿,你可小心些。我家翠儿曾经可是镖师的女儿。”蒋娇娇捂着嘴笑道,“论起武功可不一定占下风哦?”
蒋娇娇笑看林青和翠儿在雪地里玩耍也觉心中痒痒,蹲在台阶上伸手抓起地上一层薄雪团起一个雪球向着林青砸过去。林青察觉一旁有雪球飞来,右脚为重心原地转半圈潇洒躲开,却在左脚刚刚落地时被四面八方的雪球砸个正着。抬头望去只见什么管家,厨房大娘,杂役丫鬟婆子的都握着雪球跃跃欲试。
林青一愣,跺着脚骂道,“哇!你们这好过分啊!偌大林府居然没人和少爷一伙吗!”
平日里照顾林青的冬梅躲在蒋娇娇身后大声喊道:“有夫人在这,谁还知道少爷是谁?”
“哇!你们几个都跟着翠儿这臭丫头学坏了吧!”林青握着雪球举手欲砸,却见蒋娇娇柳眉一横,跟个老母鸡护崽一样挡在冬梅眼前:“青儿?”
林青欲哭无泪哀怨道:“大嫂你怎么也欺负我?”
“小少爷你这孤立无援的还不束手就擒?堂堂男子汉欺负小丫头算什么本事?”蒋娇娇接过翠儿团好的雪球指挥道,“来!男子攻左女子攻右,擒贼擒王关门捉贼!”
“大嫂你把林小白教你那点兵法全用在弟弟身上怎么可以!”
蒋娇娇率先一个雪球砸了过去笑道,“为幼不敬,小的们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揍他!”
“得令!”众人异口同声的将手中雪球砸了出去。四面八方都被包围,林青还是没能全部躲过,一波攻击被砸的灰头土脸头发上都是雪花,可等他反击时候,林府众人又纷纷躲在蒋娇娇身后。躲又躲不开,打又不敢打,蒋娇娇进攻如猛虎,防守如城壁,一场大战下来只有林青身上挂了彩。
玩够了,闹累了。林青躺在回廊的地上喘着粗气,蒋娇娇用帕子小心的擦掉他脸上汗水和雪水的混合体温柔的笑着,翠儿盘腿坐在一旁拖着下巴看着灰蒙天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冬梅和厨房大娘背靠着背低着头昏昏欲睡,官家和杂役围坐在火炉边烤着林青烤了一半的地瓜。雪花还在掉落,逐渐掩盖了大战后的狼藉,林府主仆都围坐在大厅里休息,无人说话嘴角却都带着笑意。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的噼啪。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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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的假期转眼即过,就算身负多少重担,只要还是学生,农历十月初一这一天林青还是要拿着布包回到书院上课。短短两个月,就仿佛两年那样沧桑变化。以前没想过的事情都真实的上演,以前觉得很远的事情都变成近在咫尺。忽然回到书院,看到熟悉的环境和吹胡子瞪眼的先生,林青觉得自己似乎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却又仿佛有哪些不同。
书堂里被杂役早早点燃的炭火烧的暖洋洋的,林青悄悄地用书挡着脸侧过头去看齐晓阳。从十五岁上学以来,他们两个的感情都没有像这两个月这样快速进展。以前的他总是温文尔雅,做事大方得体,从来没有片刻失态。可是最近林青忽然发现他变了很多,那个曾经只会微笑的齐晓阳好像有了担心的事情,有了喜怒哀乐,甚至不像齐峰一样有着那么成熟稳重的算计。尤其是在礼部尚书家的房顶掀瓦的时候,齐晓阳那兴致勃勃模样似乎比自己还要起劲。好像不知不觉中,自己完全接受了这个曾经不想有过多交集的人。
林青脑子里想着齐晓阳,目光更是毫不掩饰的炽烈。齐晓阳感受这股灼热已经很久了,他无法继续忍耐,偏过头顺着林青的目光看了回去,然后丢给他一个微笑。忽然被人抓个正着,林青只觉脸上发烫连忙转过头看向课本。屋里好热,林青趴在桌子上用课本牢牢挡着自己的脸这么想着。
若是发呆,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林青只要不影响别人,那他就算不听课睡大觉先生也并不想管太多。毕竟林青的身份和来书院的理由,先生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让书院的先生们又爱又恨。所以林青再次在课堂上约会周公。
就算都是名门子弟,归根结底还是学生。等到下课后先生的身影看不见的时候,教室里面便炸开了锅。林青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摆弄着筛盅,余光不经意的瞥见孙雪抱着课本走到了齐晓阳桌前。
“齐公子。”孙雪面带桃红小声的叫他。
齐晓阳放下书本抬头对着孙雪礼貌微笑:“有事?”
见到齐晓阳的笑容,孙雪脸上更红了一些:“刚刚先生讲的几处我有些不懂。”
“哪处?”齐晓阳看着她问道。
还挺招人喜欢,林青翻着白眼暗自肺腑。他坐在一旁看着这边郎才女貌,越看越觉得心中有些憋闷,烦躁而莫名的情感占据理智,手中不自觉的加重了晃动筛子的力度,使筛子撞在筛盅上的声音变得愈加吵闹。看着那边孙雪瞪了自己一眼,林青忽然觉得心中憋闷似乎少了些许,他得意的在心里说道:看你们还能不能继续不耻下问。
齐晓阳听见这边制造的噪音,看着噪音制造者要翘上天的尾巴,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林青。”孙雪终于难以忍耐转头看着他,语气有些激动,“你若是不学无术就不要耽误齐公子!”
林青见矛头对着自己,正想发作,就见冯健勾着魏池的肩膀笑嘻嘻的走过来,对着座位上的两个人努努嘴,语调轻佻:“孙大美女。你不知道吗?立冬宫宴齐晓阳给林青出头的事?”
魏池锤了一把冯健胸口,对着孙雪挤眉弄眼,语气调侃笑嘻嘻接道:“你觉得是耽误,没准人家还乐在其中呢。”
“齐公子怎么可能会和这种人同流合污!”孙雪生气道。“什么乐在其中,你们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齐晓阳怎么就不能?”冯健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出来,“他俩这段时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就差更名换姓咯!有个眼睛都看得出来吧。不过话说回来,孙大美女,你这么关心齐晓阳,是不是早已芳心暗许啊?”
齐晓阳家世显赫,面向又好看在众多同辈女子心中很受欢迎。而孙雪就是其中之一,忽然被戳中心事,她脸上桃红直接连到了耳根,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才,才不是。”
见她这种反应,饶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林青看着孙雪害羞还要狡辩不肯承认的模样,再加上什么芳心暗许的字眼,忽然意识到心中的憋闷从何而来。林青很聪明,有些事表现的太明显就算再怎么木头也多少知道一些,更何况他本身也有那些心思。他将目光落在齐晓阳脸上,只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齐晓阳那双桃花眼直直戳进林青心里,林青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在齐晓阳面前根本无处遁形,整个人像是被扒光一样全盘暴露在对方面前。
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林青忽然这样问自己,他将目光收回重新放在筛盅上。他记得齐晓阳说过的每一句话,那根玉簪还插在自己头上,自从宫宴之后就再没舍得摘下来,就连睡觉也要小心放在枕边。他知道自己前路有多难,也知道林家处境多艰险。哪怕一步踏错,迎接他的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这场豪赌,他真的可以把齐晓阳牵扯进来吗?
林青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不甚清晰,似乎此时已经坠进无间的深渊。忽然间,林青觉得手背一温,耳边响起一阵清明:“手怎么这样冷?”
林青回过神,抬头望去,齐晓阳站在他面前,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正皱着眉头看着一边的炭火:“这个烧的挺足的,你怎么会冷?不然我把我的狐裘给你穿上点吧?”
林青还是决定赌一次,他有些激动,牙齿都开始打颤。他打断了齐晓阳的话:“齐晓阳。”
“我在。”齐晓阳收回话题,应了一声,将目光放在林青身上有些不解。
未待齐晓阳有所反应,林青忽然将手掌翻过来,抓住齐晓阳的手指站起身将人拉了出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冯健等人。
“这么猴急?”冯健不明所以。
“啧啧啧,好强的占有感。”魏池感叹。
孙雪本来看着两人拉手而去的背影脸上一阵失落,却在听见魏池这句话的时候瞪大双眼:“他们是真的?”
魏池不解:“什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