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点的芷兰在听见这话的一瞬间收敛了笑容,对着史鹧开口道:“大哥哥,你带我妹妹出去拿些小点心吧,我想尝尝。”
还未待史鹧有所反应,汀兰就抓着姐姐的衣角摇头,奶声奶气的开口:“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栾玉儿看着两个小孩的眼睛似曾相识,一瞬间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芷兰抓着妹妹的手抬头看向栾玉儿:“大姐姐,我知道可能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也不会一醒来见不到爹爹娘亲,这几个大哥哥也一直在逗我们开心。”终归是小孩子,想到家中人发生不幸,还是落下眼泪。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想要安慰却也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等着两个小孩子哭的差不多才听见芷兰哽咽的继续道:“我爹爹常告诉我们,人生在世,难免骨肉分离。若真到了那一天,须得......”想起爹爹的话,芷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涌了出来。
栾玉儿叹气:“你既然知道家门不幸,我也不再嘱咐你什么,只是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个是留在中京做我徒弟日后或许还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另一个便是上齐云山远离这凡尘,只是什么时候下山,下山之后是否仇人尚在就不得而知了。”
要小孩子做这种选择未免太过残酷,林青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出了门。
出门之后的林青寻着院中一颗老树,靠着树干蹲在了树下。齐晓阳走到他旁边静静地陪着也不说话。
“你说,”林青还是打破了沉默,他双手捧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星星,缓缓道,“他们会选择什么?”
“你会选择什么?”齐晓阳反问。
“若是我,可能会想逃避。”林青对着空气哈了口气,看着白雾飘上天空然后化成虚无,“从八岁长到能手刃仇人的时候,这期间要过去好多年。无论是在中京还是齐云山,都不能确定仇人在此期间是否不会忽然出事,与其这样倒不如在山上做个快乐神仙。”
“可是你不是这样的人。”
林青听罢,闭上眼睛,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可我真的想做个快乐神仙。”
齐晓阳蹲下来,勾着林青的肩膀,让他的头自然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对方。一直到栾玉儿从房间出来,林青才睁开眼睛和栾玉儿那双眼眸对上。
“他们决定留在中京。”栾玉儿轻声开口。
林青听罢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寻间客房回去休息。齐晓阳看了一眼栾玉儿没说话,迈步跟了上去。
屋中炉火初燃,温度还没有完全上去。林青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齐晓阳将炭火推到床边后,自己便坐在了床边。他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然后搓了搓。
听见声音的林青将被子打开一个角:“暖和暖和?”
齐晓阳欣然钻进去。
人的体温总是会因为莫名的情愫而变得高些,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齐晓阳打算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3F"
林青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没有。”
齐晓阳无奈的看着林青,王仁义是只老狐狸不会无缘无故就放过知道他事情的林青,那天林青无伤却虚弱定是他使了什么手段,再加上栾玉儿支开自己和林青单独说话应该就是看出了什么,而栾玉儿若是熟识药理的话,那应该是......”是毒吗?“
林青听见这话心虚的不行,将头埋得更深了:“齐晓阳,但凡你傻一点该多好。”
齐晓阳的心整个都提了起来:“栾玉儿也解不了?”
“她就是鬼医的一个小弟子,比我早些年拜师罢了。”
“不是毒。”齐晓阳声音忽然肯定。
林青干脆坐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林青。”齐晓阳也坐了起来,“我们之间难道不能坦诚相见?”顿了顿,他继续开口,"还是说你不信我?“
林青把脑袋都快挠秃了:“齐晓阳,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件事我不让你。”齐晓阳捏着林青的手腕子将林青整个人摁在墙上。“你最好从实招来。”
齐晓阳离得太近,林青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慢慢的竟然和齐晓阳的心跳平齐。他看着齐晓阳的眼中再没有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不移和毫不退让。林青还是败下阵来:“齐晓阳你有点凶。”
“是吗?”齐晓阳看着自己达到目的,干脆松开林青,“比起将军的小公子还是差点火候。”
“我多善良。”
“还不招?”齐晓阳眼光忽然暗淡,”还是不信我?“
齐晓阳这招屡试不爽。果然,见林青泄气的躺在枕头上:"怕了你了,“他闭上眼睛不情愿坦白,”是蛊。“
“能解吗?”齐晓阳凑过去跟林青躺在一张枕头上问道。
“我不行,栾玉儿也不会。”
“会死吗?”
“命不好,可能会。”林青对着齐晓阳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齐晓阳没有再回以微笑,他很认真的开口:“林青,你如果死了,我不会独活。”
林青咽了口唾沫,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会儿你表什么衷心呢。”
“我说真的。”
林青没再回话,齐晓阳也没再开口。屋内只有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和木炭火炸开的声音。就在齐晓阳以为林青睡了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似乎在赌气又像是在抱怨的声音,
“齐晓阳,你若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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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晓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一晚上睡的就像打仗一样,第二天早上从梦中清醒,只觉得整个人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他朦朦胧胧用手划了一下旁边,发现林青破天荒的没有赖床。正疑惑忽然听见屋外打仗一般的声音——
“林小青!那是师父的鸽子!你不要胡来!”
“小爷胡来也不是一天两天,栾玉儿说好的不告诉鬼医你不还是给他写信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我可没跟你说好,你赶紧的把鸽子放下!我还能饶你不死!小涵你从旁边过去给我逮住他!”
“玉儿,这小子太难抓了,跟猴一个样我根本逮不住!”
齐晓阳连忙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推开门林青像条泥鳅一样滋溜一声窜到自己身后,手里还捏着一只鸽子。他低头看去,那只鸽子被林青捏的几乎直翻白眼。而不远处栾玉儿和孙小涵正一左一右的冲了过来。
齐晓阳无奈:“林青,鸽子快被你捏死了。”
“我给你做鸽子汤,大补。”林青笑眯眯凑近齐晓阳,“昨天晚上你睡觉练拳,一定很累。”
齐晓阳眯着眼睛当场无情戳穿:“那不是你吗?我睡觉可是非常老实本分。”
被人无情戳穿林青一个愣神,孙小涵便手疾眼快的将鸽子抢了回来。栾玉儿心疼的抱着鸽子紧急抢救:“林小青,我告诉你,这鸽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揍死齐晓阳。”
“你什么毛病?关他什么事?”
“反正你这么厚脸皮,揍你自己肯定不会悔改。”栾玉儿理直气壮。
“嘁。”林青嘴上不服,身体倒是很诚实的将齐晓阳拉到自己身后。
齐晓阳看向栾玉儿:“是鬼医传了什么话来?”
栾玉儿还不容易将鸽子救活,没好气的瞪着林青,嫌弃道:“问你身后那个啊?”
“鬼医说,他有事抽不开身,让我自生自灭。”林青笑眯眯挥着手里的纸条,“我就说栾玉儿你不要写信给他,他现在不知道是上天还是下海忙得很呢。”
“我只是不信师父会不管你。”栾玉儿将鸽子放飞叹息道。
林青走过去拍了拍栾玉儿的脑袋笑道:“别气馁,小玉儿,你那个师父还是你印象中的师父。他这么说是因为知道我不会让他管我。”
栾玉儿被他拍的一愣,反应好一会才蹦起来骂街:“小崽子你拍谁呢?”说着以手为刃对着林青劈了过去。
林青见她如此一面用手臂格挡,一面向后退去。齐晓阳看这两人开始切磋起来,便去了后厨看看有没有早饭准备。而观战的孙小涵看见他离开,悄悄跟了上去。
栾记的小厨房里面食材应有尽有,齐晓阳拿着一把青菜准备下一个蔬菜面。他刚将面条下在沸水里,就听见身后一女子声音宛若莺啼:“没想到,堂堂公子还会下面?”
齐晓阳也不恼:“林青公子还会拆房呢,我怎么就非要十指不沾阳春水呢?”他转头看去,只见孙小涵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棉裙站在靠在门口对他笑着。
孙小涵将袖子挽上去,干脆利落的揉面擀饼,起锅烧油。齐晓阳就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我其实和林青不算很熟悉,但是我和栾玉儿是朋友。她很珍惜这个小孩。”栾玉儿一边干活一边找话题。
“你们其实也不算比我们大多少。”
“玉儿也很喜欢她的师父。”
“林青也一样。”
“哦?”孙小涵直起身子看着齐晓阳,“我可是能掐会算,你不要骗我。”
齐晓阳轻笑:”那既然如此,孙道长要不要算算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孙小涵摇摇头,继续做饭:“倘若世事都能料到,人生岂不无趣?”
面饼贴上热油的瞬间浓烟四起,孙小涵透过烟雾看不清齐晓阳的脸,她的语气坚定不移:“但是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齐云山不算特别有名,但是卜卦十分准确。一番简单的对话让两个人的心都放了下来。一个是挚友一直担心的师徒不睦总算不用再担心了,另一个便是不必再担心爱人会轻易离去。
齐晓阳的面汤和孙小涵的烙饼深受欢迎,六个人两个小孩简单吃完之后便开始研究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齐晓阳将一杯热茶递到林青面前道:”一会我和林青去拜访王大人,至于江湖这边还请二位女侠多多照看了。至于小孩,我可以把刘鹄和史鹧留下。放在哪里你们觉得比较安心?“
“不如去我齐云山的落脚点吧。”孙小涵提议。
林青摇摇头:“不好,齐云山喜欢看热闹不代表就喜欢凑热闹,将两个遗孤陪着朝廷暗卫送过去总归不是第一选择。”
“诶呀,怕什么。救人帮人也算积攒福报,你当我们平日里就只会念经啊?”孙小涵笑道。
栾玉儿此时也点头:”没错,放在齐云山还是比在甜点铺子安全一些。“
主人家都如此说了,林青也不再有异议。几个人兵分三路,各自去找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一天过得很快,当栾玉儿和孙小涵回到甜点铺子的时候,林青已经坐在椅子上往嘴里狂灌凉水。栾玉儿一把抢过水壶嗔道:“你就不怕肺炸开?”
齐晓阳无奈:“你就让他喝吧,王开守家早就花钱把毕三花下了葬。我们是在郊外把坟掘开验的尸。下葬的地方很远,也才刚刚坐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我只负责打下手,他一天没喝吃喝了。”
栾玉儿叹气:“什么情况?”
林青摇头:”很奇怪,若果真的是本人的话,毕三花是先毒后杀,葬得很远。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副骨架,只能从骨头判断一些信息。没有头。“
孙小涵坐在一旁吃着点心道:“应该是一个死法,铃铛阁那个也是先毒后杀,也没有头。因为那个女子是个孤儿,平日里又十分低调没什么朋友,所以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这种报复手段江湖还是很常见的。”
“所以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线索。”栾玉儿有些泄气。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吧。”齐晓阳一边喂林青一边开口,“我之前曾经派刘鹄查过,阿格苏也是孤儿。所以这四个人虽然不同种族不同身份但是都是孤儿。”
“会不会都是北柘人?”孙小涵提问。
栾玉儿摇头:“北柘人的骨质特征和天晟人区别很大,北柘人基本上跟腱上的骨头都比天晟人短。但是铃铛阁那个没有这个特征,很明显是天晟人。”
“毕三花也是天晟人。”林青肯定道。
“那么就有可能都是天晟人了。”齐晓阳大胆猜测。
“你说,北柘皇宫侍卫是天晟人?”林青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北柘主那布耶有点惨哦。”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几个人有共同特点啊,除了被杀的方式。”孙小涵挠挠头。
“先毒后杀的方式听起来有点像祭祀。”齐晓阳摸着下巴道。
林青嫌弃的看着齐晓阳:“哪里的祭祀会是这种献人头啊?”
栾玉儿一拍掌心恍然大悟:“苗疆!”
“苗人很少来京,此次突然进贡又发生这档子事情的确可疑。”林青点点头,“但是问题在于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搜查。”说话间,林青将目光投向了孙小涵,当即一脸奸笑:“要不孙道长您算算?”
孙小涵翻了个白眼:“我算到你早晚有血光之灾。”
林青吐吐舌头,自然的往齐晓阳深表靠了靠继续想办法。正在几个人愁容满面的时候,刘鹄从门外走了进来:“查到了。”
齐晓阳连忙站起来迎过去:“快说说。”
刘鹄走到桌边喝了一口热茶解渴,然后道:“在中京之中的事情还没有能逃过我们的眼睛的。我们听大少爷的将暗网散了出去,顺着毕三花当年的卖主找到了一条线。”他顿了顿继续道,“毕三花来自天晟和南疆接壤的一个村子里面。后来那个村子遭受了蝗灾,整个灭了,活着的人要么被卖到南疆要么成了天晟的流民。而毕三花那会儿才十二三岁被人贩子拐到了天晟,卖给了翰林学士王大人家做奴才。”刘鹄喘了口气,“当时一起流浪的有好几个小孩,铃铛阁和红衣坊当时正在扩展势力,都买了几个小孩。那两个人应该就是当年那批小孩。他们那个村子很古老的时候是作为南疆蛊王的粮食被圈养在南疆边界的。只不过后来天晟壮大之后,这批人就被划到天晟,与天晟人通婚,最后形成了村落。祖宗的血脉还是留存下来一部分,所以和天晟人有所区别,还是很好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