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溪这人长着一张猫嘴,面无表情的时候似笑非笑。太久未见,林青摸不透他此刻内心的情感。但是时辰已晚,林青暗道一声糟糕,开口时也加快了语速:“我们得快点走,要误了时辰了。”
昭溪听罢,点头推他:“走,我也去祭拜一下干娘。”
齐晓阳对昭溪有着本能的警惕,他看了林青一眼,却见林青不以为然又不好提醒,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寸步不离的保护自家的傻狗。
许倩的葬身之地在山顶,好在一路上是林家军修葺的台阶不算难登。三个人很快就到了上面。林青将祭品摆好,跪在地上扣了三个头:“娘,孩儿不孝,这时候才来看您。”
齐晓阳站着鞠了三个躬:“林夫人,我是林青的朋友。陪他来看您。”
朋友的称谓让林青一愣,这个平日里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裤腰带上的大公子怎么今天这么一反常态。林青转头看向齐晓阳眼中充满疑问,却见齐晓阳的眼神破天荒的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盯着昭溪。他将目光看向昭溪,只见昭溪站在坟前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便出声叫他:“昭溪?”
被叫的昭溪愉快的应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干娘啊!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您已经故去,这都怪小青儿怕我伤心没有及时告诉我,现在知道您去世的消息我实在太过心痛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就连眼泪都流淌不出。”说着,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响头。
这动作着实把林青吓了一跳,他连忙起来走过去将昭溪扶起来,只见昭溪脑门上还沾着一点泥土。林青想伸手去擦,昭溪却仰着头生怕泥土掉下来一般:“不要碰!这土一定是干娘的安慰,是她在抚摸我的脑门,你们谁都不要碰!”
齐晓阳皱着眉头看着昭溪忽然疯疯癫癫,拉着林青退了半步:“你这朋友,怎么有点不正常?”
林青看着昭溪将泥土拿下来放在嘴中的样子打了个冷战,小声对着齐晓阳道:“我们都断了好几年的联系了,虽然他小时候也是时而疯癫,时而正常,但是我怎么知道他现在更甚从前了啊。”
吃完土的昭溪就想回味什么美味一般还咂摸咂摸味道,然后笑嘻嘻的扑在林青身上:“走吧走吧,我们下山,我好久没回将军府了,你快带着我去嘛!”
齐晓阳想将贴着林青的昭溪撕下来,只是刚刚伸手去抓,昭溪那只金蟾就跳上了主人的手腕上。齐晓阳移动手掌,那只金蟾也跟着移动,总之就是不让齐晓阳碰到昭溪分毫。齐晓阳见状皱着眉头还是收回了手:“毕竟是林将军的二少爷,带着一个浑身叮当作响的南疆人回府,被人看见了万一扣个里通外邦的名头。你怕是想让全府人无一生还。”
昭溪听着齐晓阳的话,在林青身上又蹭了蹭:“怎么会,我是林夫人的干儿子嘛!”
林青偏着头尽量远离昭溪:“齐晓阳说的不无道理,我最近干的事情比较多,的确应该小心些。”
“那好吧。”昭溪勉为其难的松了松对林青的束缚,“那,小青儿的衣服借我穿!”说罢抬手就扒。
林青一惊,双手挡在胸前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领用力抵抗,昭溪的手也顺势抓上了林青的手腕。两个人的动作霎时一顿,半晌,昭溪看着林青缓缓笑出来,露出嘴里四颗尖锐的狼牙:“哦?这就是你最近干的事情?”
林青一怔,抬眸看着昭溪的眼睛,发现昭溪那双丹凤死死盯着自己,瞳孔逐渐缩小变成蛇一样的竖瞳,顿时他整个人冒出一身的冷汗,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危险,快跑。果不其然,下一瞬间,蛊虫侵蚀身体的久违感袭来,林青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齐晓阳甚至都来不及去接人,就看见林青已经满脸苍白的倒在地上大汗淋漓,张着嘴用力的呼吸就像一条濒死的鱼。“你干什么!”齐晓阳将林青扶起来对着昭溪吼道,“在林夫人的墓前你岂敢做这种事!”
“我做什么了?”昭溪满脸疑惑的蹲下来平视齐晓阳的眼睛,此时他的瞳孔已经变得和常人无异,还带着一点浅棕色的异族风情,“你倒是说说,我做什么了?”
齐晓阳知道林青体内有蛊,这情形怕是被催动蛊发,但是一时之间他实在没有证据,只能后退两步带着林青和昭溪保持距离。
昭溪抚摸着手上的金蟾,笑眯眯的看着齐晓阳满脸的警惕:“小青儿武功很好,可惜太正直。而你呢,鬼心思挺多可惜武功有点差。现在这情况,我要你们的命几乎易如反掌。”说罢他将金蟾顶在头上,有些遗憾地开口:“诶呀呀,怎么办呢?我要不要送你们去做一对苦命鸳鸯啊?”
林青躺在齐晓阳怀中勉强睁开半只眼睛看向昭溪,张张嘴却觉浑身无力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见林青这幅模样,昭溪眼神一变将金蟾用力一丢,那金蟾对着林青半张的嘴就飞了过去。齐晓阳抬手欲将金蟾打飞,却被昭溪忽然袭来的笛子挡住。就这一个空档,那金蟾就趴在了林青嘴上。
那只金蝉似乎吐了什么东西进到林青嘴里又似乎勾了什么出来。霎时间林青只觉得十分恶心,肠胃翻腾,转过身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而那只金蝉也趁机跳回到了昭溪肩上。
“林青!”齐晓阳无意再与昭溪缠斗,连忙过去扶起林青,掏出手帕拭去林青嘴边粘液。见林青无事,转头怒视昭溪。
“诶呀!好可怕!”昭溪嘴上说着可怕,可脸上却笑着逗弄着金蟾,“小蛤,子母蛊诶,大补!”
林青调息半天才缓过劲,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昭溪声音虚弱:“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怪恶心的。”
昭溪蹲下身,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林青:“如果要我和小青儿亲亲,我是愿意的哟。看你这幅美强惨的小模样我就忍不住想好好欺负你一下。不过呢毕竟还是在干娘坟前,不太好做酱酱酿酿的事呢。小青儿喝点这个,会好一些。”
“这是什么?”齐晓阳搂着林青的肩膀不准他接。
“糖啊~”昭溪笑嘻嘻的倒出里面的东西,用力一拍就拍进了林青嘴里。
一瞬间林青只觉得刚刚的疼痛和胃内的闷热,都融进了一阵清凉。顿时他就明白了什么:“这是醒鬼丸,是鬼医的东西。能增强内力解百毒的,你怎么会有?”
昭溪笑眯眯的将瓶子盖好,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腰包中:“鬼医给我师父,我师父给我的。”
林青撇撇嘴往齐晓阳背上一趴:“这么好的东西,那老东西都不给我。”
“这么好的东西,我可是给你了。”昭溪用力扯掉林青的外套往自己身上一披,“说明我更爱你一些,走吧,回家去。”
林青没有再拒绝,而是由着他将自己的外套扯下遮住那一身银饰。齐晓阳将自己的外套裹住林青,又将他抱在怀里,三个人才一同下山。
昭溪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吹着口哨,齐晓阳贴着林青耳朵小声道:“你离他远一些,这个人我觉得很危险。”
本来闭着眼睛的林青睁开了双眼,探出头瞥了一眼昭溪开口道:“我总觉得他不会害我。”
“啧。”齐晓阳翻了个白眼,“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你都没认出他来,他凭什么能认出你来?还有解蛊就解蛊,他非要催动那么一下有什么意义吗?”
林青叹气:“我都说了这个人说话十句里面九句半都是瞎放屁,他小时候就这样。什么鬼医给他师父,他师父又给他?那醒鬼丸保质期就半个月,过期以后就化成一滩水了。”
齐晓阳一愣:“你是说,他最近和鬼医有联系?”齐晓阳还是不信:“但是这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他说出来有什么意义?”
林青无奈的看着齐晓阳不说话。齐晓阳一愣:“他想防我?”
“也不是防你吧,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试探。”
“试探我和你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你会不会把鬼医的事情告诉我?”齐晓阳嗤笑一声,“他怎么心眼这么多?”
林青无奈:“他小时候就这样啊,话里有话。能听懂就算,听不懂也就过去了也不会再说第二遍。本能的警惕着周围的人。”
“单凭这个可不能确定他就不会害你,只能说他比较会防着别人。”
“他不是话里话外的告诉我们,他跟我是一伙的吗。”林青有些头疼。
齐晓阳一愣,却也马上反应过来:“干娘?”
林青刚要点头,昭溪就凑了过来打断两个人的对话:“嘛呢?郎情妾意的,看的我眼睛都要瞎了。”
林青叹口气催促齐晓阳:“快些走,这妖孽现形了。”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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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溪在两人身后虎视眈眈地玩着金蟾,齐晓阳也不好再继续和林青讲小话。三个人沉默不语地回到了林府。昭溪这人虽然一路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好奇,好在心思细腻没叫路人发现端倪,愣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林府。
管家林福开门的时候看见齐晓阳横抱着林青,身后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林福身为军人瞬间警惕起来:“二位少爷,这是什么人?”
林青从齐晓阳身上跳下来,晃晃悠悠地往自己屋里走去,路过林福的时候丢下一句:“妖人。”
齐晓阳无奈,认真解释:“他叫昭溪。”
还未等齐晓阳继续说出昭溪来历,林福便打开大门笑脸相迎:“原来是昭溪少爷。”
“少爷?”齐晓阳回过头看向昭溪。只见昭溪蹦蹦跳跳的就进了大门,拿着刚刚从街上买的酒递给林福:“福叔。”
林福点点头,乐呵呵地将酒接了过来。
齐晓阳心中奇怪,便多看了两眼。昭溪发现齐晓阳的关注,舔舔嘴唇凑了过去:“怎么美人儿,你要跟我花前月下共赴巫山?”
齐晓阳眼看着昭溪那张脸凑近自己,顿时汗毛耸立,后退好大一段距离。他并非喜欢男人,只不过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罢了。昭溪那张脸虽然极魅是个美人,可看在齐晓阳眼里却十足的冰冷。如果不是有林青在中间作为联系,齐晓阳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见齐晓阳后退,满脸透露着疏远和戒备,昭溪无所谓的笑笑,轻车熟路的往林青的房中走去。
林青太傻,那齐晓阳就得留个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林青和昭溪有一丝一毫的独自相处时间。见昭溪如此熟悉林府构造,齐晓阳本来就没打消的疑虑更加厚重,当下便紧随其后。
林青已经爬到了床上,刚刚盖好被子准备休息,昭溪便推门进来,“噌”的一声窜上了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林青身上。
林青被这忽然一压,弄得差点断气,一脚将昭溪踹在地上:“你有病吧?”
昭溪揉着被踹的腿,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蹬地撒泼:“小青儿不爱我了!呜呜呜小青儿不爱我了啊!我这么爱你!你却不爱我了!”
林青被他的声音震地耳朵疼,干脆用被子捂着耳朵不搭理。齐晓阳进来后瞥了昭溪一眼也无所表示,而是刻意绕开昭溪坐到林青床边。
昭溪见状便抱着手臂盘腿坐在地上停止哀嚎。坐了半天又见两个人没有一个搭理自己,干脆爬起来自己倒水喝。
“你对这里倒是非常熟悉啊。”齐晓阳坐在窗边看着昭溪。
昭溪将嘴里的水咽下去:“那当然,我可是林府的干儿子,当年在这住了两年呢,当然熟悉。”
齐晓阳冷笑一声当场戳穿:“别拿你们童年青梅竹马的事情敷衍我,林府八年前因为林夫人故去经历过一次大修,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这里早已经不是你认识的林府了。”
昭溪听罢,面带微笑将手中茶杯捏在手里把玩:“哦?原来你知道。”
“林青不知道你长大的样子,福叔自然也不会知道。那他为什么认识你?你还带了酒给他。”齐晓阳毫不留情自问自答道,“因为你最近来过这里。”
林青听见这话,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向昭溪。昭溪眯着眼睛看着齐晓阳:“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可不要胡乱咬人。”说罢他突然发力,将手中茶杯掷了出去直奔齐晓阳额头。
林青一惊,拎着齐晓阳领子将人摁倒,那个杯子擦着床帘没进了墙壁之中。齐晓阳一愣:这能力之高竟然已经赶得上林青,且这个人刚刚的确想杀了自己。
昭溪见人躲开一耸肩,语气轻松:“不好意思,刚刚手滑。”
林青从床上蹦了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昭溪,你差不多可以了!他是我的人!”
昭溪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林青不放:“他太聪明了。”
林青气不顺:“明明是你故意暴露,怎么能说他聪明。”
昭溪死鸭子嘴硬:“但是一般人不会注意那些事。”
林青咬牙切齿:“啧。你到底想干什么?”
昭溪抱着手臂半坦白:“他说的对,但是不完全对。我看见你们两个总黏在一块,我不喜欢。”
林青傻愣在原地:“啊?”
“我也没想瞒你,钱老前辈之前一直在找我。”昭溪抱着手臂坐在桌子上晃着腿,“他还挺疼你的,因为我欠他个人情,所以现在我过来把人情还给你。”
林青不解:“然后呢,他找你什么事?”
昭溪笑眯眯开口:“我说的话你都知道,你那么聪明你猜猜看嘛?”
林青呸了一声:“爱说就说,不说滚蛋。人情还完,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