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有人能够回应我了。
一直以来都能回应我的人, 已经不在了。
一直以来都会教导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是一种比失去了阿骨, 更加疼痛的感觉,如同在凛冬坠入河中, 如同被人硬生生断了臂膀,丢弃在路旁无人问津。心底生出的是想要毁灭的狂躁,脑中全是如何将那些给予我痛苦的人百倍偿还的计谋。
变得不再像我自己,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我自己。
眼前又是那个背影,金黄色的龙袍如今披在了我的身上。可是五年前这件衣服只属于另一个人, 一个我曾经想成为,却被一闪掉落红漆满是斑驳与青苔的门, 硬生生断了所有希望, 再未曾见过的人。
他为了江山断了母后的生路, 他为了血脉断了我的后路,明明我也是他的孩子, 可在他面前却不如别人短短一句‘出身不明’,却不如别人随口一句‘祸害’。明明都是一样的啊, 明明我也是期待着的啊。
既然如此,这样的江山,这样的帝王, 这样的位置……
“陛下?”公公的声音突兀插入,慌神间才想起似乎今日是想要设宴款待公公的,便一早腾出了时间,还专门派人将他遣走,只为了能够亲手做上一顿饭菜,“陛下在心烦什么?”
入目的男人以年过五旬,他的头上甚至夹杂了白发:“不知不觉,你也这么老了。”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中进退不得:“有陛下这句话,奴才就值当了。”变戏法一般,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其中甚至能够看见转动的泪水,可就是硬生生的憋着不让留出。
感官之中,他的心底有恐慌,有期待,有暗喜,却唯独没有如昨日那人一般,如同如今流放在外的丞相那般,朕最厌恶的怜悯与喜爱。朕厌恶那样的情绪,是因为那样的感情真实又炙热,是朕这么多年在最给予之人的身上,从未得到的。
“昨日的刺客,”桌上摆放着饭菜卖相并不好,甚至还有焦黄又或者是不熟的部分,“听他们说,你去处理昨日的刺客了?”
似是没想到朕会这么问,公公停了很久才低头回话:“奴才替陛下处理昨日那些刺客了。”
“葬了啊……”指了指身侧的椅子,“坐吧,今日闲的无聊,试着做了些饭菜。这么多年,你伴在朕的身边也是不易。”
公公语气恐慌的推辞,然后在朕不耐烦的话语中坐了下来,继续前面的话题:“陛下心慈仁厚想要厚葬那些贱民。可是您是天子,若是不能彰显您的威严,若是以后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可就不好了。”
“是么,尝尝看朕的菜如何吧。”指了指桌子上半生半糊的菜品。
“奴才恐慌。”他没动筷子。
“所以你把他们怎么样呢?”抬筷子夹起了味道最重的辣菜,放入嘴中。
“奴才斗胆,将他们喂了狗。”
……
“尝尝看吧,朕还是挺喜欢这道菜的。”将菜夹到了他的碗中。
这一次,他动筷了。
“喂狗了啊。”将筷子伸向了其他菜,“朕的手艺怎么样?”
“陛下的手艺非常好呢。”他吞下嘴里的饭菜,如此说道。
“好吃就多吃一些吧。”原本想要转移其他菜肴的筷子,中途又转了回去,给他夹了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多吃一些吧。”
“陛下?”他不解,可是随机他就了解了。他身形不稳,嘭的一声坐在了地上,瞪大了那双往日里多数时间被眼帘遮挡的眼睛,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暴露出了最真实的情绪。
{不,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站起身,微微侧头向视着公公:“别怕啊,很快的,很快就能结束了。”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他一直都是用最真实的情绪面对我的。}
“陛下你……在饭里下毒!”他挣扎的想要站起来,可是毒发作的速度太快了。他可能已经没有了站立的立起了,只能后仰着用颤抖的胳膊支撑着自己的上身,惊恐的仰头看着我,满目震惊。
{那样不屑,鄙夷,厌恶,抵触的情绪。}
身体里像是有一个调皮的孩子,来回的翻滚跳跃,撞击着五脏六腑。器官好像都被撞移了位置,连接的地方像是被拧成螺旋一般的疼痛。可是这样的疼痛,我还是能够忍受的,这样的疼痛不是第一次,但是却是最后一次了。
只要这么想着,就会开心的想要笑出来啊:“第一次发现,你不笨嘛。”
{啊,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很久很久之前呢。}
“可是你明明……”鲜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然后是鼻子,耳朵。血液在他的脸上肆虐,原本是鲜艳的红,然后变成了宣召不详的暗:“你明明也吃下了那道菜……”
{其实仔细数数的话,就只有五年吧。}
内脏阵阵绞痛,耳朵发出了嗡鸣声,就连公公的话语都变的不那么清晰。眼前隐约发黑,影卫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么?可是他为什么能够笑的那么温柔呢,隔着那么远,都能够感受到的温柔:“为了让你放下戒心,真不容易呢。”
{五年啊,漫长的如同度过了一生的时间呢。}
“你这个……”公公想要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喷在了空中,不甘的瞪着眼睛,向后倾倒。脸上被喷溅上了滚烫的液体,低头去看金黄色的龙袍,金丝线绣出的龙纹上有乌黑的血液滴落,原本磅礴大气的龙忽然变了韵味,却并不显突兀。
{原来已经从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出走五年了么。}
公公瞪着朕,死死的瞪着,像是十五年前回头时,趴在地上死死盯着朕的母后,像是昨日满目温柔看着朕的影卫:“他至死,都没敢脏了我的手,你又是哪里来的胆子呢?”
{外面的世界,一点儿都不美好啊,像是母亲说的,所有人都想要杀死我。}
转身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剑,那并不是一把多么起眼的剑,甚至当剑出鞘都没有那样刺眼的光芒,更不会有什么漂亮的反光。原本是没有资格挂在这里的,可是谁让这把剑的主人,差一点儿就成功暗杀了如今的帝王呢。
举剑,落下,溅起的鲜血飞起又落下,像是手中的剑,拔起又插O下。
只是为了泄愤,只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这个已经颓败的皇朝,只是为了这个已经破败的驱壳,只是……
那么多的只是,变得好虚假啊。
嘀嗒——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将剑插在面前的插座上,抬手去摸,却是刺眼的红。
“啊,”看着地上零落的肉块,“听说干掉的话,就变得很难洗了呢……”
嘀嗒——
“那多养几条狗好了,都替他们剁碎了……”
嘀嗒——
“应该不会挑食吧?”
啊,天亮了。
去找几条好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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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表述不清,除却在下的的文笔不够之外,还有第一视觉的局限,所以解释一下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皇帝在饭菜里下了毒,为了引诱公公吃下去。小皇帝吃了第一口标明饭菜无恙,然后引诱着公公吃了很多。所以吃了很多的公公毒O发身亡,小皇帝其实也中O毒了,不过因为量少所以不会致命。
他是真的疯了,上一章刺O杀小皇帝的人其实就是影卫的人,是为了造成一种外疆遗民对当今帝王不满,想要趁乱弄死帝王的错觉。造成的结果就是小皇帝现在是真正的失去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耳朵和眼睛(关于窃听情报那一方面的),还有一直陪伴他的人。
小皇帝对公公原本还是有点儿感情的,可是当公公说他把那些人五马分尸喂了狗之后,这样的感情就全部消散了,甚至变成了仇恨。因为小皇帝在最后说把那些人厚葬了,可是公公却违背了他的意思,将那些人喂了狗。
公公当然也不是完全干净啊,这个皇宫里没谁是干干净净的。实际上几年前那个送到了小皇帝杯子里,被小皇帝喂锦鲤(锦鲤:MMP怎么又是我)的毒就是公公亲手下的,毕竟也就只有公公能够近距离接触小皇帝了。
所以小皇帝最后用公公当年想要杀他的毒,杀死了公公。然后用影卫的佩剑,将公公剁成了肉块,打算喂狗。在末尾小皇帝其实把人剁了一整个夜晚的,就是为什么说天亮了的原因。招待公公是晚餐,而最后天亮了。
来说说小皇帝吧,小皇帝现在在疯掉的边缘了。如他自己曾经期盼的,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没有了。作为一个任性妄为的帝王,作为一个一心想要玩死自己皇位的帝王,他很成功。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也是他肆意妄为的报应,所以说做人还是承担自己的责任比较好啊╮(╯▽╰)╭
接下来要送行的就是小皇帝自己了。他曾经有的都离他而去了,父皇与母后,曾经的小伙伴,自己的皇兄与皇弟,贴身影卫,教书太傅,顾命大臣,一直照顾他的公公。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至于为了这个一个未能说出口的梦想,把自己逼迫到这个境界究竟值不值当,这只有小皇帝自己知道了。
第32章 不爱 ...
推开已经掉落红色漆块的门扉, 阿骨靠在了那个熟悉的位置。他依靠在东边儿那棵树背上, 面朝着西方的天空, 听见了声音也没有转头来看朕,只是专注的盯着西方的天空, 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一般。
阿骨不知何时换上了那熟悉的皇子袍,上面绣着四条金色的龙纹, 腰间带着一块颜色纯净的玉佩,就连花纹都清晰地如同初见:“你把公公杀死了?”他看着西方的天空, 此刻朝阳初起,西方的天上还能够看见月亮的余晖。
“啊。”开口的嗓音沙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嗓音能够如此沉重。又或许那才是朕真正的声音,不过分天真,不存有愉悦, 没有书生的木板,也没有武人的狂野, 只是一个尚未及冠少年的声音, 干干净净。
阿骨什么都知道, 却又什么都不肯说。
“现在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他坐直了身子, 扭头看着朕,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只是为了报复,值当么?”
“这样的王朝,你还心存什么希望呢?”明明昨日的阿骨还瘦骨嶙峋, 今日却恢复了那肉肉的模样,有些微胖,白白嫩嫩的是皇子们被娇生惯养出来的模样。他的手指细腻柔软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他的皮肤干净的如同那些整日做着保养得女人,他的眼睛干净的如同天空。
干净的……如同天空……
“你这么想的?”听见了我的心声,阿骨的头轻微向左偏斜,闭眼睁眼,转瞬间那双乌黑的眸子变成了清浅的棕色,里面映衬着一个人影,“明明想要看这双眼睛,只需要自己照镜子就好了吧。”
“怎么比得上你呢。”抬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打颤,颤抖的如此厉害,以至于不敢去触碰阿骨的脸。可是还没等收回来,阿骨就已经肉肉的小手就已经抓住了我的手掌,然后引着这双满是沧桑的手掌,贴上了他细腻的脸颊。
成年人的手掌,已经能够包裹起他的整张脸了:“没关系的,”他微微仰头,眼睛里一片澄澈,“我不在意的。”如此说道,“因为是兄长啊,所以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天下人如何评价你,我都不在意的。”他笑的像是得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他靠在树背上,一手牵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覆盖着我的手背。他的手是不经世事的细腻,是未被玷污的纯净,是未被折皇宫染黑的模样,是多少年前母后希望的模样,是我曾有用的模样,却不是我现在的模样。
“我要是走了,你该怎么办啊。”阿骨老成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我的手掌,“兄长,你若是这样的话,等弟弟走了,要如何与母后说起兄长啊。”
像是被烫伤一般,急匆匆的撤掉了贴着阿骨的手掌。重新接触到了冰凉的空气,被烫伤的地方才感觉舒适了一些。
“你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小小的孩童鼓起了脸颊,气嘟嘟的样子让人很想要戳一戳他的腮帮子,“总感觉你没有在想什么好的事情呢。”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在书本子上画的小兔子。
纯白无暇,天真可爱。
却不是我自己。
“今天又是个不错的天呢,”小小的孩子抬头看着天空,“我很喜欢看天哦,无论是没有云的日子,还是流云浮动的日子。云能够飞向远方,是不是也能去我们去不到的地方呢?”他的眼睛里带着期待。
“如果没有风的话……”
“你找到你的风了么?”他看着我,在阳光下微笑,这么问道,“找到了吧,将军。明明那么喜新厌旧的你,竟然能够观察他那么久,还真是少见呢。甚至你的计划,都因为那个男人无限的延伸了。”
“我只是想要看看,他最后能不能走到我的面前来。”听着那么像是在给自己做辩解,“你看他现在做的……”
“借口。”孩童打断了我的话,他棕色的眼睛映显着不满,“哥哥是个大骗子。”
“我永远不会骗你的。”骄纵蛮横,却会对我露出他的柔软。那是母后希望的样子,他会是母后最宠爱的幼子,会是孤溺爱的弟弟,会是对着父皇撒娇的孩子,会是令所有人头疼却又忍不住去宠爱的孩子。
只是他未能来得及降生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