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日她成为了皇后,生下的太子又成为帝王,那么她就是人间第一尊贵的女子了。到那时,她谁都不用跪,也不用看他人的颜色,若是不开心了也不必顾及自己的名声,可以为所欲为,岂不快哉。
“父亲,”觉得还是有必要和自己父亲说一说的,“女儿真的嫁他嫁的心甘情愿。”刚刚上了妆的脸上带了一丝羞涩,“他是王爷也好,是普通人也罢,女儿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喜欢的无可自拔。”
她成功将一个羞涩的小女生演绎的淋漓尽致,娇羞的模样让尚书看了,倏忽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时光。当时掀开她(大小姐)母亲的盖头时,看见盖头下的美人儿,又是什么心情呢:“只要是你的意愿,便好了。”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嫡女,说什么也不愿屈就:“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受了委屈或者被人欺负,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你母亲说要把当年我娘给她的镯子送给你,稍后便来。”
“好。”挽起眼睛笑了起来,“父亲过饭最疼我了~”
“不让你嫁,就是不疼你了对吧。”有些好笑,“你兄长在外面等着呢,你真的让他背你?你亲兄弟也不是没有,何苦……”
“我欠他的,”大小姐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便这么还给他吧。”
“我是他的妹妹,也只能是他的妹妹,这辈子都只会是他的妹妹。”如此说道。
准备结婚的新人暂且不提,另一边正在被叨念的人却是喝的酩酊大醉。他的兄弟搀扶着他,对于一起长大的好友喜欢自己的妹妹,却刚刚意识到这件事,觉得像是画本子里一样的狗血:“你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晃着酒葫芦,“我都想好了,等她出嫁,我就去。”
听见这个消息的青年觉得更头疼了:“俗世弟子,可以留头发结婚生子的,对吧?”多少还带了几分期望,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不必亲兄弟差些什么了,“你要是因为她才如此,这不是诚心让我们对不起你么。”
“叔父自小不就听寺庙中的师傅说我天生慧根,是要侍奉佛祖于前的么?”公子哥对于自己兄弟的委屈表示冷漠,“再说了,这些年叔父一直没有催着我成家,你以为叔父不知道我的心思么?”
对于想歪了的青年来说,这就是一击晴天霹雳:“父亲知道你喜欢小妹?”
好气又好笑的抬手敲了敲自己兄弟的头:“你想什么呢,若是知道我喜欢她,不早就让我俩定亲结婚了么,我说的是想要出家的心思。”
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理所应当应该和小妹在一起,两人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彼此之间因为一同长大,又从小知道彼此会是未来的丈夫/妻子,相处便跨过了恩爱儒慕,直奔一家人过日子的平淡而去。
所以他并不觉得小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毕竟她一开始就说过,若是她有了心上人,是绝不会和自己在一起的。同样若是他有了心上人,她也不会缠着他非君不嫁。
至于出家,真的是他一开始就筹划好的事情。如今不过是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他又何乐而不为:“这么多年叔父照顾我,感激不尽。”他笑着勾上了自己兄弟的肩膀,“现在婚约不在,我也没什么理由赖在你们家了。”
他有自己的算计,一方面真心对佛经感兴趣,而另一方面他若是离开叔父家总要想个法子赚钱以报这么多年叔父的培养之恩,若是做了僧人……
想起幼年史书上那些阴谋阳谋,他就觉得头疼。
若是做了僧人,这景朝对宗教十分尊重,甚至空缺多年的国师之位有废除帝王的权利。只是这多年无人可如开国国师那般呼风唤雨,便就此空了下来。
一份因为身份可以不结婚养家糊口,有饭吃有事干,必要的时候还能庇护他人的工作,简直不要太好。需要的是他每日抄经念佛,研究佛经佛礼,这对他来说正是感兴趣的事情,做起来自然算不得折磨。
正说着,青年还没来得及还口,就看见公子哥往旁边一迈,绕过他朝着他身后的人走了过去。这就憋屈了啊,不过当青年回头,看见自己身后一袭嫁衣的少女之后,脸上的不满也变成了笑容:“小妹!”
若是她不来,他就差点儿忘记了今日是自己小妹大喜的日子。虽然在他看来那前王爷现皇子身上什么优点都没有,可奈何自己小妹喜欢,所以捏着鼻子也就只能认下来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哥哥我送你上轿?”
“不考虑。”盖头底下传来了少女的声音,“你一点儿都不稳,还是想要兄长送我。”他的手扶着身后的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啧啧啧,难得看你这么淑女。”被拒绝了也不见伤心,笑嘻嘻的跟在一侧,“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知道来哪里找哥哥我的。到时候无论是帮你打他,还是帮你揍他,哥我绝对不怂。”如此保证。
然而他家小妹并承情:“若是连一个男人都拿不住,我就白活着十几年了。”
她说的自信,然而在场的男人每一个信的:“小妹,你身边都是我与他这般的好男人,等你真的遇上了那些负心汉,就知道了。”亲哥真心劝阻,“所以嫁了人,想办法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才立得住。”
“他倒是娶个妾试一试!”冷哼一声,“之前两个填房也就算了,后面的,他一个都留不住。”
“这样的话……别说出去。”作为他的兄长,两个都很头疼,“若是被人发现你谋害皇嗣,咱们家这么多命都不够填的。若是没办法做的干脆利落,就不要去做,给自己惹麻烦不说,还连累别人。”
“总比某些人,想要参军却因为不小心做了假的册子被扣押,来的好吧?”
“……我那是为国效忠!”
看着正在吵架的两人,公子笑了笑,转身背对着大小姐:“上来吧,”他的声音温和,“我送你一程,但不会是最后一程。”
“等你嫁做人妇,以后书信不便,便不与你写信了。”
等公子哥背着自己的妹妹出现在轿子门口时,他才听见低低的回应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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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九泉之下的小妹:
人以送至,然言轻力薄,只能护住主家两位,择日送往西北,望勿责怪。
太子殿下无恙,只是禁于深宫无缘得见,于佛前点灯,盼他安好无忧。
若你泉下有灵,便佑他平安吧。
兄敬上。
第91章 折花 ...
盆中火烛旺盛, 摇曳的金色光芒映衬着孤的脸, 映衬着那逐渐被烧成碎片的信。孤看着那些泛黄的信纸逐渐焦黑, 卷曲,化作飞灰掉落不见。
这些信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少年成名却无心功名,一心想要行走山川大河的人。他走过很多地方, 见过很多人,遭遇过很多事情, 然后当他回头,却发现最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于是他选择了放手。
所有的信件在他出家时戛然而止,只有母后最后一封信上,说她孕有子。
孤在想什么呢?
看着火焰中燃烧的信纸, 脑中一片空白。反反复复都是他临终所说,说他与母后清清白白, 说他至死阳性未散。
可若真是如此, 先皇不会不清楚他所怀疑的奸夫淫妇早就断了关系。算一算孤的年龄, 母后那时嫁为人妇已有七年,身边定然是有如大哥哥一般的影卫护佑, 接触过什么人碰到过什么是,先皇定然是知道的。
即便是真的没有, 皇宫戒备森严且皆是无根之人,母后有要去哪里偷人,却不会被他人发现呢?
当年父皇到底在盆中到底看见了什么, 掀翻了盆却未要了孤的命?
盆中金色的火焰耀眼又明亮,像是夏日映射在小院子中的眼光。伸手去碰,手指变回笼罩在阳光之下,干净又好看,如从天而降的召唤……
“你在做什么!”手腕被人抓住往旁边一拽,将军抓着孤的手腕十分的生气,“你的手不想要了么!”他一边责怪,一边蹲下身张嘴喊住了孤的手指头。
虔诚并且满是担忧,没有丝毫隐晦且污浊的情绪。
将军含着孤的手指,过了半天才舔了舔孤的指尖:“被烫伤的地方,可还疼?”
将军郑重的如同在处理家国大事一般处理着孤的手指,这么想便成功被他逗乐了:“习惯了,”看着将军,总觉得其实生活总归还有些盼头,“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出了神,下次便不会了。”想要抽回手指,却被他牢牢地钳住了。
“有一事说一事,”将军摇头,“他与你说了什么?”看着在孤对面坐化的高僧。
“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左手搭在将军的手指上,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才解放了自己的手,“被你舔的都发白了。”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将军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莫不是个傻得吧,那是烫的。”
……
果然就不该给他好脸色:“滚!”
借着杆子往上爬一向是将军的拿手好戏,他毫不做作的笑着搂住了孤,将孤圈在他的怀里:“陛下啊,你说我们两个人都团不成一个团,要不要考虑在这里再加一个人,好成为横平竖直间距相等?”
他的手按在孤的小腹上,虽然这是从后背抱人应当放的地方,可加上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暗示的意味简直不要更明显。
让他滚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真的让孤自己一个人,还是和一个死人在一间屋子里,孤只觉得浑身难受。虽然记忆已经淡去,可每当身边有人死去,孤就会想起当年母后盯着那红色的大门,死不瞑目的模样。
就好像有一双哀怨的眼睛从孤的身后探来,看着孤所看的世界。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儿时并不觉得,如今却觉得诡异。
去问了那个立志要成为景朝建立之后第二任国师的那家伙,却得到了羡慕又嫉妒的话语。他说孤小时候一定是阴阳眼,中间虽然被人折了去,却依旧还是通灵人的体质,能够感受到身边所有不正常的波动。
这倒是真的,孤对于他人的情绪一贯是敏感的,很多时候直觉说不上来为什么,却知道就是应当这么做。知道怎么做能够达到自己的期望,知道什么时间做什么才会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依靠的就是一个直觉。
将军的胸膛很温暖,后背帖在将军的身上,像是靠在了大暖炉上。
他得四肢健硕有力,孤摊在他的怀里,还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你说他会不会被孤气活?”看着对面含笑逝世的中年男人如此问将军。
“他不敢,”将军完全没讲孤讲的冷笑话放在心上,又或者说他彻底的误解了,“若是他敢,我便派人将境内所有的寺庙道观全砸了!”他说的豪气万丈,孤却只想着他这副模样,可不比孤当初坐在那位置上好到哪里去。
孤其实只想打趣,他一个单身这么多年未曾娶妻生子,甚至连女人的味道都没有尝过的僧人,看着孤与将军在这里卿卿我我唧唧歪歪,真的不会觉得尴尬么。
可话到了他这里,原本只是为了轻缓气氛的笑话,被他一解释,气氛变得更加严肃了。
难怪将军颜值高身材好家室榜,却一直没有婚配。虽然最开始怀疑他是因为那里不行,然而孤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过了这都是妄言,不过看着这副模样,孤又开始觉得活该他之前一直没有人愿意嫁。
“血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将军搂着孤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它既不能证明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什么。你是被捡来的也好,是被偷来的也罢,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天道。”
将军似乎将这句话憋了很久:“您是正统也好,是旁门左道也罢,我效忠的,只有怀中一人而已。”他搂着孤,低头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孤的耳侧,“上天入地,刀山火海,你所期望的,我都会去做。”
将军越来越擅长甜言蜜语了,大概是孤的错觉?
“孤只是想知道当年先帝到底看见了什么,”那不同的血液是相容,还是不容,是孤在那小小的院落里一直在想的事情,“孤一直以为是不容的,否则先帝不会如此愤怒,甚至废了孤的太子之位。”
“可如今,”盆中的信已经尽数烧焦,成了乌黑的碎片,“却是不好说了。”
是什么让先帝那么生气呢?如果说他知道孤不是他的孩子,生气是自然的。可如今确认了孤的身份,孤却想不明白了。
如果说先帝是失望没能抓到母后不贞的证据废她皇后之位?
可母后死后他也一直未曾立后,后宫美人源源不断不假,这些美人还或多或少与母后有着相似之处,如此他应该爱慕着母后的。可若是他爱着母后,又为何不爱他们的孩子,不爱孤呢?
本以为已经解开的谜团,却一团套一团,层层叠叠如置身云雾,分辨不清真假虚实。
“何必要去解,”将军语气轻松,“行军打仗时,你若是不确定前面是不是有敌人,那便当做有敌人。提防,总比不防要好。”他摸了摸孤的脸颊,俯首侧头亲了孤的耳垂,“就当是改朝换代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提醒你,孤还是旧王朝的末代帝王呢。”
“不也是新王朝的开国之君?”将军笑道,“是结束也是开端,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