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承却没有对他们露出微笑,他面色沉静,目光紧紧锁定在影千肆身上,双眸中竟泛着浅浅的血红。
意识到陆云承情况有些不对,凌灵和影千肆急忙凑上去。
“承儿,你是不是破解幻境太过心急,形成心魔了?”凌灵只能猜到这个原因。
陆云承听到凌灵的声音,才将目光转向她,开口说了两个字,语气笃定:“没有。”
说罢,陆云承抓着影千肆的手腕,“你跟我来!”
陆云承的力道很大,影千肆被抓得有些踉跄,他不知道主人在阵法中发生了什么 ,主人语气中似乎带着隐隐的怒气,而这怒气,显然是针对他的。
影千肆目光带着疑惑,却还是顺从地站在陆云承身边,一副不问原因认打认罚的样子。
凌灵看着心疼极了,这么好的儿媳妇,怎么好好对待都不过分,儿子竟然这么凶。
“承儿!”凌灵想要说什么,却被陆云承打断,“母亲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问千肆。”
陆云承一般喊凌灵“娘”,什么时候喊“母亲 ”了,便说明他心情不太好,这个时候如果要阻挠他一般是没用的。
“那你有话好好说,不许欺负千肆。”凌灵嘱咐道。
“知道了。”陆云承应了一声,转身拉着影千肆往竹林深处走去,脚步之快,甚至需要影千肆悄悄运用轻功才能跟上。
凌灵看着两人越走越快的步伐,目光中仍满是担忧之色,好在她相信儿子,即使承儿与千肆有什么矛盾或误会,儿子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
这片竹林非常大,即使是当地人也难以保证自己去过竹林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在竹林深处,却有一处地方对两人来说可谓熟悉,影千肆见主人领着自己往那边走去,心中浮现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果然,陆云承带着影千肆来到两年前柳绿布下药阵的地方,这里鲜有人至,石头,竹林,一切都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
“在这里是吗?”陆云承拉着影千肆在一处巨石下站定。
“两年前,我中了柳绿的求欢粉,一掌拍死他后没人给我解毒,然后你就出来了。”陆云承朝着影千肆一步一步逼近,带着他回忆当时的场景。
凌灵设下的迷阵能让人陷入最不愿面对,或者厌恶的幻象里,只有直面心底的阴暗面,才能顺利破阵。
陆云承在迷幻阵中看到了小时候哭着找娘亲的自己,也看到了与父亲吵架后赌气彻夜练功的自己,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直到迷阵的最后一环,他再次回忆起身中合欢宗药阵时的场景,在迷幻阵的作用下,陆云承脑海中被潜意识覆盖掉的记忆再次浮现。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22章 全部记起
陆云承清楚地回忆起,柳绿死后,自己受求欢粉折磨时是多么的痛苦难耐,这时影千肆从暗处现身,跪在自己身边神情焦急地询问着什么。
影千肆的嘴巴一张一合,陆云承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记得自己周身如被烈火炙烤,呼吸似乎都带着热气,而眼前的人可以缓解他的燥热。
陆云承抬起胳膊,将手覆在影千肆微张的双唇上,入手果然是令人舒爽的清凉,还有从未体验过的柔软触感。
在陆云承的手掌覆上来的那一刻,影千肆如同被点了定身穴,毫无挣扎地任由陆云承将他压倒。
影千肆看着陆云承的赤红双眼,他终于意识到主人中的是什么毒,他放松身体,躺在漫天竹叶之中 ,眼睛看向竹林遮映中的天空,目光中流露出献祭般的凛冽与无悔。
只有在陆云承粗暴地撕开他的衣物时,才终于浮现几分惊慌之色,随即又抿着双唇,两只手死死扣入身下的土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在药性的影响下 ,陆云承全凭本能,丝毫不知轻重,他记得那晚有鲜红的血液流出,平日里冷峻挺拔的影卫在自己的摧残下,像破娃娃一般紧皱双眉毫无反抗。
陆云承脑海中传来一阵阵刺痛,他身形晃动一下,连退几步用手扶住身边的石头,他竟把这些全部忘记了!
影千肆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拖着伤痛的身躯将现场所有的痕迹抹去,又是以多么强大的毅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暗中守卫,直至回到飞云山庄才有机会处理伤口。
如果不是母亲的迷幻阵,他差点永远都不会想起那段记忆。
陆云承将影千肆带到当初解毒的地方,语气沉沉地说道:“千肆,如果我没有记起来,你难道要一直瞒着我吗?”
影千肆被陆云承突然的靠近逼得后退一步,此情此景,他即便是傻子,也该猜出主人说的是那晚合欢宗药阵的事。
他任由陆云承握着手腕,低下头默认,如果主人不问,自己确实没打算主动说起,他无从辩驳。
更何况,当初试去所有痕迹偷偷离开,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主人,确实是他的过错,主人如今记起来,对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见影千肆低着头任君宰割的样子,陆云承眼中的怒意被心疼取代。
“第一次是在这满地的竹叶上,第二次是在你身后的圆石上,第三次,你哭了。”陆云承缓缓描述那晚的事,语气深沉,嗓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句牵动起伏不定的胸膛,带出隐忍的痛意。
影千肆把头歪向一边,不忍去听,主人为何要说得如此详细。
而且,他没有哭,只是太痛,眼角忍不住渗出泪水罢了,无论主人是不是被药力所控制,以身侍主,他都是甘愿的。
当尘封的记忆再次浮现,大脑总是会不停地温习回顾,以防止再次忘记,陆云承停不下来,唯有将自己所记起的画面讲给影千肆听,来缓解胸中的闷痛,也表达对影千肆迟到两年的歉意与心疼。
感受到主人炽热的目光,影千肆的脖子有些僵硬,他忍不住吞咽一下,优美的喉结上下滑动,终于说出一句近似安慰的话,“主人,都过去了。”
陆云承却不为所动,他眸中的颜色加深,幽黑的瞳孔中仿佛在酝酿着某种风暴。
他盯着影千肆看了一会儿,最终低下头,一口咬在影千肆因侧着头而暴露在他视线下的侧颈上。
陆云承并没有用力,而是用牙齿慢慢撕咬,仿佛在惩罚影千肆当初瞒着他。
影千肆的后背靠在巨大的圆石上,屏着呼吸,默默忍受着主人的动作,狭长沉静的丹凤眼微阖,整个人散发出禁欲般的诱·惑气息 。
短暂的噬咬后,影千肆的坚韧修长的脖子上浮现出一道明显的牙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可怜。
“以后,无论任何事都不准瞒着我。”
这句话本是将此事翻篇的意思,陆云承却没有等来影千肆毫不犹豫的答应。
陆云承的气息再次变得危险,他眼眸微眯,“你还有事瞒着我?”
陆云承再次向影千肆逼近一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忠心耿耿的影卫有了这么多自己的小秘密。
影千肆感受着陆云承骤增的压迫感,他僵硬地把脖子扭回来,颈侧的咬痕不是很疼,却麻痒入骨,他忍住抬手抚摸的冲动。
影千肆在心中思量,那日在主人书房里看到的画,画上那个呆呆傻傻的、穿着破烂衣衫的小乞丐,正是七岁时的自己,这算不算瞒着主人的事呢?
自己从进入影殿开始,所有的努力与训练都只是为了能成为主人的影卫,这一切又算不算刻意接近呢?
影千肆片刻的犹豫,却引来陆云承更强的怒意 ,或者说自从破除迷幻阵开始,陆云承的心绪便有些暴躁,刚才不过是被他自己强压下去罢了。
见影卫沉默不语 ,眼神中似乎在考量着什么,陆云承不由得往更坏的方向去想,影千肆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嘭!嘭!嘭!”
陆云承心绪暴动下真气外泄,身后的空地顿时被真气击穿,接连出现三个大坑,满地的竹叶被震得飞向半空,又随着大地的引力慢慢飘落下来。
“主人!”影千肆顿时顾不得其他,担忧地看着陆云承。
主人很少有真气失控的情况,刚才主人突破万石阵法与迷幻阵,速度远超凌灵道长的预料,现下正是内力浮动的时候,本应立刻稳定修为,却被自己再次激怒,才有了如今的失控局面。
陆云承没有理会影千肆的担心,他红着眼睛盯着影千肆,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空隙。
仿佛要阻止影千肆逃跑一般,陆云承一只手抓住影千肆的双手手腕,将其举高到头顶,抵在影千肆身后的巨石上,另一只手则抬起影千肆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千肆,听话,告诉我。”明明是接近温情的话,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冷意。
骄傲如陆云承,他忍受不了任何人的背叛 ,尤其是对方是他最信赖的人。
影千肆被束缚着双手,修长的身躯仿佛被钉在石头上 ,他大胆地抬起眼睛与陆云承对视,却看到主人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仅一眼,影千肆的心脏便跳得厉害,震得胸腔都有些生疼。
不敢与陆云承对视太久,影千肆垂下眸子,恭敬地回答道:“主人十五年前在苍岭镇救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正是属下。”
上方没有传来声音,影千肆抬眸看了一眼,陆云承眉毛微蹙,似乎对影千肆的答案有些惊讶。
影千肆以为陆云承没有想起来 ,继续帮他回忆道:“当时属下被父母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将属下卖去了花楼做小厮,属下晚上想念父母便偷偷跑了出来,结果被出来寻人的仆人抓住,是主人现身救了属下,还给了属下一袋子银两。”
当时的陆云承也不过九岁,刚学了三年武艺便要下山去行侠仗义,好在他悟性极好,虽然年纪小,力气差一些,但对付那些只有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还是应付得来的。
小时候陆云承喜欢用画来记事,他救完影千肆回家后,还画了一张画,所以影千肆一提他便记起来了。
没想到影千肆瞒着他的竟是这事,两人的缘分可谓深厚。
确定影卫没有做过背叛自己的事,陆云承周身骇人的气势顿时减弱不少。
他松开影千肆的手腕,后退一步,减轻对影千肆的威压。
至于年少时期的相遇,虽然影千肆确实有隐瞒不报的嫌疑,但无伤大雅,如今偶然得知,对两人来说倒也是锦上添花的情趣。
陆云承知道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不对,他默默运转心法,将真气内力尽数收归丹田,躁动的心绪渐渐平静。
天色接近傍晚,竹林中静谧非常,隐约又回到两年前的时刻。
不过今晚的天空注定更加绚烂,伴随着太阳的降落,天边燃起大片的火烧云,绵延万里,可谓壮观。
陆云承伸手揽住影千肆的腰,起身飞到巨石的顶端,找了块平整之处,与影千肆双双坐下,一条腿自在地舒展,另一条腿姿态随意地弯折,他将胳膊搭在膝盖上,看向影千肆。
“说说吧,你后来怎么会变成影殿的影卫。”陆云承的语气恢复以往的平淡,细细听来,却比往日多了一份放松与舒快。
“属下不想回花楼,便拿着主人给的银子买了水袋和好些干粮,悄悄跟在主人后面,犹豫着想求主人收留属下。”
当时陆云承毕竟年纪小,脚力一般,小影千肆远远地跟在后面竟一直没有跟丢。
“一直到飞云山脚下,当时属下的鞋子磨破了,夜晚看不清脚下的路,走起来总是磕绊,便想着上山的路只有一条 ,等明天再继续追赶主人,应该是能够找到的,结果被下山寻人的影殿殿主发现,将属下带回了影殿。”
影千肆慢慢说着,回想起那段时光,自己确实太傻了,一路跟过来竟也不知道追上主人,如果自己当时再勇敢些,也许便不会经历在影殿长达十年的噩梦了。
不过影千肆也感谢影殿的种种规矩与教导,如果没有影殿的严苛训练,自己亦不会有如今的实力,亦不会有资格陪在主人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第二次 ,第三次……陆庄主精力很旺盛哦
感谢在2022-03-23 20:05:21~2022-03-24 23: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 8瓶;青森水赎 3瓶;chu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墨家往事
听影千肆提到影殿,陆云承皱眉道,“早就听说影殿的孩子都来路不明,没想到竟是莫叔叔下山一个个掳回来的,当时你在影殿可有受委屈?”
“千肆不过是与其他人一样接受训练罢了,谈不上委屈。”影千肆垂眸道。
事实是,七岁的影千肆在山脚下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身在影殿,和十几个同样被抓来的孩子关在一起。
一群孩子中,只要有人哭闹,所有的孩子便一天没有饭食,三天下来,所有孩子都乖乖听话了。
接下来便是暗无天日的训练,每有动作不到位,进度跟不上的情况,孩子们就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鞭子、板子都是轻的,他们最怕的是断食和药刑。
皮肉伤尚可以忍着疼继续训练,一旦长时间不进食体力跟不上,或者药刑伤及五脏六腑,那么身体只会越来越差,犯的错也就越多,承受的刑法也就更多,不断地进入恶性循环,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和影千肆同一批进来的孩子,在之后的日子里因病或因罚,都陆续死掉了,只有影千肆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