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影千肆的唯一念想,便是有朝一日能成为陆云承的影卫。
当他十五岁时,终于熬过影卫的所有训练,成为“千”字辈下的第四个影卫,获名影千肆。
而后三年,他完成任务时从未出过差错,因此能够越级与“百”字辈影卫一同竞争成为少庄主影卫的资格。
十几个武力值处于顶峰的影殿影卫在巨大的牢笼中决斗,影千肆受伤无数,也杀人无数,几乎走火入魔,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杀掉所有竞争者,顺利成为陆云承唯一的影卫。
也正是这次,他留下了不能待在人群中的毛病。
见影千肆陷入回忆,陆云承没有惊扰他,自己刚才问了个极傻极傻的问题,他的千肆,满身伤痕,甚至一旦待在人群中就会出于恐惧与自保而燃起杀意。
这样的影千肆,怎么会在影殿没受过委屈,或许不应该称作委屈,叫折磨或许更加合适。
陆云承突然想知道影千肆在影殿遭遇的一切一切,他不会向影千肆开口,等回到飞云山庄,他自会亲自前往影殿调取影千肆的卷宗。
“以后在我身边,我再不会让你经受那些痛苦。”陆云承突然道,语气中满是郑重的许诺。
“嗯。”影千肆点头。
其实,自从他成为主人的影卫那一刻起,在影殿的种种犹如一场噩梦,他已经甚少记起了。
等两人踏着星光回到院子里,却发现陆荣轩和凌灵满脸严肃地坐在桌前,似乎刚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爹娘,你们怎么了?”陆云承开口问道。
“没事,你们回来了。”凌灵道。
她见陆云承神清气爽的样子,便知儿子与千肆之前的事情已经解开,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两口的私事她就不过问了。
陆云承见凌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看向陆荣轩。
陆荣轩向来心大,觉得这些事没必要瞒着儿子,于是三两句把事情说清楚,原来是刚才凌灵收到灵仙宗的传信,说是有人将灵仙宗宝库里的扶摇古琴拿走了。
之所以说拿不是偷,是因为那人假扮成灵仙宗弟子,偷偷进入宝库,宝库中无数价值连城的丹药法器他不拿,唯独拿了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古琴。
并且留下一张字条,说是既然灵仙宗让宝器蒙尘,他今日便让古琴物归原主。
更蹊跷的是,有在宝库中偷闲睡着的弟子,醒来时刚好看到那人抱着琴走出去,等追着人跑到门外,却看到那人转眼间变出两扇巨大的灰色翅膀,速度极快,大翅膀扑闪了几下便在天边消失不见。
凌灵本来不想告诉陆云承,他和影千肆成婚不久,又刚刚互通心意,本应该浓情蜜意地好好亲近一番,游玩山水也好,闭门不出也罢,总归不应再受这是世俗琐事的困扰。
“你们知道了也好,这些半人半兽的存在是江湖中的隐患,你们早点知道也早些防备。”凌灵道。
陆云承沉默片刻,之前在南风馆被人偷听时,他便怀疑过,偷听的人或许与某种鸟类有关,只是人类长出鸟翼这样的猜想太过惊悚,被他立刻否决了。
如今看来,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存在。
“娘,我与主人在洛阳时或许遇到过这种人。”影千肆将陆云承在南风馆外捡到的的灰色羽毛拿出来。
凌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虽然比那人身鸟翼的羽毛小了不少,但颜色与光泽确实与灵仙宗弟子的描述很相似,原以为这件事与你们无关,看来你们亦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娘,那把古琴可有什么特殊渊源?”陆云承问道关键之处。
凌灵沉吟片刻,看了陆荣轩一眼,最终缓缓道来:“这把琴名曰扶摇古琴,是前任墨家家主送给我的。”
“墨家家主?”陆荣轩一听墨家两个字,顿时提高声音,“就是那个一脸清高的冰块脸?他还给你送过琴!那厮实在是太不要脸,早知道我就应该去你的宝库把那琴给摔了,你们不用推测了,那琴一定是墨家余孽偷的。”
“就知道你听了会激动,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凌灵对着陆云承解释道,“当时你墨伯伯在我生辰时将琴送给我,我不好拒绝,日后知道那琴的贵重之处时,他已经去世了。”凌灵道。
凌灵与墨家之间确实存在一段孽缘,很多年前,灵仙宗有广纳各宗门弟子传道授业的传统,墨家少家主墨重、飞云山庄的少庄主陆荣轩、当今武林盟主林长雄等均在此列。
当时的凌灵美若天仙,又是武力高强的灵仙宗首徒,自然有一大批拥趸者。
其中以陆荣轩最为抢眼,因为他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般委婉矜持。
在别人想着如何在阶段测试中脱颖而出,从而赢得凌灵青睐时,陆荣轩已经既写情书又送花,把山下的稀罕玩意儿给凌灵献了个遍了。
只是让陆荣轩没想到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墨重竟然也心仪凌灵。
墨重在得知陆荣轩约凌灵外出游湖时,他提出与陆荣轩决斗,如果墨重赢了,陆荣轩就不得再靠近凌灵。
陆荣轩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一来是因为他根本打不过墨重,二来是他觉得可笑,凌灵愿意与谁接近便与谁接近,何时轮得到他墨重做主。
后来陆荣轩还是被墨重打趴下了,但没有理会墨重的警告,继续日日缠着凌灵。
这种被揍的经历,陆荣轩自然不会告诉凌灵,凌灵也就不知道墨重喜欢自己的事,甚至还以为墨重是为数不多对她没有杂念的人,时常与墨重故意亲近来气陆荣轩。
直到墨重在她生辰时送给她一把极为贵重的古琴,她才知道墨重的心意,她本不想收下,但墨重实在固执,多次拒绝不成后,凌灵便拿回宗门了。
说来可笑,墨重不知道,凌灵根本不会弹琴,她长了一双骨骼优美的纤纤玉手,却是用来舞刀弄枪,布阵结印的,弹琴跳舞这些女子多少要会一点的东西,凌灵一概不感兴趣。
墨重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献给凌灵,却不知这不是她喜欢的。
几年后,当时少年们各自成家立业,有一次墨重为了炼剑,带着亲信去东南海寻找珍稀矿石,回来时染了某种怪疾,这种疾病的传染性极强,没过多久,整个墨家嫡系都染病而死。
墨家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炼器世家,一把墨家兵器能将人的实力提高好几成,墨家大乱后,府中的无数珍贵兵器也被江湖众人瓜分殆尽。
凌灵也是那时才知道,墨家身为炼器世家,府内藏有七大神兵利器,墨重送给她的扶摇古琴正是其中一件。
“我记得墨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灭门了,阖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陆云承道。
“对,当时我去看过,墨重与他的家仆都死了,身上泛着黑紫,应该是中毒而死,府里的炼器师纷纷各谋出路,藏兵阁里的各种兵器也被一抢而空,我本想出手阻止,却被他们联手牵制,最终也没能留下几件兵器。”凌灵道。
陆荣轩听到媳妇被人欺负,顿时不再吃飞醋,他凑到凌灵身边,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你应该让我陪你一起去的。”
凌灵拍拍陆荣轩从肩侧垂下来的手,继续道,“只是,我听说他有个五岁的儿子,但我找遍墨府上下,只找到一具七岁左右的男孩尸体,身上虽然穿着少爷衣服,双手却有薄茧,不像是墨重的儿子,所以我猜测,他儿子应该是被人救走了,故意让仆人之子穿上少爷的衣服来混淆视听。”
“如果我是墨重的儿子,目睹这一切后被人救走,二十年后,等武功有所成就,要做的自然是重返江湖,为墨家报仇,”陆云承道,“首先,便是要将墨家丢失的各种神兵利器尽数收回。”
“你说得对,墨家七大神兵是炼器世家实力的象征,如此看来,蓬莱剑仙的九制玄天剑也是他们取的,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有鸟人可供驱使,而且你与当年的事无关,他们又为何将九制玄天剑放在飞云山庄。”凌灵将疑点尽数指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亲,你不用为这些事情忧心,扶摇古琴还给他便是,九制玄天剑我亦没有留下,墨家人自去复仇即可,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我们,墨家的事便与灵仙宗、飞云山庄无关。”陆云承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大家知道陆爸爸是怎么追到陆妈妈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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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父母爱情
陆云承陪着双亲在竹林外的别院中小住了几日,这几日里,凌灵将她所擅长的五行八卦阵尽数交给陆云承,现在,陆云承不仅能够快速破阵,布阵列阵也不在话下。
“不愧是我儿子,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陆荣轩毫不吝啬地夸赞,就差直接将“随我”两个字说出来了,“不过你们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为父还打算和你娘亲一起去锦州赏菊呢,到时候可不带着你们。”
陆云承莞尔,母亲回来后,父亲不再干涉他与千肆的事,一门心思扑在母亲身上,总是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着竟年轻了不少。
陆云承和影千肆拜别双亲,一路往飞云山庄走去。
他们走走停停,并不着急赶路,因为现在飞云山庄外面仍是鸡飞狗跳的状态,听说桃花林里的九制玄天剑引得很多隐世多年的老家伙都出动了。
蓬莱剑仙因着九制玄天剑成为天下用剑第一人,如今宝剑现世,就暴露在大家触手可及的地方,自然引来无数人的争抢。
只要得到九制玄天剑,或许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就能易主。
回飞云山庄的路上,陆云承和影千肆绕路去了苏州,金秋十月,正是吃大闸蟹的好时候。
苏州的阳澄湖大闸蟹远近闻名,之前陆云承耽于练武,唐异常说他错过人间许多趣事,他当时不以为然,如今身边日夜有影千肆相伴,往日觉得无趣的事物都变得可以一试。
二人来到阳澄湖附近,许多卖蟹人已经装好满满两筐子螃蟹,挑着担子往外走,走街串巷地喊着“闸蟹来喽,大闸蟹”。
阳澄湖水质优渥,生长的螃蟹个个强壮厚实,青背黄毛,白肚金爪,有些没被捆严实的,正挣扎着要从篮筐里出来,可惜没有一只螃蟹越狱成功。
“走,我们往前看看。”陆云承道。
影千肆急忙跟上,“主人,前面道路泥泞,您想吃什么,还是让属下去买吧。”
越往湖边走,地面越凹凸不平,小土坑里有污浊的积水,来往的小商小贩不注意脚下,随时有可能将污水溅到主人身上。
陆云承闻言停下脚步,却不是答应影千肆的建议,“我好像说过,不许再对我使用敬称,才坚持了几天,这么快就忘了?”
影千肆一时错愕,平日里他确实时刻注意,说话时不用敬称,但刚才毕竟是企图干预主人的行动,所以下意识地语气更加恭敬。
主人虽然表情严肃,但双眸中面带笑意,可见并没有真的生气,影千肆却不知该如何答复了。
只能乖乖认错:“主人,属下知错了。”
“知道错了该怎么办?”陆云承继续道。
影千肆偷偷抬起眼皮看陆云承,试探道:“请主人责罚?”
陆云承故作严肃的表情顿时破功,他无奈地笑道:“知错了当然要改啊,以后不准再忘,不过你都提了,那惩罚也是免不了的,等回客栈再收拾你。”
陆云承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影千肆却非常认真地记下了。
之前暗中护卫在主人身边时,有时自作主张或者行事不周做错事,每次事后现身求主人责罚,主人都没有真正罚过他,这次竟明明白白地说要罚他。
不同于在影殿时对刑罚的恐惧,影千肆甚至有些期待,主人会怎么惩罚他呢,鞭子棍棒这些他早就受惯了,主人应该也不屑于用这些简单的手段。
影千肆跟在陆云承后面,一边分神想着晚上的处罚,一边时刻注意陆云承身边的环境。
“主人小心。”一条鲜艳的红色鲤鱼从商贩的鱼坛中越出,刚好朝陆云承这边跳过来。
影千肆及时挡在陆云承前面,这条锦鲤正好落在影千肆怀中。
鱼身滑腻,本应在影千肆怀里扑腾两下就掉下去,却因影千肆自身隐含的血腥杀气而吓得一动不动,只有手染无数鲜血的人才会形成这种冰冷可怕的气息,对于这种气息,动物比人的感觉更加灵敏。
鱼贩见状,急忙从驴车上下来,他不是来进河鲜的,而是专门寻找各种样貌好看或者品种稀少的鱼类,好卖给城里喜欢养鱼的老爷们。
陆云承和影千肆两个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和这乱糟糟的河滩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不差钱的,没准是谁家的少爷来湖边看新鲜的。
鱼贩笑容满面地弯腰恭维道:“爷,这锦鲤入怀好运连连啊,爷今日必定会有好事发生,您看这鱼您要不要买下?”
影千肆出门虽然带着钱,但从来都是给陆云承购置各种东西,没有给自己买过什么。
影千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掏钱,于是捧着一条胖乎乎的锦鲤,向陆云承投去求助的眼神。
陆云承看着影千肆有些无措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挂上笑意,“买下吧,可不能丢了今天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