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替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可爱遥

作者:可爱遥  录入:05-27

  “他、他在忙!你没看见吗!”
  “是吗?那我们一起去见陛下,看看这兵符究竟是真是假!”
  沐风远远看到良缘就知道他顶不住,身后跟着的都是一早就潜入姑苏的精兵。眼下禁军虽多,可这些精兵都是层层挑选出来的,还能拖上一拖,只要拖到良姻那边得手……
  他心中算定,低着头缓步上前,刻意压低嗓子,“本宫的兵符,何来有假?”
  “事关重大,臣不敢不谨慎,还请太子殿下摘下兜帽,是真是假臣一见便知。”
  沐风常年在昆仑山上修炼,气度自然不同凡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连良缘都不由缩着脖子往沐风身后躲了躲。沐风见他退下,这才缓缓摘下兜帽,在露出容貌的那一瞬间抽出藏在后颈处的匕首,寒光一凛,只听“兵乓”两声刀剑相接,却是马立新拔出佩剑挡住沐风那一刺。
  禁军营顿时陷入混战之中,良姻这边倒还算顺利,他带着赵文哲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说来也怪,金銮殿寻常总是灯火辉煌,服侍的宫人守在各处听候吩咐,绝不敢擅离。可今日这金銮殿安静得有些蹊跷,别说外殿,哪怕是进了内殿的院子都没见几个宫人的影子。
  难道是谁走漏风声,让赵司义给跑了?
  良姻站在寝殿外不敢就闯进去,生怕里边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可眼看月上飞檐,时间一点点过去,金銮殿却只是愈发安静。这份安静就像是一团墨黑的棉花,一股脑套在他们所有人头上,隐隐让人有些窒息。
  “公子,不如让我们先进去探一探。”
  良姻摆手,“这是我的仇,要报也该是我第一个。”
  他拔出来时杜鸿赠与他的剑,将剑鞘扔到一边,提着剑几步上前推开寝殿大门。“吱嘎”一声打破满室寂静,在大殿中显得有些突兀。屋里垂着的明黄色帷幔随风摇曳,珠帘碰撞叮当作响,回声阵阵,只是不见有人。
  这个时候,赵司义不在寝宫会在哪儿?
  良姻不敢妄动,双手举剑一步步往前试探,耳朵竖得像猫儿一样,连一点点呼吸声都不敢错过。
  “哐当”一声, 寝居传来异声,良姻怕赵司义逃跑不及多想,脚上步伐加紧,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内室,推开屏风果见床前人影摇晃。想起从前诸般折磨,他心头恨起,“赵司义!你下地狱去——上官锦?!”
  良姻堪堪收住剑锋才没刺破他心口,只是自己脚下一个踉跄不稳,在跌倒之前被上官锦捞进怀里。
  “没事吧?”
  良姻慌忙推开他站好,只是仍紧紧握着剑不敢松,指着上官锦问,“赵司义呢?”
  “他自尽了。”
  上官锦说着一侧身,赵司义果然躺在龙榻上,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色勒痕。
  自尽?赵司义是那样冷酷心狠的人,他怎么会自尽?何况胥门破得悄无声息,禁军营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赵司义就算年纪渐长人变得懦弱,那总不至于在毫无消息的时候就自尽吧。
  良姻看向上官锦,上官锦自然没打算瞒他,“我问过沐风,你们是今晚动手,所以我就早一步先见了赵司义。”
  “你?他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见你?”
  “因为我是上官府的人,如今越国各地商路断绝,我说要见他,他一定会见。”上官锦勾起唇角,顺着良姻的目光一起看向赵司义,他两鬓斑白,脸色铁青,眼窝深深陷进去,显见地是这几年未曾好生将养身体。哪怕没有今日事变,只怕也活不了几年。
  “老东西着急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活该他要死在我手里。”
  赵司义是个多疑的人,可任他是七窍玲珑心,也万万想不到一个和他素昧平生的上官府家主要害他性命。就像当年,他的阿娘安居冷宫,她又怎么会想到一个她从来没见过面的男人会把蛊惑君王的罪名按在她头上,让她红颜凋零,身首异处。
  报应,这都是报应。
  良姻垂下举剑的手,拖着脚步缓缓上前,在龙榻前站定。
  他看着赵司义,他死得不安,眉毛都还紧紧皱在一起,只是如今他不过一具皮囊,哪怕他再有天大的脾气,都撒不出来了。
  “皇叔啊,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当心——”
  上官锦大喝一声将良姻推开,不知哪儿射来的一支箭将将好擦过上官锦的手臂。刚入秋衣裳穿得少,被割破的锦缎上很快就渗出血色,他捂着手臂将良姻挡在身后,夺过良姻手中长剑用作防身,拉良姻一起慢慢退进内室。
  外头传来兵戈相见的声音,从窗外看去只有模糊的人影,看不分明战况。
  良姻只方才一瞬间的心惊,冷静下来之后立刻就理清局势,“来得这样快,一定是禁军营没有得手。沐风师兄带的人不多,只怕还在缠斗,不知道李将军那边怎么样……”
  “城门若得不了手,你想过后路吗?”
  “自然想过,沐风师兄会见机行事,你只顾自己活下去就好。”
  上官锦手臂上的血越流越多,良姻看不过眼,上前帮他扶了一扶,“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
  “用不着。”上官锦拂开良姻的手,扭脸朝他微微一笑,字字恳切,令人动容,“我会护着你,一起活下去。”


第二十八章 故地
  这场宫变一直到天亮才落幕。
  等李世年夺下城门带兵赶来的时候禁军和沐风手下的精兵已是两败俱伤,就连沐风他自己都差点废了一条手臂。幸好赵司义已死,赵文哲被生擒,禁军统领马立新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在见到赵司义首级之后就不再负隅顽抗,缴械投降。
  只是好好的皇宫已经是一片炼狱,目光所及尽是尸骸和残肢,还有折断的刀枪剑戟,上头沾染着不知是谁的鲜血。良姻高坐中堂,金銮殿几个逃命去的宫人被悉数捉拿,一个个捆得好好的扔到良姻面前。为首的正是曾经的金銮殿掌事,高公公。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算上良姻,一共服侍了三代帝王。他还记得从前阿娘被困冷宫,他还偷偷给他和良缘塞过衣裳和点心,是个和善的爷爷。可一朝天翻地覆、大厦倾颓,也是他在赵司义离宫的时候第一个把他压在身下。
  他那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家早就知道他是阴阳人的身子,所以在冷宫时他就盯上了他。他从他那儿得来的衣裳也好、点心也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在他身上刺字的是他,拿针扎他手指的也是他。
  现在,当年往他身上抽鞭子说他一辈子都是他的奴的人就跪在他脚下双腿发抖,磕头讨饶。良姻就这么看着他,心底的恨意像是一汪逐渐平静的湖水,突然就消散了。眼前的人在他眼中仿佛一滩烂泥,连恨这个字都显得有些多余。
  他嫌脏垂下眼眸不想再看,缩在袖中的指尖却依旧发颤,这一晚他见了太多污人眼睛的东西,如今只觉恶心。屋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却依旧盖不住空气里氤氲的血腥气,甚至耳边仿佛还有人凄厉的惨叫。昨晚的场景和阿娘死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阿娘在他面前,被贼人砍去头颅……
  许是入秋天亮,风掠进屋里,良姻不由打了个寒颤,扶着圈椅的手蓦地用力,凳子腿便擦着地面发出“咯吱”的声响,细微不可闻。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上官锦见状忙扶住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低低问一句,“哪里不舒服?”
  良姻摇摇头,抬手要推开他,上官锦这才发觉良姻早已脸色惨白,眼底尽是血丝,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想来他年纪尚小,这一夜与他而言实属残忍,不怪他害怕。
  他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搂了一搂,手掌将将好挡住他的眼睛和耳朵,然后看向沐风,“小姻累了,让他歇一歇,这些人你和他哥哥看着处置吧。”
  这话正合良姻心意,上官锦这边话音刚落他就起身离开金銮殿,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后边有鬼在追他。好容易踏着初秋落叶跑进御花园才停下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一缕淡淡的桂花甜香,终于让他从方才的窒息里稍稍回缓。
  御花园向来是宫中花团锦簇的所在,多种玉兰、海棠、牡丹、金桂,凑成“玉堂富贵”四字图个吉利。只是这夏末秋凉之际,百花凋敝,也只有桂花还拥拥簇簇地开着,细碎的金色花蕊隐在墨绿色的树叶后边,风一吹便纷纷扬扬的落下,恍如一场花雨。
  良姻站在树下仰头去望,许久不曾下雨,桂叶有些灰扑扑的,再看一边的灌木丛也仿佛积了尘灰。金色的细蕊落在上面,反倒是糟蹋了,可惜得很。
  他抬手将鬓角碎发拢至耳后,恰巧捻起两朵落在他发间的细蕊,他毫不留情地将它们碾碎弃掷,徒留指腹余香。
  “我在宫中活了十五年,却从未逛过御花园,原也不过如此。”
  他轻声开口,也不知在与谁说话。上官锦默然片刻,试探着上前一步,良姻便扭脸看他,嘴角似是藏了抹笑意,“大公子,你说呢?”
  上官锦心间一喜,“你说的是。”
  良姻泯然一笑,“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不知大公子愿不愿贵步临贱地?”
  上官锦自然不会不愿,良姻便领他去了长门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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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门宫仿佛永远都是孤寂冷清的样子,红墙高高的,连初升的朝阳都看不见,墙角青苔丛生,仿佛还有狸猫的爪印留在上面。地上铺的砖石也早已老旧,最当中人走得多的几块甚至已经出现细碎的裂纹。岁月在上边撒下尘土,时光流转,居然冒出小小的嫩芽儿,在秋风中晃着脑袋,也不知何时能开出花来。
  良姻小心绕开那脆弱的花芽,推开冷宫破败不堪的大门。门上红漆斑驳,手刚碰上就窸窸窣窣落下许多木屑,还蹭了一手的灰。上官锦从袖口拿出帕子要帮他擦,良姻却只是拽过他的袖子抹一把,然后跨过高高门槛走进院中。
  长门宫的院子无人打理,荒草丛生,他一不留神差点儿被藏在草堆里的石头绊上一跤。幸好上官锦眼疾手快扶住他才没让他跌倒,“当心些。”
  “不碍事,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每一块石头我都是熟识。”
  良姻摸索着往院墙边那株梧桐走去,经年不见,这树像是又长高了,树干上阿娘用来给他量个子时留下的刻痕也浅了许多。他长得慢,如今再去比较,那刻痕竟要比他还高上不少,若阿娘还在,定是要笑他的。
  时节入秋,这株梧桐的叶子也渐渐枯黄,只是还没到落的时候。深绿浅黄的树叶将湛碧如洗的天穹割裂成碎玻璃一般。熹微晨光给叶子镀上一层金边,几只栖在树上的鸟儿便扑棱棱飞离枝头,掸落些许灰尘,掉进眼里有些难受。
  良姻眨眨眼,挤出几滴眼泪来,倒把上官锦吓了一跳。
  “怎么了?”
  “这树下埋了东西,你把它挖出来。”
  良姻揉着眼睛后退几步,也不见外,大喇喇地吩咐上官锦做事。可怜上官锦好歹也是家财万贯的大少爷,在这冷宫之中被人当做小厮来使唤。等他好不容易将埋在树根底下的两坛酒挖出来的时候良姻已经猴子似的爬上树梢朝他招手,“上边的风景好得很,大公子不妨上来一观。”
  从树上望出去的宫宇和小时候并没什么区别,一样是四四方方的院落,一样是错落有致的花木,一样是高高翘起的飞檐,还有煊赫大气的脊兽。风一吹,檐角挂着的铎铃叮叮当当,总能唤醒良姻一个又一个梦境。
  从前总觉得冷宫外就是远方,如今他马踏天阙,成了整个皇宫的主人,却又偏偏觉得还是长门宫最让人安心。想来他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人,所以才连手刃仇人都做不到,真是丢人得很。
  他劈手夺过上官锦怀里抱着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吓得上官锦慌忙拦住他,“你做什么!”
  “大业终成,我心里高兴,怎么,大公子不高兴吗?”良姻托着下巴看他,语气微顿,转而恍然一笑,眨眨眼睛似有调侃意味,“我忘了,这是尊夫人的母家,大公子惧内,只怕心里慌得很呐。”
  上官锦拧起眉头,“我与她虽名为夫妻,可论起情分深浅,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夫妻……”
  良姻望向东南金銮殿的方向,金色的琉璃瓦在晨光中大放异彩,晃人眼睛。那是最尊贵的宫殿,在吴越大地之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渴望走进金銮殿得到君主的临幸,以此来换得一生的荣华富贵。
  只有他的阿娘不一样。
  “我阿娘是贺兰族人,来自西域,胡旋舞跳得极美,像是草原上飞翔的白鹤。她是真的很爱我父皇,所以才愿意为他远离故乡,囿于深宫寂寂一生。她以为我父皇会永远宠爱她,结果仅仅因为生下我这个怪物被打入冷宫。我父皇何其凉薄,可阿娘提起他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半句怨怼,她常跟我和哥哥讲她和父皇的初遇,她说那是她毕生不敢忘的场景。”
  只是她这份痴心在宫里是再寻常不过的,所以她的夫君也从未因此就珍视她,反而就由她一人在冷宫枯萎。可怜草原上曾经最美的那朵玫瑰,去世的时候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情郎。
  “阿娘给我和哥哥起名叫做良姻、良缘,以贺为姓,她说幸而逢君,白首以贺。”
  良姻许是方才喝酒喝得太急,脸上已经漾起红晕,两只脚垂在半空晃荡来晃荡去,怀里抱着酒坛子不肯松手,时不时喝上一口。他酒量本就浅,不过几盏酒下肚眼神便迷离起来,身子一歪倚上树枝,盯着上官锦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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