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汉,陈世美!”
陆酩:“……”
第70章
曲泠一巴掌给陆酩扇懵了。
他喝了酒,手劲小,软绵绵的,不痛不痒,可陆酩自小到大,哪里有人敢打他巴掌。可陆酩听着曲泠委屈巴巴的“负心汉”“陈世美,”哪里还生的起气。
陆酩轻声道:“云州,真是我?”
曲泠盯着他,说:“不是你!”
曲泠说得言不由衷,陆酩反而笑了,这么便说得通了,否则,曲泠和他非亲非故,单单只为了那一千两,何必冒死陪他回庄——还有那毫无理由的心动。
曲泠见他笑,脸颊热意更甚,臊得慌,像被人看破了似的,恶声恶气道:“笑什么!”
陆酩清咳了一声,又忍不住去逗曲泠,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曲泠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骂道:“老子为什么喜欢你?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你陆庄主脸上多长了朵花儿吗?!”
陆酩笑出声,他生得俊美,一身广袖锦衣,玉冠束发,披了满身皎皎月色,眸中温柔都似笼了层清辉。曲泠看得怔了怔,仓促地转过头,声音低了几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再说了,陆庄主家大业大,我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白身,喜欢你怎么了?”
陆酩伸手碰了碰曲泠的耳朵,低声道:“满口谎言。”
曲泠瞪着陆酩,陆酩道:“曲泠,忘了你,是我不对。”
陆酩一服软,曲泠有几分无所适从,指尖蜷了蜷,讷讷的不知说些什么。
陆酩道:“我一直在想那段被我遗忘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欢喜。”
曲泠心口酸酸软软的,他想,欢喜吗?真的会欢喜吗?陆酩不知道自己那时傻了,忘记了所有,而自己却诱骗他,无论喜欢与否,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就连那纸欠条,都来得不磊落。
陆酩道:“明日我会让阮时迁替我看诊,他医术高明,想来会有办法。”
曲泠小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想不起来,就算了。”
陆酩眉梢一挑,道:“若是再想不起来,岂不是要被你骂一辈子负心汉,陈世美?”
曲泠呆了呆,一辈子……怎么就一辈子了,一辈子何其遥远,他和陆酩,哪里来的一辈子。曲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想起自己扇陆酩的那一巴掌,咕哝道:“我只是一时气恼……难道你不该扇吗?”
陆酩点头道:“连自己的糟糠妻都忘了,确实该扇。”
曲泠:“……”
要命啊,真要命,曲泠忍不住道:“陆庄主,你把傻子还给我吧。”
实在是招架不住!
陆酩琢磨着傻子两个字,神色复杂道:“我那时,伤了脑袋,傻了?”
曲泠瞧着他的脸色,脑子浮现云州的傻劲儿,笑了起来,道:“傻了,傻得不得了。”
陆酩沉默须臾,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说曲泠竟宁愿要个傻子而不要他,还是该说,自己竟连一个傻子都比不上。
罢了,反正都是他。
曲泠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陆酩看着曲泠脸上的笑,忍不住凑过去吻他,是个轻轻的吻,曲泠心口跳了跳,搂住陆酩的脖子堪堪回吻了片刻。二人气氛有几分旖旎,陆酩情难自禁地握紧曲泠的腰,不过片刻,曲泠就推开了他,弯腰哇的吐了出来。
酒味熏人。
陆酩:“……”
该死的接风宴,谁灌的曲泠酒!
第71章
曲泠醉酒,吐过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得已,陆酩只好将他抱起送去了客房。
客房外早已安排了下人收拾妥当,他们到时,候在门口的下人一见自家庄主抱着新入庄的客人都吓了一跳,陆酩性子冷淡持重,庄中上下敬畏有加,几时见过他和一个外人这样这样亲近。
陆酩扫了二人一眼,吩咐道:“去备热水。”
下人不敢多看,当即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
曲泠喝多了不闹,陆酩让他坐在床边,两只手就抱着床头,歪歪地趴着。陆酩看着,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逗猫儿似的,曲泠晃着脑袋想推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道:“别闹。”
陆酩顿了顿,不退反近,勾着曲泠的下颌,道:“这等酒量也敢和人喝酒?”
曲泠嘟哝了一声,陆酩没听清,也不在意,任他躲着自己的手,偏要去闹曲泠。直到曲泠烦了,猛地抓住陆酩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口中还骂道:“陆酩你烦不烦!”
陆酩冷不丁地被他咬了个正着,疼得抽了口气,可看着曲泠,又笑了出来,“醉鬼。”
曲泠咬了人,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松了口,直愣愣地盯着陆酩的手背上的牙印。
陆酩道:“你咬的。”
曲泠瞥他一眼,说:“你欠。”
陆酩笑了笑,突然,门外响起下人的叩门声,“庄主,水来了。”
陆酩随口嗯了声,慢吞吞地抽回手,拿袖子挡着了牙印,对曲泠道:“沐浴了再睡。”
曲泠噢了声,却干巴巴地坐着,他看着陆酩安排下人将水倒入浴桶,又着他们去拿新衣,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亦或月上树梢,竟让曲泠眼睛发酸,眼前都似蒙了层水雾。
陆酩一回头,看见的就是曲泠泛红的眼睛,他愣了下,屏退了下人,道:“哭什么?”
曲泠用力眨了眨眼睛,瓮声瓮气道:“谁哭了?”
陆酩不言,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曲泠臊得慌,拍开他的手就往屏风边的浴桶里去。陆酩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曲泠眼里的水光,想,喝醉了,好也不好。
隔着山水屏风,陆酩没有跟上去,安安静静地听着屏风另一侧曲泠脱去外裳,进入浴桶激起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曲泠道:“陆庄主,你不走,难道想和我洗鸳鸯浴?”
陆酩眉梢一挑,道:“君有所请,安敢不从?”
曲泠沉默须臾,一抔水花甩上屏风,扯了嗓子就喊:“夭寿了!陆大庄主耍流氓了!”
陆酩:“……”
他道:“你喊吧,再喊两嗓子,明日陆家庄都能准备办喜事了。”
曲泠顿时哑了声儿,过了一会儿,道:“办什么喜事,谁和你办?”
陆酩笑了笑,过了几息,轻声道:“我等你沐浴好了就走。”
曲泠舀了一掌的水泼在脸上,靠着浴桶,禁不住偏头看向屏风里映出的身影,却没有再说话。
第72章
阮时迁穿了身白色衣裳,眉眼清润,衬着那张雪也似的秀气面庞,颇有几分江南风韵,在一众武夫里显得分外扎眼。
他在替陆酩看诊。
曲泠是陪着陆酩一起来的,陆霆也在,二人趴在栏杆边喂鱼,远远地看着湖心亭里的陆酩和阮时迁。
曲泠握着一把饵料,道:“这个阮大夫什么来头,看诊还不让人看?”
陆霆说:“阮时迁出身杏林世家,祖上都是大夫,你别看阮时迁娘们唧唧事儿多,医术可是江湖首屈一指。”
曲泠哼笑了一声,“他自己都一副病秧子的样子,怎么不先给自己治治?”
陆霆撒了把鱼料,看着水中争相攒动的游鱼,道:“阮家人命都不长。”
曲泠问道:“为什么?”
陆霆道:“阮家人都是医痴,疯子,拿自己的身体试药,这么造,肉体凡胎哪里禁得住?他爹就是这么没的,阮时迁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曲泠想了想,评价道:“真狠。”
陆霆哼哼唧唧道:“不然我能见了他就躲?”
曲泠笑道:“他怎么你了?”
陆霆扬了扬下巴,道:“我堂堂陆家庄的二庄主,他能怎么着我?”
曲泠懒得揭破他,又看向湖心亭中的陆酩,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耳根都红了,心思却有些复杂。他喝多了,昨夜种种直到今早清醒才想起,曲泠出身欢场,虚情假意俨然如同家常便饭。
在此前十几年里,虚情也好,假意也罢,他无不是不动声色中占据主动权,立于不败之地。可和陆酩在一起就不知怎么了,兴许是离开了春日宴,就失了那点警惕心,以至于步步沦陷。
傻了的云州他喜欢,恢复记忆的陆酩他怎么会不喜欢,可喜欢之余,又有几分忐忑不安。
曲泠怕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他变得软弱,畏惧,胆怯,仿佛这十几年的从容薄情都成了薄纸,一戳就破。
要是叫曾经的恩客或者春日宴里的人见了,只怕要抚掌称奇,道一句因果报应,你曲泠也有今天。
曲泠想,贪婪果然是人的本性。
他原本要一千两,后来要云州,如今竟妄想要陆酩。
“……曲兄,曲兄?”陆霆在一旁说了半天话,见曲泠都不理会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曲泠回过神,“嗯?”
陆霆奇道:“想什么呢?”
曲泠说:“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陆霆嘿然道:“我说,话本里写的英雄落魄之后,都会有一番奇遇,要不是得了惊世秘籍,就是邂逅绝世美人,成就一段良缘。”
“你说我哥出去了这么久,是不是也有一段奇遇?”
曲泠脸色变得古怪,清咳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问他?”
陆霆撇了撇嘴,道:“我哥从来不和我们闲谈,庄里庄外,什么都不谈,指着他说,我还不如想着太阳打西边出。”
曲泠微顿,看着陆霆,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和你们说?”
陆霆露出一脸惊悚,道:“他要是说了才吓人,从我记事起,我哥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有时怀疑我哥是陆家哪位先祖再生而来,才能年纪轻轻,就这么老成持重。我娘总说让我学我哥稳重些,可陆家已经有我哥了,我再变成我哥那样,还让人在陆家庄里怎么活?”
他絮絮叨叨,透着股子少年不知愁的意味,曲泠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多说。
陆霆又道:“你说要是我哥真邂逅了一位绝世美人……不过我真想不出来,我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托着下巴,道,“我觉得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温婉娴静的姑娘。”
曲泠说:“为什么?”
陆霆理所当然道:“只有天下第一的美人才配得上我哥。当年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南宫小姐本有意和我哥结秦晋之好,我哥都没答应……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皱了皱鼻子,有些苦恼,曲泠说:“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哥喜欢男人呢?”
陆霆睁大眼睛,失声道:“男人?!”
曲泠瞪他一眼,“闭嘴。”
陆霆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是难以接受,眉毛皱得紧紧的,“……我哥怎么能是断袖?”
曲泠压着心虚,道:“他连武林第一美人都不喜欢,怎么就不能是断袖?”
陆霆纠结道:“好像……有点道理,我哥是个断袖,断袖……”他喃喃道,“断袖,怎么就断了袖呢,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天。”
曲泠沉默须臾,说:“我并未说陆酩是断袖。”
陆霆却陷入自己的思索当中,过了好半晌,才道:“我哥要真是断袖,那能让他喜欢的,品貌心性也该是一顶一的……这怎么好——哎,我哥喜欢,他喜欢就好了,对,他自己喜欢就好了。”
陆霆自言自语,突然觉得重任在肩,道:“陆家传宗接代就靠我了!”
第73章
“身上的内伤不成大碍,我开副方子,好好调养,半年之内少动武。”
湖心亭中,阮时迁看了诊,开口说道。
陆酩并不在意的嗯了声,捋了捋衣袖,道:“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阮时迁:“哦?”
陆酩说:“我想不起自梨花渡落水之后发生了什么。”
阮时迁沉吟片刻,道:“落水时被水流冲击,兴许是磕伤了脑袋,如今你不是记得自己是谁吗?”
陆酩说:“那几个月的事我记不得了。”
阮时迁:“磕伤脑袋失忆并不少见,何况你只是不记得那几个月的事。”
陆酩皱了皱眉,道:“能恢复吗?”
阮时迁不紧不慢道:“能,可能今天,也可能三年五载,说不好。”
陆酩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其他的办法。”
阮时迁瞧了瞧他,笑道:“倒也不是全无可能,银针针灸,或可帮你想起来。”
“不过,那滋味儿可不好受,”阮时迁道,“不过就是几个月的记忆,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难不成你造了孽,负了谁家姑娘?”
陆酩瞥了阮时迁一眼,淡淡道:“几个月也好,几天也罢,都是我曾亲身经历过的,岂能说忘就忘?”
阮时迁不置可否。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阮时迁说:“听说你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陆酩:“嗯。”
阮时迁啧啧称奇,道:“难得,你竟会带外人入庄。”
陆酩抬起眼睛,语气舒缓,说:“他不是外人。”
阮时迁笑了声,“不是外人是什么人?”他一顿,倏然睁大眼睛看着陆酩,陆酩神色冷静,波澜不惊地看着阮时迁,阮时迁突然伸手去碰他耳下,还未碰着,就被陆酩截住了。
阮时迁说:“我瞧瞧,你是不是谁戴了人皮面具的假陆酩。”
陆酩看着他瞠目结舌的模样,竟莫名的有几分愉悦,慢慢地喝了口茶,道:“如假包换。”
阮时迁神色复杂地看着陆酩,“相交数载,我竟不曾看出你有断袖之癖,是我眼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