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和他对视半晌,恍然大悟,又回头朝楚恒无辜地眨眨眼:“不怪我。”
楚恒一看站着的纪婉柔,后者脸上不复方才的得意之色。男人见她双手握紧眼神阴鹫不由得皱眉。
楚恒:“怪你,太扎眼了,抢了大小姐的风头。”
楚恒这话也没压低声音,顿时传遍了大厅每个角落。
场面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第57章 查案
在大多数时候楚恒都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 从这路上他对白玲就能看得出来。
但今天不知道为何没有给纪家的小姑娘留一点面子。
纪婉柔手上的扇柄都快被捏断了。
潘飞松无声地“哇”,悄悄凑近周清衍:“楚公子原来这么蛮横的吗?”
蛮横这个词逗笑了周清衍。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玩意儿在一片寂静中给了潘飞松一个意味深长而又无奈的眼神。
事实上,这里是纪家的地盘, 今日又是纪婉柔的及笄礼, 楚恒此言说得极为不客气,甚至遭人嫌恶。
纪婉柔那点想引人注目的小心机逃不脱周清衍的法眼, 不过青年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别人想要, 拿去就是。
楚恒从不着急洗清自己“侍妾”的身份,但对周清衍偏心到此种地步:但凡旁人有一点不好的心思,男人都觉得是天大的冒犯。
周清衍能懂,无奈之余不可否认心中的幸福感。
思及此,又过了半晌周清衍方才打了圆场:“皮相只是身外之物,纪姑娘别误了吉时才好。”
纪婉柔仿佛惊醒般瞪大眼睛, 脸上的冷意和嫉妒被压了下去, 露出甜美温柔的笑意, 顺着及笄的事宜做下去。
一群人平平淡淡地看完了纪婉柔的及笄礼。纪母果然很疼这个女儿,及笄所用的各项首饰, 无不都是千金难求。
周清衍若有所思:“这倒奇怪了。”
隔了一个座位, 纪丞眸光一闪。
及笄礼过, 纪家还给各位宾客准备了宴席,男人们有小厮们带着前往前厅,女眷们则跟着纪母前往后院。
方才楚恒出言不逊, 纪父居然还想留他们下来吃席,话里话外间尽是巴结之意。楚恒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和周清衍默契地对视一眼。
吃席自然是不可能的, 周清衍能来都是看在巫蛊之术的面子上。
阿蔷正打算有礼有节地回绝纪老爷, 纪婉柔迎面走了上来——短短的时间她换了一身粉裙。
芳华正茂的姑娘穿如此鲜嫩的颜色正是相得益彰。
“我家小女仰慕国师大人许久。婉柔, 还不过来见过两位大人。”纪父朝纪婉柔道。
纪婉柔一来就先给周清衍施了一礼:“婉柔方才冒犯,还望国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楚恒默契地停在周清衍身边。后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愈发强大,闻言面不改色:“哪里的话。”
纪婉柔露出隐秘羞涩的笑容,声音又软又轻:“小女子早就听说国师盛名,今日得见是小女子的荣幸。”
“方才白裙多有冒犯,还望公子莫要怪罪。”纪婉柔说着又朝楚恒行礼。
这行为可比方才她爹讨喜多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恒瞥她一眼,冷淡地敷衍了两句。此后一行人出了纪府,回到驿府。
这么一折腾,就去了大半天。
一进驿府楚恒就立马把周清衍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在床上。周清衍如今腰上没力气,无论怎么坐都不会舒坦的,最好的就是躺着有人按摩。
周清衍一躺下去就轻微地舒出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把被子垫在了身下,问道:“纪家这场及笄礼你觉得如何?”
楚恒没有回答,而是先把周清衍身后的被子扯出来——引起了周大爷的不满,再趁着周大爷还没来得及开金嘴前塞进一个软枕。
枕头软硬适中,比被子舒服多了。
周清衍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尾不自觉地向上愈发像只勾人的红狐。
红狐不甘寂寞地伸出爪子挠了挠旁边的饲养人:“说话。”
“不好说。”楚恒反手将他不老实的爪子抓在手心,“纪家老爷夫人都很疼女儿,但及笄礼又办得极为不是时候。”
周清衍点点头。
楚恒又道:“行为两相矛盾,不如看看纪家周边的人有什么线索。”
周清衍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你的人已经查到消息了?”
楚恒眸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听听看?”
周清衍毫不犹豫:“听。”
楚恒把人叫了进来——都是熟人。
陆强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在薛文瑧身后,后者穿了身青色的长衫,初春时节折扇片刻不离身,没扇周清衍都觉得阵阵凉意。
薛文瑧淡淡笑着:“见过······”
周清衍摆手打断他:“说正事。”
薛文瑧于是说道:“最初巫蛊之术的源头是从西街袁家小姐开始的。”
“袁家是开布庄的,底下有一批织工极为精巧的绣娘,所以布庄的生意年年翻番。”薛文瑧道,“袁老爷膝下一儿一女,女儿袁巧巧一个月前死于房中,浑身溃烂脓水遍地。”
“袁巧巧多大?”周清衍立刻问。
周清衍不愧是在嘉兴帝手下全身而退的人,一言抓住了要害:“十五。两个月前刚及笄,原本会被许配给太守的小儿子。”
崔应的小儿子。
“袁巧巧死后,街上陆续有刚及笄的少女莫名死去。”薛文瑧顿了顿,“除了都是十五十六的年纪外,没有共同点。”
这时陆强突然拉住了薛文瑧的袖子,眼睛直直的:“潘家。”
“嗯,我知道,我马上要说。”薛文瑧回身轻声道,看向陆强时眼神总是十分温柔。
“东街的潘家也是城中有名的大户。潘家小辈嫡系只有一个少爷字飞松。”
楚恒了然,点点头。
“潘小少爷有个庶弟,野心勃勃。潘老爷大概是为了保全家产,让纪家庶出的七公子纪丞嫁给了自己的独子,随后把账本全给了刚过门的儿媳妇。”薛文瑧说起此事只觉得颇费口舌。
“我听潘飞松说,纪丞早在十二岁便不是纪家人了。为何?”周清衍听了这一转,问道。
“因为纪丞十二岁那年,纪婉柔偷了他的诗词赠与崔太守,由此搏了个才女之名,为防止事情败落,把纪丞推进了水里。”
“纪丞被潘家公子所救,从此成了个死人,直到大婚嫁给潘家少爷才重新活过来。”薛文瑧道。
周清衍突然懂了:纪丞做了潘飞松的正妻,管着潘家偌大的家产,尤其潘家嫡系小公子手不能抗肩不能提。
纪丞可不就是个香饽饽吗?
周清衍思索片刻:“纪家办这场及笄礼,或许是为了让纪丞回来。”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商人逐利。纪老爷再疼纪婉柔,潘家的家产明显更为重要。
“纪老爷如此做,纪夫人为何会同意?”楚恒皱眉问道。
周清衍叹了口气,是啊,说不通。
楚恒揉了揉周清衍的头发:“倒也不必着急。纪府走不通,咱们去袁府看看。”
袁府比起奢华的纪府显得朴素许多,朴素典雅,上上下下都着缟素,一派穆然。
袁家小姐袁巧巧,虽然相貌平平,但温柔婉约待人和善,虽然比不得纪婉柔光彩夺目,但袁家上下没有哪个不疼爱这个小姐。
过了一个月,周清衍看见袁老爷时,后者仍旧是满眼悲伤。
“小女的尸身由仵作验过,如今已经入土了。”袁老爷声音难掩疲态,“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周清衍听说袁老爷今年才四十,短短一个月已经是满头华发。
半晌,楚恒才道:“袁老爷节哀。我们不是来叨扰小姐的,还望老爷许我们进袁小姐闺房看一看。”
没出阁女子的闺房自然是不能随便进的。
“人都没了还谈什么闺房?”袁老爷叹了口气,“之前太守已经派人搜查过许多遍,你们想进便去吧。”
袁巧巧生前的大丫鬟带他们穿过花园,推门进去
那是一座十分雅致的小院。入眼是实木的桌椅,桌上白瓷瓶中摆一束梨花,屏风上的茂林修竹栩栩如生,左边圆拱墙上放下浅蓝的帷帘,右边摆了一张绣架和一把古琴。
再没了其他东西。
大丫鬟叫蜡月,跟着他们四处查看,便走便抽搭:“小姐走了之后,夫人都不敢进这间院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睹物最伤人。
周清衍无言,眸光落在绣架上:“你家小姐时常绣东西吗?”
“嗯。小姐绣工可好了,平日就爱摆弄绣架。”蜡月道。
周清衍走过去,只见绣架上是一个还没有绣完的风景图——高山泾河,远雾盘绕,雾中隐约露出一只翅膀——线断在翅膀处
翅膀的最前端,露出一星点极为不明显的红。
周清衍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点红上:“你家小姐爱用红线绣鸟?”
蜡月愣了愣:“怎么会。红鸟犯忌讳的。”
红鸟不是凤凰就是红鸾,前者非皇家不可用,后者主春鸾心动。袁巧巧素来乖巧听话,做不出这种事来。
楚恒突兀地一皱眉,一把拉起周清衍的手。
蜡月下意识地惊呼:“国师大人,你的手!”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小可爱们,昨天没更新,主要是昨天换榜,轮空后心态不太好(鞠躬),这本小说数据一直起不来,处于那种隔两天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写不好这类文。不过现在大概是想开了,无论数据好不好都要把它认认真真地写完(鞠躬)。
第58章 纪婉柔身死
周清衍往自己手上看去, 指尖摩挲了一下:“有些像你们女儿家用的胭脂。”轻轻一稔会变成粉末状。
楚恒看着周清衍食指和拇指上明显的红痕轻微蹙眉,随即抓住后者的手腕,朝蜡月道:“劳驾能打盆水来吗?”
周清衍突然停下, 温热的指尖小幅度地在楚恒掌心剐蹭了几下——感受到男人掌心突然升高的温度和紧绷的皮肉, 这混蛋玩意儿十分满意地笑了笑。
此人在外人面前素来是装的人模人样,眉眼丝毫未动, 只有笔挺的鼻梁稍稍一耸, 唇瓣微抿轻勾,端的一派儒雅公子的风范。
他对腊月说:“姑娘有劳了。”
蜡月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微微一愣,又被这话唤回心神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打水,二位贵客稍等片刻。”
蜡月说完走了出去,边走边忍不住回想那两只手。都是男子的手,却意外地和谐, 没来由地让人羡慕。
这一厢蜡月刚刚走出去, 那一厢楚恒狠狠地一咬牙, 绕到了周清衍身后——把后者的两只手全擒住。
这是个楚恒很熟悉的动作,熟悉到男人如今喉结下意识地一动。
楚恒下手知道轻重。周清衍并不觉得疼, 这人全然没有一点受制于人的自觉, 桃花眼眸光促狭, 眼尾一挑:“楚公子,你想什么呢?”
周清衍此人,逢人只管笑三分, 心意未曾抛一片;对着楚恒就仿佛打开了所有的外壳——露出里面爱玩闹的性子来。
楚恒闭上眼睛:“手别乱动。”
周清衍不太满意:“子渊,你绑着我还说我乱动?”
“我说方才!”
“子渊, 你心跳得好快啊。”周清衍定了定, 忽然勾唇一笑, 说道。
这笑又和方才对着蜡月时的笑不同, 平添三分生气。
楚恒气息顿时一噎,手上一松。
周清衍轻松抽回手,转过轮椅,食指勾着楚恒的下巴,眨眨眼睛偏头笑道:“宁心静气,子渊,是什么,让你心不静呐?”
“二位公子,水来了。”就在此时蜡月推门进来,端着一盆热水。
楚恒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清衍已经将手收了回去,端端正正地谢过蜡月,半点不复方才魅人的模样。
楚恒一时气结——又被这祖宗摆了一道。
不过,如此也好。至少他方才的模样没被别人看了去。
周清衍手上的颜色看着清浅但是很难洗去。青年在水中搓了搓手指,洗的差不多才拿出来,指腹上还留有淡淡的红。
蜡月奇了:“这胭脂怎的这般难洗?”
周清衍看了眼手,笑道:“或许这不是胭脂呢?”
蜡月闻言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随后周清衍和楚恒又在房里逗留了会儿。袁巧巧的衣物服饰大多古朴典雅,也因此那套正红的嫁衣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蜡月一见嫁衣就忍不住红眼:“这衣裳还是小姐亲自绣的,那晚小姐就是穿着它······”
蓦然之间周清衍回头看她。
蜡月顿时一愣,慌忙解释:“我家小姐不是水性杨花。小姐早与崔小公子定有婚约,只待天气暖了就成婚。那日,那日小姐只是想提前穿穿衣裳。”
未嫁之女在家不可穿红衣是从前朝留下的风俗。
前朝皇帝认为红衣血煞太浓,没嫁人的女子阴气重压不住,容易滋生邪祟。
后来原国建立后,这风俗也一直沿袭了下来。
周清衍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在意的是另一个点:“袁小姐只在那一天穿过嫁衣吗?”
蜡月点点头,复又垂头:“崔小公子本想把嫁衣带走,我家老爷和崔大人都不同意,崔小公子一直都没放弃。”
死过人的红衣自然不吉利,更何况袁巧巧只是个没过门的准儿媳,崔应不同意太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