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帝就算不听至少也不会堵大臣们的嘴。
就算齐均庸结党营私中饱私囊,丞相中也还有赵相和魏相两个人在其中斡旋。
现在可好,丞相一家独大皇帝刚愎自用。
燕恪冷眼旁观心中没有一丝感情。直到七八个侍卫押着柳衾上来,林娘不在,孩子被柳衾抱在怀里。
燕恪的目光几乎眨也不眨地全落在柳衾身上。柳衾还是一身很朴素的衣裳,头发被一根木簪束住,脸色比起三天前要好上许多,只是眸子底下有一层浅淡的黑青。
没睡好吗?是孩子吵你休息吗?
“跪下!”侍卫重重一棍子打在柳衾腿弯处逼他下跪。
其实就算不动手柳衾也会跪的,但是这么一棍子打得他猝不及防顿时往前扑倒——他怀里抱着孩子腾不出手,眼看着就要脸着地摔在地上。
燕恪霍然起身:“阿衾!”
一双青白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柳衾,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还不忘探头看了眼孩子,侃道:“长得真标准,肯定是像娘。”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很有标志性,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声音,曾经在场的多少人恨之入骨。
“你是谁!”
“是周清衍!周清衍没死!”
“快来人把叛贼拿下,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
一瞬间殿内乱成一团,全是一片保护皇上的声音,燕雎站起来时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侍卫,霍杏妤抖得像个筛糠被挤在燕雎和侍卫中间,只能尽全力护着肚子,俏脸上一片花容失色。
燕雎厉声质问:“燕恪,你不是说叛贼已经死了吗?”
燕恪还没说话,只见那人慢慢摘下了丑陋的侍卫帽,露出一张清俊而绝美的脸,眉眼妖艳而凌厉,略微抬高下巴显出分明的下颚线。
他眉眼弯弯,手中银月锋芒毕露,瞬息间柳衾身边的侍卫已经齐刷刷地倒地:“大皇子,别来无恙。”
燕雎脸上有一丝的羞恼,他已经登基了半年周清衍却还是管他叫做大皇子,不就是不肯承认他是皇帝吗?
其实周清衍作为叛贼,承不承认他是皇帝并不要紧,只要群臣承认他是皇帝他就是皇帝。周清衍这么说只是为了激怒他,又或者只是为了恶心他。
周清衍把柳衾拉到最边上:“哥,你往旁边站小心别被伤到。”
顿了顿周清衍又道:“实在不行就把这小孩儿当暗器扔出去,反正是燕恪的孩子不扔白不扔。”
孩子在他怀里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甚至朝着这个很像柳衾的人露出了一个笑。
周清衍这话非常孩子气,惹得柳衾哭笑不得——心里那份不由自主的紧张忽然就消散了。
三日前柳衾破解了燕恪在桌布上留下的讯息,随即当晚周清衍就出现在了他的宫殿门口——无声无息的甚至没有吵醒林娘。
周清衍安顿好柳衾,才又慢悠悠地抹掉银月上的血,剑锋直至燕雎:“要不猜一猜你身边那群酒囊饭袋究竟能挡住我多久?”
这话不知透露出了什么讯息钱云儿猛地抬起了头:“你!快来人,把······啊!”
话还没说完周清衍的身影已经飘然而至,一剑封喉,血溅在青年青白的脸上,他转过身时面无表情眸光森寒,一瞬间宛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厉鬼。
钱云儿徒劳地双手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脖子,喉咙里传出“咯咯咯”的声音,眼珠不住地往前凸,爆出许多的血丝。半晌颓然倒地。
“鬼,是鬼!”大臣里有人忍不住失声尖叫,哆哆嗦嗦地往外跑,这倒引起了周清衍的注意。
青年径直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其实是很滑稽的一幕。
燕雎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但侍卫都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起不了什么大用,正儿八经的中坚力量禁军却至今毫无动静。周清衍一人一把剑独挑整个大殿。
周清衍就算真是武功盖世也不过是单枪匹马,如果是嘉兴帝在位,江砾带着禁军车轮战都能累死周清衍。可惜嘉兴帝死了,江砾也死了,剩下一堆酒囊饭袋在这里面。
唯一一个有点脑子的钱云儿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周清衍一剑送去见了阎王。
周清衍乐得陪燕雎在这里耗,也不急着动手,反而笑眯眯地坐下来吃了两颗葡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叛贼拿下朕重重有赏!”燕雎见状气急败坏,他的皇宫他的宴会就这么被周清衍当做了游乐的地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的确确有不少侍卫冲了上去。
周清衍眸光一闪,身影鬼魅似地飘进侍卫中间打乱了他们的阵型,手腕轻微地抖动银月咻咻咻地在几个人脖子上一闪而过,下一瞬地上已经齐刷刷地躺了一片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屋内。
霍杏妤怀胎八月娇生惯养的如何能受得起这种折磨,当即下意识抓住燕雎的手干呕起来,后者如今宛如惊弓之鸟被她一抓立刻把手抽了出来,恨不得四周布满侍卫。
霍杏妤好险没摔倒。
角落里燕恪犹豫着想移到柳衾身边问问他还能不能撑,抱孩子累不累。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柳衾察觉了,那人警惕地转过头,默不作声地重新拉开了距离。
燕恪垂下眼睛无言地站回原来的位子。
不远处周清衍嗤笑一声:“方才没注意,我见霍嫔娘娘的相貌倒是像极了一个故人。”
燕雎不知是被戳到了哪处痛脚,当即恼羞成怒:“小小叛贼竟敢如此猖狂!难道整个原国还找不出一个可以治你的人!”
周清衍轻笑:“若是有,我如今也不会在这了。”
燕雎顿时哑口无言。
周清衍又重新看向霍杏妤,摸了摸下巴:“霍嫔娘娘,没人告诉你你和先皇身边某个人很像吗?”
霍杏妤脸色惨白,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别开眼没有看他,咬着嘴唇也没有问下去。
周清衍见她不问也就懒得说了,只是心里无端升起一阵讽刺感。
嘉兴帝当年能登基就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周清衍原本以为他登基之后不肯放过苏青就已经很讽刺了,没想到燕雎登基之后会更为滑稽,仿佛弯弯绕绕地过了那么多年,事情还是没能绕出轮回。
他和楚恒,也会在这个轮回里面熬到死吗?
周清衍冷不丁想起,不过刚想到这里旁边燕恪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清衍触及燕恪不太耐烦的神情,乐了:“慌什么,不是还没到时辰么?”
燕雎瞪大眼睛定这样燕恪,后者只是余光瞥了眼柳衾:“迟则生变。”
这一屋子的大臣就这么看着两个人说天书似的。杜风崖终于回过神来:“不对,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禁军呢?”
“禁军为什么不来保护皇上?”
周清衍回过头看他,一扯嘴角:“你猜?”
第94章 大结局
江砾在世时就是个受气包子, 嘉兴帝前面重用周清衍,之后扶持鲁艺,鲁艺没了又来了个钱封。
但这都不影响江砾是个老好人, 也是个有才能的人。
从他敢于站出来保护皇上就能看得出来。
可惜江砾一家步了楚家的后尘, 现在只剩一个江旭韩流落在外。
接任禁军首领的人姓齐,叫齐宿, 原名不详后来改姓齐, 也不知和前丞相齐均庸有什么关系。
今晚皇上设宴款待群臣,齐宿也想去混个眼熟,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结果还没等他收拾齐整进宫,面前忽然窜出一个人。
“你是谁?竟敢擅闯皇宫!”齐宿一把抽出长剑,喝道。
来人没出声, 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刀法诡谲不似常人, 且一上来就是刀刀致命。
齐宿勉力抵挡了几招,一着不慎被一刀砍下了头, 头颅咕噜噜地滚进了御花园。
杜如异摘下斗篷, 感叹了一句:“宫里有人当真是方便多了。”
有了景王的暗地里的帮助, 他们来去皇宫几乎没什么阻碍。
杜如异没有多耽搁时间,她按约定好地发出了信号。
火红的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爆炸,刹那间照亮了一部分的夜空。
这点烟花的声音被大殿内惊慌失措的尖叫完全盖过。
杜如异知道, 顾枪云等人很快会带着大军冲破城门的阻碍。
京城内的军队今夜全部沉浸在升官加爵的兴奋中,各个喝得酩酊烂醉。
只有花娘坐在一堆说荤话的男人中间自顾自地哼着歌绣她的刺绣。
作为女子, 她没有得到应得的奖励, 但她不在乎, 皇上已经赏了她很多的胭脂水粉金银珠宝, 她非常满意。
花娘所在的组织是大太监曹毅一手组建的,在这半年内一直死掉了大半人,唯一一个任务成功的只有花娘。
任务结束后,花娘被编入燕恪身边的侍卫,为燕雎在暗处监视着燕恪。也因此留在了军中。
她是今夜第一个发现端倪的人。女人看见了天边炸开的烟花瞳孔猛地一缩。
“有人攻城了!”花娘猛地丢掉了绣花针大声喊道。
女人轻细的声音很快淹没在男人们侃侃而谈的哄笑声中。
“将军,还请立刻派人前去增援,敌军肯定在聚集兵力准备攻城。”花娘去找了副将。
副将也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地看着她:“胡说,哪还有敌军,我们可是在天子脚下!”
将士们哈哈大笑。
“对啊,哪里有敌军。不都被我们打败了?”
“女人啊就是爱多想。他们能从江南东路过来我把头都拧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花娘心急如焚。
她知道这里的人都对她作为女子从军多有不满,副将从来不出兵她也无可奈何。
对了,去找皇上,皇上!
花娘还没走出几步,城门□□发出一阵巨大的声浪,刹那间火光冲天,宛如巨龙盘旋在半空中,一口吞并了大半个城门。
副将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真的有人攻城?”
“来人快去禀告王爷和皇上,弟兄们拿上兵器跟我走!”副将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提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花娘第一个跑到了城门口,那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城门□□生生被炸出一个大洞。
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锋利的刀刃迎风劈下,直戳头顶。
刺啦一声。
花娘肩膀上飙出的血全洒在齐白脸上。
几个将军底下的将士还在拼了命地攻城,齐白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踩着尸体爬上了城墙,看着花娘的眼睛凛冽面无表情。
“是你杀了凝月,掳走了柳衾。”齐白的刀卡在花娘的肩膀上,手臂上青筋暴起。
齐白当时把花娘带回来实属无奈,但是他没想到为此会害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凝月才十四岁。
花娘的嘴角渗出了丝丝的血迹,她一句话也没说口里吐出一口痰被齐白侧头避过。
女人硬生生把刀从肩膀上拔了出来,纤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却死活仰着头,一双眼睛鬣狗似地紧紧盯住齐白。当初她进楚府时周清衍心有疑虑曾经让方伯去查看她的精神状态。
方伯也的确说明此女神志与常人不同。
而现在,这种不同尤为强烈。你说她手段残忍她又会极其温柔地对待身边的花鸟鱼虫,你说她是个普通女子杀起人来比一般的士兵还要干净利落。
花娘拔出刀就地一滚躲开齐白的第二刀,嘶哑着嗓子喊道:“那是她该死,她侮辱陛下就应该被诛九族!”
她满心满脑都是燕雎,仿佛燕雎是她最亲近的爱人。但是这个人却把花娘放到了最危险的地方,不给后路不给后援,让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为他付出一切。
齐白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当头又是一刀:“下去给凝月偿命!”
花娘堪堪滚地闪开,但是下一秒就被齐白挥刀斩断了背脊。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只有不甘的血泪在眼眶中回荡。
齐白喘了口大气忽然觉得有些脱力挣扎着往后踉跄了一下,远光瞥见冲过来的守城士兵又提刀砍杀了两个,就这么几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觉得疲惫不堪。
“齐白,闪开!”闫华辉在登墙梯上被砸下去好几次,这会儿顶着一头的血拼命喊。
齐白背后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一回头守城副将手持大锤狠狠地朝他砸下:“去死吧!”
大锤砸下来的瞬间齐白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要死在这了。
但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齐白睁开眼时有个人挡在了他前面,长剑横挡在胸前恰好挡住了铁锤的攻击,剑身被巨力砸到想里凹陷,但硬挺着没有断裂。
“能动就快走。”是楚恒的声音。他双眼蒙了黑布只靠着一双耳朵听音辨位,能用剑挡住铁锤就已经是运气使然了——他本来打算用身体硬抗。
齐白顿时一个激灵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刀刺向守城副将的腰腹——逼得对方不得不移开铁锤闪身退让。楚恒这才得以脱身。
男人耳朵敏锐地动了动,长剑骤然脱身而出将前面两个士兵斩杀于地,但在此时背后却不得已中了一剑,血糊了满背。
但男人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转手杀掉士兵,对着齐白轻声问道:“守城的将领在哪儿?”
齐白咬牙切齿:“就在前面五步远。”
楚恒点点头:“好。”下一瞬男人冲向了守城副将,只凭着耳力把面前的障碍全部清除,长剑直指守城副将的咽喉。后者惊慌间不断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