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飞云眼睛一眯,顺着谢潜的目光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高台上站得是人还是猫,就平白挨了一记黑虎掏心,推得他差点后退开半步。
谢潜眼一瞪,阴阳怪气道:“还看?好看吗?人家把娇生惯养的双生姐妹花儿一句话送你了,还是什么神女,对救世主可真是够大方的。”
这下子,贺飞云才听明白谢潜的酸味从何而来,但这根本无妄之灾,天降横锅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双生花,什么神女,是他想要的吗,根本不想要!别说好看不好看,他甚至根本没记住人长什么样!更何况,他们贺家世代从未有过娶亲前纳妾的恶习……不对,他家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男丁纳妾,迎一位正妻难道还不够吗!
不过,如今身在敌营,总不能和谢潜闹起来,秉持着安抚为上的想法,也带着一部分撇清干系的意思,贺飞云正色道:“谢潜,我不会接受。”
谢潜那刚竖起来的一身倒刺,显而易见地收拢了下去,重新恢复成平素和善又绵软的模样,只是,区区口头上的保证,还不足以让他完全消气,便撇撇嘴,道:“唉,长得俊就是得天独厚。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有人接连不断地主动送上门来。”
贺飞云:“我也无法,劳你多多担待。”
谢潜:“……”
他本来没那个意思,也被这话引得起了那个意思,贺飞云这是想干什么啊,怎么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明目张胆地说出这般引人遐想的话啊!
谢小郡王又臊又气,想发火心里又有点甜,思绪飘啊飘啊的,甚至飘到自己站在贺家厅堂,以半个当家的身份撵人了。
那边贺飞云却像没看到他的异样似的,又道:“况且,昨日午饭是我主动来找的你。”
谢潜:“………………”
好的吧。
看在上一句的面子上,本郡王只好勉强接受这糊弄了。他叹了一声,无奈道:“唉,贺将军的情谊本官领会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做个大度的,允她们跟着一起回西营罢。”
贺飞云本以为谢潜会想办法拒绝,即使谢潜不方便出面拒绝,他也不会允许勒墨族往西营中塞人。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便听谢潜又道:“唉,便是只有一秒的名义,就够让本官窝火的了,可……若我一人生气,能换许多人早些脱离苦海,那便是值得的。”
闻言,贺飞云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轻叹一声,道:“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两人目光相遇,万千思绪尽在不言中。正在这气氛正好,旖旎渐浓,无暇旁顾的时刻,勒墨信众的人群之中,倏然窜出一道黑影。那黑影手中,闪过一道不祥的闪光,却是直奔谢潜的胸口而来。
此时,谢潜、贺飞云相对而站,黑影袭向两人之间。电光石火之间,幸亏谢潜有武功底子,反应又快,及时向后倾倒,身体后折了将近九十度。刀尖将将擦着他胸襟而过,接连划破好几层布料。在几乎同一时间,贺飞云立即出手,闪电一般一把按住了刺客的手腕,拦下了匕首的后续追击。
然而,袭击还远远没有结束。却见那刺客毫不犹豫地一转手腕,刀尖随之向贺飞云的方向旋了近半圈。贺飞云无奈,只好暂且松开。刺客像早有预料一般,立即换手,来不及收势的刀尖,将他自己的手臂划出一道淋漓的伤口,然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再次向谢潜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刹那间的对峙,足以让谢潜、贺飞云认出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去不回的杨三。可如此短暂的间隙,又不足以令刚刚站稳的谢潜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仓促间,仿佛心有灵犀,谢潜与贺飞云在电光火石的功夫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同时出招,一人锁喉,一人锁臂,转瞬之间,两人合力,将杨三扣得动弹不得。
然而,这个时候的杨三,和分开时的杨三状态完全不同,甚至判若两人。只一个对视,那布满血丝、充斥着仇恨的眼神,便令谢潜心中一凛。不等贺飞云一句“小心”的提醒说出口,杨三便神色癫狂地挣扎了起来。他浑然忘我,口里发出野兽似的嘶喊,力气更是大得异常,只一下,便把猝不及防的谢潜甩开了好几步。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便是贺飞云有劈山之力,竟也制不住杨三疯狗似地挣扎,僵持了半个回合,杨三猛然一抬头,恶狠狠地盯死了谢潜,喝一声:“狗官,还我命来!”便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巨力,居然将贺飞云甩开,又一次攻向了谢潜。
变故来的太快,任谁也没能想到,杨三这一个平均水准之下的大头兵,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连爆发。
此一时,谢潜在前,杨三在中,贺飞云在后,虽然尚有半步的余地,却缺乏可供闪避的障碍物,在无法确定快的过杨三的前提下,谢潜能做出的躲闪非常有限。
紧随其后的贺飞云,从防卫到追击无缝衔接,一拳砸中杨三的后腰软肋。然而,杨三竟向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毫无凝滞地持续着追击。
眼看着杨三越迫越近,谢潜只好发挥丰富的逃跑经验,格挡招架,躲闪腾挪,惊险地躲避着一个又一个的杀招。
明明是二打一,却被不要命的杨三稳占了上风。贺飞云已经顾不上再留手,一拳一腿,都必然伴随着碎骨的闷响,然而,对于阻止杨三的攻击却收效甚微。
三人一个追一个,串葫芦似的在广场上游斗,眼看距离晨祭的高台越来越近,再继续下去,杨三手里的凶器难免殃及人群。无可奈何之下,谢潜只好不再退避,抽出平时用以装模作样的折扇,作为阻挡的武器勉强一用。
不论招数多么稀松平凡,可若不在乎自己的命,便能牢牢占据“勇”之一字。谢潜回掌还击,杨三闻风不动,可那匕首的攻袭再粗浅,都足够让谢潜躲得焦头烂额。
没几个回合,却听刺啦一声,锋锐的匕首已然穿扇面而过,直直刺向谢潜的胸口!
第64章 暗藏杀机
在竹楼广场之上,一侧的勒墨族人在进行惯例的晨祭,而另一侧,则发生着一场生死一线的较量。
上好的湘妃竹扇,在与匕首的过招之间,不停被划出刺耳的噪音。毕竟是常用的爱物,谢潜在惊险至于,难免为之心疼不已。
然而,危机关头,怎么能容下半秒的分心,一刹的分神,锋锐的匕首已然穿扇面而过,直直刺向谢潜的胸口锋锐的匕首已然穿扇面而过,直直刺向了谢潜的胸口!
这厢的骚动,很快引起了巫师的注意。他虽然揣着私心,厌恶又惧怕着这真正掌管黍郡的谢潜,却不能让这郡守在他的院子里真正出事。等他看清楚状况,顿时脸色都变了,慌慌张张地道:“散开,都散开,来人,快把匪徒按住,绝不许他在萨满大神和救世主面前逞凶!!”
巫师一乱阵脚,台下的信众们只会更加慌乱,所有人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更有人大叫道:“不好了!见血了,晨祭见血了!!要坏大事了!”
巫师破口大骂:“还管什么吉不吉利,上长棍,比起见血,郡守死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他在台上跳着脚着急,可无论他还是打手,都离战圈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实在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疯的杨三,将手中的利刃刺向这一地之主的胸膛。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刹那无限延长、变慢。
谢潜瞪圆了双眼,瞳孔放大,紧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夺命刀尖,已经来不及躲了。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在极近的距离感受着死亡的气息。然而,下一瞬,骤然而来的失重感,便又一次令他与死亡擦肩而过了。
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和速度,将他从死亡的手中夺离,又错身将他护在了身后。
然而,谢潜还没来得及有半分松懈,便惊悚地意识到,那凶残的匕首并没有停下,更没有被挡开,而是没入了那人的胸膛之中!
贼人怎敢!!!
谢潜的眼里,闪现嗜血的红光,在理智能够进行思考之前,人已经行云流水地付诸了行动。他张手一扣,拧住杨三持匕的手腕一记反扭,膝盖紧随而至,狠狠一撞侧肋,再拼着全身之力使劲一踹,生生将杨三踹出了好几丈的距离。
但还没完。杨三倒飞出去,接连撞翻了一连串的村民,而谢潜紧随其后,不等他落地,便冲他落下雨点般的攻击。
所有学过的,几乎从来没用过的攻击招式,谢潜不管不顾,一股脑向杨三身上招呼过去。他的视野里蒙上了一层红彤彤的血色,可他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甚至不知道牙关已经被咬出了血,更不知道自己身上、脸上,也都沾染了血迹。
有人拉扯他,有人在他耳边呼喊,可谢潜不想听,不愿意听,发狠地甩开所有人,不止打了多少拳,直到被一个带有青草气息的怀抱抱紧,把他整个人强行抱起来,带出人群,他才终于发出困兽似的喊叫道:“放开!孤要他偿命——!”
“不需要。”
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之中,一张俊俏的过分的脸,正逐渐变得清晰,单边的眼罩微微歪了,露出几分遮蔽其下的伤痕。
谢潜下意识想把眼罩扶正,可刚抬起手来,便发现指缝间正洇着丝丝的血污。他只好失望地把手放回去,道:“那个……将军,你的眼罩歪——……”
贺飞云却打断了他,道:“不值得。”
谢潜:“……啊?”
贺飞云:“匹夫不值得脏你的手。”他完全没在意什么血污,轻轻握住了谢潜的手。
可是……孤的手已经脏了啊。沾了那么多,好想洗洗手,可惜现在连竟不能帮你整理仪表。谢潜有那么一瞬间的沮丧,可随即幡然回神,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道:“贺飞云!你的伤——凶器呢?!刺入伤是不能立刻拔出、来……嗯?”
他摸向贺飞云的胸襟附近,紧裹的劲装襟口,利刃划破的痕迹清晰可见,可往里一层,中衣却是完好无损的,更别提更靠里那根本看不出任何伤口的皮肉。谢潜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揪着那层薄薄的布料来回翻看,终于,在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形状无比眼熟的压痕。
谢潜:“……这是什么?”
贺飞云叹了一声,摊开手掌,亮出手心的碎片,道:“抱歉,不慎损毁你的赠物。”
谢潜:“……”
贺飞云:“日后寻到合适的匠人,我修补来再佩戴。”
谢潜下意识回:“好说好说,不急不急,咱们从长计议。”接着,他的嘴角便开始不自觉地一点点勾起来,直到勾出非常明显弧线,眼中更是现出掩不住的喜意来。这块玉,他曾天天拿在手里把玩,睡觉也舍不得撒手,经过醉酒乌龙世间之后,便再找不到了。当然,他心里猜测,十有八九是被贺飞云拿去了,如今不仅获得了证实,还得知贺飞云一直把这块玉贴身佩戴,简直是一桩意外之喜。
更妙的是,正因贺飞云将其贴身佩戴,才在今天这场祸事之中侥幸毫发无损。
心爱的玉石虽然碎了,但……碎得好,碎碎平安啊!
真是、真不愧是……趋吉避凶的一块神玉!!!
方才精神绷得太紧,现在松懈下来,才渐渐感觉到了疲惫。他颓然窝在贺飞云怀里不肯起来。贺飞云不仅不阻止,反而就着半搂半抱的姿势席地坐下,好让他倚得更舒服些。
谢潜抬头向杨三的方向张望,还没看清楚什么,便看到小袖从一个分裂成了一双。他揉了揉眼睛,恍惚了好一会,想靠过去再仔细看看,却被贺飞云强按了回去。谢潜无奈,不过他也并没有真心想起来,便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只等那两个小袖主动走过来,他才终于认清楚,另外一个分明是留守西营的小桃。
谢潜不由道:“我没叫你过来啊?”
小桃气得两腮鼓得像仓鼠,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手帕,强行拉起谢潜的手,一边温柔地擦血污,一边冷酷地训斥:“你还好意思叫我过来?过来给你收尸吗?!一整夜了没半点消息,要不是神骏还知道回来报信,我都怕你被野狼啃光了!真是的,这么多人,怎么别人都能好生生不出一点事,反倒你这金枝……个柔弱书生受这么重的伤!”
谢潜被念得头大了一圈,赶紧澄清:“我有什么事啊,我好得很,不信我起来溜一趟拳给你看?”
他刚要举起手,被小桃毫不客气地拍回去,呸道:“乱动什么呢,再动就给你捆上,回去上完药养好了再放开!”
谢潜不动则已,一动也觉得手掌手心到处都疼,也不敢顶嘴,只道:“那个杨三——”
“早绑好了,就等着押回西营严审!”陈莽分开人群,咋咋呼呼地过来,道,“这贼的母亲害病,说是晨起有一会摸不到气息了,便认为是大人害的,要你偿命。”
“……啊?”谢潜茫然摸不着头脑,哪跟哪啊,杨三母亲生病,他连人都没见着,这账也能算到他的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莽压低声音,道:“这儿的人——”他指了指脑袋,“都有点毛病吧。说外人进村会招来厄运,病重、病死都是厄运所制。”
谢潜无奈,只好道:“罢了罢了,那……这杨三的母亲,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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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后再说,嗯,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