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潜:孤不信,不然先试一个?
贺飞云:……
第65章 王八蛋!
一提杨三的母亲,小袖神色更显气愤,道:“还能怎样?活好好儿的呢!人是得了病,却是不吃不喝饿出来的病!什么饿着更敬重萨满大神啦,还要拉着别人一起挨饿。但凡好吃好喝养一养,要不多久就能好起来!”
“那怎会……”还能生生把自己饿死了么?
小桃一叹,又拿出另一条崭新的手帕给他擦脸擦嘴,道:“主子你可少说两句吧!怎么这么多的血,是受了内伤还是怎么了,手上也是,太吓人了!回去赶紧让狗子帮你好好诊一诊,免得落下了病根。”
谢潜刚张了张嘴,小袖心领神会,赶紧解释道:“害!主子是想问,怎么会误以为人去了是吧?你想啊,老太太本就呼吸轻,又饿得没力气,睡眠深了,停喘了一会,等翻个身、或者换个睡姿自然就续上了。”他越说越恨,咬牙道,“谁想这愣子杨三,一试鼻息就急慌慌地来找主子的麻烦!王八蛋,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赔不起主子这一身的伤!”
谢潜连连摆手,示意:好啦好啦,不要这么激动。
然而小袖还没安抚下来,小桃又跟着激动起来,手帕一扔,直接骂道:“都怪这鬼地方风水不好!哪儿哪儿都又潮又见不到光,不闷出病来才怪!不行,光抓一个杨三哪够啊,那个打扮怪模怪样的是这儿的管事吗?看我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小袖一撸袖子,也站起来,怒道:“正是他!走起!!”
双生子一对眼神,雄赳赳气昂昂、气势汹汹去找巫师的不是了。
谢潜试图阻止,可惜动作比平时要慢了一点,不仅没阻止成,连一片衣角都没捞到。他只好叹了一声,试着从贺飞云怀里站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好一直赖在人家怀里……
哪知他刚有点动作,贺飞云却拿起被小桃丢下的手帕,也捡起了小桃没做完的活计——将指缝间残留的血迹细细擦净,又将冻的发白的手捂暖和,来回仔细查看一番,他道:“你的握拳方式不对。书院的老师没有教吗?”
谢潜一噎,不好意思道:“碰上打拳我就逃课……”
贺飞云有点无语,把他手心淤出来的血拭干,才道:“用力的方式也过犹不及,以至指甲刺破手心。晚些回营,好好清洗上药,暂时不要碰水。待伤好了,我再教你正确的握拳。”
谢潜先点了点头,又想说,算了,不学也罢,可是刚一开口,嘴角又落下一缕血丝。下巴便被贺飞云托高,掰着嘴仔细验看之后,他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谢潜,道:“漱口。”
谢潜知道贺飞云处理外伤很有一手,乖乖服从,前几口吐出来的全是血水,好在后面的颜色越来越淡了。
贺飞云又喂着喝了不少,才道:“大抵无妨,下次记住,紧张的时候,一定要咬住柔软的东西,免得用力过度,再把牙齿咬出血来。”
谢潜:“………………”居然不是内伤,而是牙被自己咬出了血,刺客没把他怎么样,反倒自己给自己造出一身的伤,这……说出去也过于丢人了吧!他偷偷瞄向贺飞云,不意瞥见,贺飞云的手上、胸襟都沾了不少血迹,明摆着是从什么地方沾来的,顿时心里发虚,怕贺飞云注意到了和他算账,又怕贺飞云注意不到失了仪态。
正纠结着,贺飞云浑然不在意似的,直接将他抄了起来,正巧张校尉过来汇合,便一同走向村外。
张校尉仿佛没看到谢潜的位置,一派淡定道:“禀将军,村中人数已经清点完毕。共有一百八十六户,计一千二百二十八人,其中弱病者近半,剩下的另一半状态也不是很好。”
贺飞云虽然抱着个体重不轻的成年男子,走起路来却和平时差不多,说话也丝毫听不出气喘,道:“抽调军中会些医术的兵卒,带着药箱、用具过来驻扎,顺便看守我们留下的那几样物品。如今事已办妥,不要耽搁,立刻回营。”
张校尉刚应了一声“是”,村口便有一群人哭哭啼啼,吊丧似的推搡着过来。一名脸色蜡黄,瘦得像张纸片的老妇人直接堵在路口,痛哭道:“大人呐——是民妇教子无方,一切都是民妇的错,求求大人不要为难我的儿——……”
另一边,急哄哄跑过来的巫师,也哭天抢地道:“救世主啊,你是我族最后的希望,老朽就是再想不开,再大胆,也绝不能伤害你的随从,更何况这、这也不是随从,还是本郡的郡守老爷呢!我、我……这实在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那杨三自己发疯——”
不等贺飞云回应,紧追着赶来的小桃愤怒道:“混账老头,将军的路是你能拦着的吗?还不赶紧让开!”
小袖上来就是一脚,道:“也不看看你那老树皮的脸,都枯成什么样了,滚开,别拦着我们郡守回去治伤!”
巫师哭哭啼啼,脸上涂的白香粉掉的掉、糊的糊,泪痕和皱纹堆积出沟沟坎坎,看上去三分不像人,七分比鬼还鬼。奇怪的是,每当他一对上小桃小袖的脸,便会吓得一哆嗦,气势生生矮了七八分,竟不敢反抗,就被两个书童一左一右顺利架走了。
然而,巫师走了,还有个更难缠的老妇人。她半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咬着牙道:“我的儿,天神将军,请你宽恕我的儿,他是一时疯癫,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有什么罪过都让民妇来承担吧呜呜呜!将军饶命啊!!”
贺飞云冷冷道:“让开。”
他的音量并不十分洪亮,可语气里明显带着怒意,气势更是不怒自威。便是被他抱在怀里的谢潜,听了这一句,也不由的心中一颤。
那老妇人浑身抖如筛糠,却咬着牙,死死抓住贺飞云的战靴,道:“不……饶了我的儿,民妇可以死明志,只求天神将军饶恕他!!”
几位搀扶她过来的平民也都纷纷拜倒,口中念诵着“救世主饶命”、“救世主救救我们”之类的乞求之词。
为了不伤及病弱的平民,贺飞云只好停下了脚步,但他的下颌线条崩得很紧,抱着谢潜的手也不由自主用上了几分力气。
谢潜暗自叹了一声,杨三惹麻烦,杨三的娘也不是善茬,如今这局面,还是不得不由他出手解决。只是,刚才那一场袭击,恐怕遭受惊吓的不仅是他,对贺飞云或许也有一些打击。否则,为何他清醒至今,腿脚又没有受伤,贺飞云依然不肯把他放开呢?
他拍了拍贺飞云的手臂,示意他放松,却不说让贺飞云放下。只对地上痛哭不起来的老妇人道:“贵公子袭击长官,无论有任何理由,都必须按照军法惩处。所幸本官与贺将军都没有遭受致命伤,所以,他虽然跑不掉挨板子、罚劳役,却不至于丧命。你若只求他活命,那已经可以起来回去了,若要求他免罚——”
老妇人一听,马上停止了哭泣,道:“不敢免罚!大人,民妇怎敢有这样僭越的意思?!多谢大人告知,民妇知晓了,民妇这就让开!求大人万万不要因为民妇的冒昧,加重对我儿的处罚啊!!”
第66章 铺被暖床
谢潜拖长音“哦——”了一声,颇有深意地停顿下来。
直到老妇人惶恐地停止了哀求,他才接着道:“依本朝律令,除了诛杀九族、三族两项重罪之外,并不允许一人犯法,家人顶罚的前例。即便你无端阻拦本官与将军的行程,又以命要挟本官。本官也不可能把你的责罚,落罪于贵公子的身上。”
不等老妇人磕头谢恩,谢潜又道:“你不必谢我,但你的罪责必须自偿还。本官依大越治安条律,判你你囚刑十五日。来人!把她押解西营,与杨三一道关押!罪民杨氏,你可认罚?!”
老妇人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她与儿子关在同一间牢房的话,便随时能得知杨三的状况,万一受了军杖之类的惩处,还能就近照顾。若能如此,关十五天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别说十五天,便是三十天、六十天,她也心甘情愿啊!!
老妇人痛哭流涕,连声称道:“认罚!民妇认罚,民妇愿意认罪接受惩罚!多谢郡守大老爷,多谢天神将军的恩典!!!”
经历了被碰瓷的小插曲,已经有点累的谢潜更添了几分心累。
等一行人总算回到营地,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好在御厨们专门给留了小灶台的火,焖饭已经煨的软软糯糯,正适合安抚熬夜的人的肠胃。
谢潜作为此行唯一受伤的伤员,获得了伤员的最高待遇,贺飞云提供了柔软温暖的椅子兼靠背,还同时亲手给他喂饭,小桃半跪着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小袖则去在糊涂账目的汪洋大海里翱翔的苟愈薅出来,专程来给他号脉。至于谢潜自己,只需张着手、张开嘴等药、等饭就行。
苟愈把完脉,气得像只刚出水的河豚,心里大骂谢潜奢侈糜烂,抛下一句“屁事没有、比猪还壮”,便闷头溜了。
介于飞鹰军一时半会还需要这人来应付账务,贺飞云难得没对他的狗脾气发表任何意见。但喂完了饭,贺飞云匆匆几口扒完自己的,也赶紧走了——营建实在一秒也离不了人,一眼看不见,闷头干活的大头兵就会把战壕挖成排水沟,他得马上回去监工。
主将走了,陈校尉、张校尉也都赶紧找借口先溜了。小桃松了一口气,让跟着跑前跑后的小袖先吃午餐,哪知小袖一听吃饭,脸都绿了,连连摆手道:“不吃了不吃了,还吃什么吃啊!!”
谢潜躺着正舒坦,听了忍不住喷笑,道:“确实不能再吃了。毕竟又吃干粮、又吃米糕的,再灌一壶山泉水,恐怕得晚上才有地方塞东西。”
小袖气得一跺脚,道:“那也不如你!比猪还壮!”他愤而离席,道,“我去补觉了!看见饭就生气!”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小桃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陈莽讲了经过,很能感受到小袖看着美食吃不下去的憋屈心情,正忍着笑,目送着小袖掀开帐门,半步都没走出去,又把门迅速合拢,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却听门外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道:“勒墨族神女茉莉、木樨,求见救世主大人。”
小桃忍不住“唷”了一声。小袖一啐,道:“什么味儿,也太冲了,真是能把人熏死!”他也不着急走了,回来谢潜身后抱臂一站,道,“不睡了,便是自家主子再不靠谱,这个时候也得有人护着。谢郡守,你要记着我们兄弟两人的忠心啊。”
谢潜淡笑着道了谢,那边帐篷门一掀,却是任六引着那对双生姐妹花,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对双生姊妹与在山村里的打扮已经大为不同,身上穿着勒莫族的传统服饰,对襟小马甲,配高腰的扎染大裙,袖口领边都织着金银线,显得气色红润又精神。若这样的精气神,放在长安或者晋阳城里,一点也不稀奇,可看过了那么多面黄肌瘦的勒墨族人,再与这对姐妹对比,就多少显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和谐。
姐妹俩花蝴蝶似的,带着一身香气飘进了议事帐。走在中间的那位,一边走,还一脸不高兴地斥责任六:“带个路也要磨磨唧唧,哪儿那么多理由?!要不是只见着你一个熟脸,才懒得理你!换哪个人不得感恩戴德把我们送过来?!真是换张皮就忘了本!”
那任六低着头,一句也不辩驳,走到谢潜面前行礼,道:“郡守大人,神女要见将军,小的便带来问问您的意思。”
谢潜笑嘻嘻道:“算你有眼色。行了,既然选了本官,就自己找个好地方站稳当了,不要做那墙头草,免得哪边都讨不到好处。”
任六忐忑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安心退到小桃小袖后头站着。
双生神女抬头看中央只坐着谢潜,不见救世主的影子,脸色霎时都沉了下来。
不过,既然在主场,谢潜当然不可能让两个黄毛丫头先声夺人,把包扎好的手缩回袖子,道:“贺将军本不打算收这份珍贵的礼物,是本官劝他勉为其难收下的,先带来本官这里,倒也算合适。”
双生神女对视一眼,冲他只稍微欠了欠身,茉莉道:“不敢麻烦郡守大人,我们是来这里服侍将军的。只需告诉我们应当去哪里铺被暖床,扫洒更衣即可。”
谢潜向后一靠,他躺的这座卧榻,是贺飞云让亲卫特地搬过来的,还铺了好几层兽皮,估计把寝帐里能用的兽皮都拿来给他用了,应来唬人倒挺应景,他便摆出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散地道:“不忙着。反正将军的寝居很近。看见本官背后那扇隔帘了吗?”
姐妹俩一起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看向谢潜所说的那扇布帘。木樨惊讶道:“难道这后面是——……”
“嗯。”谢潜点了一下头,道,“这后面是本官的寝居。”
小桃小袖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来。
任六刚开始茫然摸不着头脑,神女问的是贺将军的寝居,和郡守……嗯?他回想起夜游将军与郡守同乘一骑,郡守受伤后又被将军一路抱回来的情景,终于在迟了所有人一步之后,也大彻大悟了。
茉莉木樨同时挑起眉来,一模一样的五官,配上一模一样的神情,仿佛镜子的两面似的,又同时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谢潜:“算有点关系吧,毕竟本官的寝居再过一道门之后,便是你们觊觎的、救世主的就寝处了。”
茉莉、木樨:“!”
谢潜:“不过,说没关系也不算错,毕竟就算明白告知,本官也不会允许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