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甚至作势干呕了几下。
如果是寻常主人,此时一定怀疑猫生病了,或者吃进不干净的东西,肠胃不适。
北条夏树一开始也这么想,却在欣赏完这一通猫咪表演后,奇异地理解了它的意思:【恶心得要吐了。】
他压低声音,凑近小猫咪的耳朵,悄悄问:“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是因为不喜欢黑泽先生家吗?”
猫满脸不爽,恶狠狠地叫道:“咪!”
……原来如此,它讨厌黑泽到这个地步。
也许是猫科动物的领地意识作祟,它反感黑泽,自然也厌恶对方的家。
“我车坏了。”北条夏树好声好气地跟小猫咪讲道理,“就在这待一小会儿,等雨小了就回去,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吧?”
缅因猫大声回道:“咪!”
还是凶狠的语气,却没刚才那么冲了。
北条夏树知道这是有商量余地的意思,刚想说点什么给小猫咪画饼,好叫它安分点,却忽然听见黑泽的声音:“你能喝牛奶吗?”
夏树抬头,刚想说自己乳糖不耐,又礼貌改口道:“能喝一点点。”
黑泽:“哦。”
见他又与黑泽阵搭话,猫快要气晕过去了。
北条夏树眼疾手快,立刻将它抱起来,亲了亲鼻尖:“别生气了?”
猫将跃跃欲试的爪尖收回去:“……”
哄好了。还挺简单的。
夏树把猫关回包里,又看向在厨房忙碌的黑泽。
能被他请进家门躲雨已经很惊讶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细心,更显得自己之前那些揣测小气且无端。
真是太不应该了……
没过多久,黑泽端了杯美式过来,热的。
北条夏树震惊:“…………”
不,这人绝对有问题。
他内心哭丧,尽可能平静地抿了一口热美式,假装镇定地说:“谢谢黑泽先生。”
而黑泽把他精彩的神色变化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表情难掩愉悦。
他问:“上几年级了?”
夏树老老实实地说:“二年级。”
“作业写得完么?”
夏树心想他有特权,完全不用写作业,斟酌着糊弄道:“还可以,认真写的话也挺快的。”
“成绩怎么样?”
除了年级第一没考过别的位次·北条夏树:“一般吧。”
“快成年了?”
“嗯。还有几个月。”他想了想,问道,“黑泽先生,你呢?”
“你觉得呢。”
夏树猜测道:“二十六岁?”
“少了。”
“哦。”他心想,也许是黑泽先生不愿意透露,也就不继续问了。
两个人像问诊的医生和战战兢兢的患者般一问一答,进行了一通无效交流。黑泽揣着明白装糊涂,夏树也是真的没发现异常,有事没事偷瞄窗外,就等着那雨小一些,好顺势早早离开。
阵雨本就来去都快,将近半小时过去,阴云笼罩的天空渐渐像被橡皮擦涂走暗色,变得明亮起来。
太阳和细雨一道出现,晶莹的雨丝如同银坠,扑簌簌地落到阳台和窗外的植被上。
“等会我要出门。”黑泽开口,“顺路送你回去。”
面对如此好意,刚准备告别的北条夏树又悻悻然停下拿伞的动作:“……好的,谢谢黑泽先生。”
黑泽又说:“我有点事,你等一会。”
然后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机,把遥控器丢给他,转身去阳台上打电话。
客厅里的复古挂钟步履缓慢地向前走着。
北条夏树认命,一下下调台,黑泽先生根本没有续费宽带电视,就那么几个频道可以看。他随便选了一个,屏幕上开始放电影,似乎是个爱情片,已经播了不少,节奏缓慢,每一幕都唯美入画。
他把猫抱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气鼓鼓的猫咪顺毛,一边分神留意电影在放什么。
“马上就回去了,真的,真的。”
“咪!”
“别生气了,回家给你开个罐头好不好?”
“咪!!”
“……哎呀。”
黑泽先生这通电话打了很久,也许有将近半小时,影片剧情也推展到了高潮部分,轻柔而哀伤的旋律萦绕着整间客厅。
北条夏树淡瞥一眼,却忽然愣住了。
女主角在列车内,拍着车窗,哭得形象全无,一声声地喊月台上的男人的名字。
随着“呜——”的汽笛声,齿轮啮合,列车缓缓顺着轨道驶离,风景倒退,那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这一段的表演确实很有张力,他屏气凝神,整个人像浸入深海,渐渐窒息,直到实在忍受不了,才剧烈地喘了两口气。劫后余生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将莫名的涩意与痛苦沿着血管运输出去,漫入四肢百骸,不放过每一个毛孔,令北条夏树在这个闷热的天气中手指冰凉。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额头沁出了冷汗,一两分钟的功夫,面庞霎时苍白得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缅因猫舔了舔他的手指,刺痒的触感稍微唤回了一点理智。
“怎么了?”北条夏树对着它虚弱地笑了下,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
猫不安地用肉垫踩了踩他的肋骨。
他却无心照顾猫咪的情绪,又是困惑,又是惊愕,还有点尚未散去的痛苦。
——刚刚,为什么会那样难过?
这种感觉不是看电影能拥有的,像是有个人将他全部的爱恨浓缩成一粒透明子弹,穿越时间与空间的罅隙,击中北条夏树的心口,使他完完整整地体验了一份此前从未有过的悲伤情绪。
好像他也曾经声嘶力竭地试图留下某个人,也曾痛苦而无力地落泪,但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
北条夏树惊疑不定,没有继续看这部电影,转头望向阳台。
他对黑泽一直保持着莫名的戒心,从未有一刻真正放松过,而刚刚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也就忘记继续自己那毫无用处的戒备。
黑泽阵的侧影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夏树眨了眨眼,短时间内没能没反应过来。因此他以一种全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审视对方,接着在恍惚间得出结论,或许,自己早该与这位只有短短几次往来的黑泽先生相识。
雨彻底停了,天际点燃一把玫瑰色的大火,向穹顶攀爬,叠着暖橙渐变。
而黑泽倚着栏杆,淡色唇瓣开合,面庞线条和表情一样冷硬。黄昏姗姗而来,落在他色泽浅淡的发隙间,霎时金芒跃动。
北条夏树缓慢地合上眼皮,再睁眼,仿佛整片视野都笼上虚濛发亮的光雾。
他方才因为痛楚而抽疼的心脏停滞一秒,再度加速起来。
砰砰,砰砰。
有点不太寻常。
黑泽阵也许是听到什么讽刺的话,剥削的嘴唇上翘着,笑意到面中便戛然而止。墨绿色的眼珠冰凉却燎灼,仿佛盛着一泓寒潭,与充塞着鲜艳色彩的天幕背景格格不入。
而北条夏树头脑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除了轰隆的心跳,什么都听不见。
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随着几次深呼吸渐渐缓解,他终于从那种近乎耳鸣的状态中脱身。
滴答、滴答、滴答……
挂钟的秒针在响,映着心率的节拍。
他想要移开视线,又有点莫名不舍。
夏树怀疑自己病了。
……好奇怪的感觉。
第82章 生气(为温梨400雷加更+营养液3k)
五分钟后, 黑泽终于打完了电话,将手机捏在掌心思索了几秒,重新放回口袋里。
他拉开移门, 正好对上夏树的眼睛, 发现这小孩又一脸懵,淡淡问道:“怎么了?”
北条夏树回神, 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好在黑泽阵没有深究,“嗯”了声,又说:“雨停了,把伞也带上。”
他拿起车钥匙, 带着北条夏树下楼。
意识到终于能离开黑泽领地的缅因猫安分了, 不再闹个没完, 眼不见为净地缩在包里假寐。
今天是休息日, 晚上四五点的车道不算拥堵,黑泽阵很快将他送到公寓楼下。
北条夏树关上门, 才忽然想起来手中还捏着黑泽给的雨伞。他回头, 却见黑泽的车飞快地开走了, 速度快得如同肇事逃逸, 生怕他追上找麻烦似的。
北条夏树:“……?”
他只好给黑泽阵弹电话,结果响了两轮, 没接。
于是北条夏树又摁掉, 重新打一遍, 这下却听见电话那头的女声用没什么起伏的机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占线中……”
这也太不巧了, 黑泽先生可真忙啊。
他回到家,将沾了灰的伞套擦净, 期间缅因猫咬着他的裤脚, 弓着身体往房间方向走。
不得不说, 这猫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北条夏树担心裤子被扯坏,跟着它走到主卧的卫生间门口。
缅因猫尾巴啪嗒啪嗒抽地,扭头。
【去洗澡。】
北条夏树:“?”
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想洗澡了呀? ”
猫咪是对气味很敏感的动物,它讨厌黑泽先生,所以想洗澡。
北条夏树自以为理解了猫的意图,转身去杂物间,把新买的宠物澡盆拿出来,高高兴兴地放好。
他捋了捋袖子,对着门口一脸嫌弃又无语的猫咪招呼道:“快来。”
猫:“……”
一人一猫僵持着,几分钟过去,北条夏树把不情不愿的猫抱进澡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明明在第一次洗的时候又乖又听话,这次却扑腾甩毛,让他跟着半身湿透。
北条夏树也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缅因猫终于满意了点。
他擦着头发,给黑泽发消息。
【夏树:[雨伞照片.jpg]】
【夏树:黑泽先生,你的伞在我这里】
“我寄给你?”、“我把伞的费用转给你,就当我买下它吧。”……
应该选一种最省力的处理方式,但他此刻犹豫了。
维修费赔付了,把伞还给黑泽先生,账面上两清。
那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机会见面了?
北条夏树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他迟疑许久,等到了黑泽阵的回复。
【黑泽:下次见面还我。】
寥寥几字,却让北条夏树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他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猫在用抓板磨爪子,除了这一点,它完全不像一只猫。
它对逗猫棒毫无兴趣,对猫薄荷也无动于衷,不喜欢睡猫窝反而喜欢床,甚至会用智能马桶。
北条夏树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看到地上那把破破烂烂的雨伞,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啊?”他惊异地看着缅因猫,“这是黑泽先生的东西!”
猫咪正在旁边悠闲地舔爪子,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
夏树检查了一下面目全非的雨伞,试着打开,然而失败。
伞骨居然也折了。
他理所当然的把损坏伞架的过错也归咎到猫身上,没细想为什么一只小猫咪能轻松折断材质是铝合金和玻纤的伞骨——因此真正的罪魁祸首黑泽阵本人完美隐匿,全部罪责由不懂事的小猫咪抗下。
“我本来要还给他的。”夏树有点气愤,试图和猫讲道理,“万一他生气了呢?”
猫舔爪子的动作轻轻一顿,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在说:【还有这种好事?】
夏树:“……你很过分。”
他又给伞拍了张尽可能雅观的遗照,给黑泽发过去,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没看住家里的猫。】
黑泽:【?】
黑泽:【猫?】
夏树:【对……】
夏树:【非常抱歉,我会给你重新买一把的】
黑泽:【丢了,换个猫养】
夏树:【??】
黑泽似乎在忙,回完这句又没下文了。
北条夏树也不介意,他熄了屏,半蹲和缅因猫平视,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不可以搞破坏。”这样似乎太没威慑力,他又补了句威胁的话,“你这样的小猫咪是会被我弃养的。”
猫僵硬了一秒,随即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你害我要赔黑泽先生好多钱。”夏树仗着猫咪没有金钱观开始胡说八道,“我快要吃不起饭了,明天要去工藤家蹭晚饭吃,都是你害的。”
缅因猫渐渐收起一身攻击性,偃旗息鼓,连耳朵都向后背了。
“听到了吗?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
“……咪。”
……
吃不起饭是骗小猫咪的话术,次日去工藤家吃晚餐倒是真的。
久居国外的工藤夫妇难得回国,工藤有希子热情地邀请他来家中做客。
次日放学,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来到他的班级门口。
工藤刚踏进正门,就看见有个背着包的男生喊了句“那就拜托你了北条,谢谢啊我先走了”,接着从后门匆匆离开。
教室空荡荡的,只留北条夏树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工藤新一看向黑板上值日栏的四个名字,“他们都有事吗?”
夏树含糊道:“可能吧,不知道。”
他从包里翻出一台扫地机器人,摁下开关,然后悠闲地玩游戏机。
“好过分,总不可能三个人同时有事吧,他们就是想把事情都推给你。”毛利兰皱眉,将挎包放到讲台上,拿起黑板擦,“我和新一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