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陆小凤为他解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然后说:“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龟/孙子大老爷因为上一次差一点丧命,已经打定主意要躲起来,躲上一阵子,最好躲过那些想要找他的人,若是能躲上一辈子自然是更好——!!
但他终究还是要过活的,更别说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自然那大智大通很快便会再出现,只是……他们查这起案子的期间内,恐怕是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而这一点,金九龄自然也是知晓的,江湖上已一月多都没有大智大通的消息了。
黑发青年的嘴角上扬,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掩盖着他真实的想法,他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贵公子,矜贵而骄傲。
晏亭瞥他一眼,顿时只觉无端可怖。
*
再早些时候,另一队人与陆小凤他们去到同一个目的地。
并不十分宽敞的官道上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如同连绵细雨般又急又密,不曾停歇。
抬眼看去,只能瞧见为首之人面若好女,面色严肃,背负银色长/枪,一身锦衣,这时候他瞧着却不像是个王孙公子了,倒能瞧出他怕是个小将军,而宽大的腰封束着他精壮有力的腰,也束着他紧绷的神经。
“吁——!”眼见城门近在眼前,这小将一勒缰绳,这一路急行军过来的好马便马蹄蹬地,立时抬高前蹄后停住。
——平南王封地,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说:
温柔我记得是喜欢苏梦枕的,苏梦枕白月光是和奸臣勾结的雷堂主的养女
我:……寄,谁也别想喜欢对方!掐断!
——
第63章 存活+63
这段时日不管哪里的气氛都很紧绷。
四海为家的江湖人瞧着身边人皆似是那绣花大盗, 临危受命的臣子瞧着那些身有爵位、皇室血脉的人也都觉着像是不怀好心,高高在上的圣上垂下眼眸仔细分辨,却也看不出半分不对来。
江湖人愈发不安, 臣子愈发急切, 圣上愈发焦躁。
这气氛难道还不够紧绷的吗?
而亦是在如此紧要关头, 那绣花大盗曾盗过平南王府的宝贝,那有二心的人也正是平南王府的主人……
这样的巧合怎会让如今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赵祯不多想?莫不是他们想着东西被偷了便能够排除他们的嫌疑?亦或者说,用那些被偷走的财宝私下里打造兵器用于养兵?
赵祯不得不多想, 只是越想便越生气,还有一股从心底涌现上来的气恼与不甘,他实在胸闷,只道自己这官家做得也太失败了些!
他励精图治,常常批奏折到三更天, 又要早起上朝, 莫说是一日好觉,几乎是经年累月的睡眠不足,眼下亦有着青黑。
为百姓愁,为军队愁, 为边疆愁,亦为天下愁……可若真的如此, 怎会变成如今这幅状况?
南方多灾,多为洪灾,亦有蝗灾, 更有旱灾, 北方又需要粮草……
这绣花大盗说不准便是平南王府的同谋, 吃不准便是为对方敛财的。
赵祯越想越多, 他只觉自己是否还不够用心, 为何有那么多人要反?
他如此想,自然也是有缘由的,比如那位他的好叔叔……开封府的几位这几日也呈给了他奏章,他顿时觉得手下的人似乎永远都不够用,此事派出一人两人,那边又有事需要二三人,贤臣怎么都嫌少。
襄阳……
罢了,还是着包拯的门生颜查散去罢。
还是暗探之后,里应外合更好些,不然百姓的日子要愈发难过了。
他颓然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只觉高处不胜寒。
加封颜查散为文渊阁大学士,特旨巡按襄阳,着公孙策、白玉堂随往,加封公孙策为主事,因白玉堂本已有四品护卫的官衔,另一护卫便着六品校尉蒋平顶上,补授四品御前带刀护卫。*
蒋平,绰号翻江鼠,擅使分水峨嵋刺,擅长潜水,是陷空岛五义之一,排行第四,亦是白玉堂白五爷的结义兄长。
“如今能好些吧……”
赵祯再是个圣上,再尊贵无比,说到底也只是个人罢了,他疲惫地按住额头,掐着鼻梁小憩。
*
“先生!晏先生!”
陆小凤鬼鬼祟祟的小声叫着晏亭,非要叫到晏亭回头才罢休:“晏先生,我记得你提过你可以算卦?”
“陆小凤,我记得你与江轻霞交好?”晏亭顺着他的意,虽说低头了,但反问的问题听起来甚是刻薄。
陆小凤以为他不想谈算卦这事,便作罢了,只是听着那问题只觉得是调侃,他低声回道:“只是交好罢了。”
晏亭忽而道:“我用了点手段。”
“啊?手段?什么手段?”陆小凤此刻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听得是云里雾里。
晏亭:“我觉得薛冰脚上的红色绣花鞋甚是不合理,便(用了点手段)从她那问出她是红鞋子的一员,排行老八,江轻霞是老五,那黑牡丹的绣功便是出自于她之手。”
他的确会算卦,如今也在心中掐算了方位,便是如此不巧,方向所指正是那人所在。
陆小凤已经顾不上薛冰了,他震惊道:“那绣花大盗岂不是——!”
亏他还记得压着声音,只是脚下已经跳了起来,虽是不高,但也可见他内心是如何震惊。
他勉强压下怦怦直跳的心:“可绣花大盗不应该是男子吗?”
“江重威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实在不可能在被刺瞎后再去犯案,也没必要刺瞎自己……”,陆小凤也不要他的答案了,只是想了又想,开始踱步,捋清这纷乱好似没有头尾的思绪,“他知道能被治好才犯案?不,在他瞎了的期间,绣花大盗还在犯案,也即是说——!!!”
陆小凤的脑子实在是很好使,他也实在很是擅长追查案子,不然江湖上也不会有他几分薄名,众人亦给他几分面子。
晏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是水波荡漾般,于那双冷清的眼眸中意外的显眼。
哪怕是陆小凤都呆愣了下,不过片刻他便收拾好情绪,内心奇异的平静下来:“绣花大盗不是江重威,也不是江轻霞,更不是薛冰,但江轻霞愿意为绣花大盗绣了那黑牡丹……”
他的眼神坚定,下了结论:“江轻霞没有亲人,那绣花大盗很可能是她的心上人,她可能知情,也许并不知情。”
江轻霞可能是十分喜欢她的心上人,知晓他的身份,愿意为他绣花,也有可能她的黑牡丹是被心上人诓骗去的。
而想及绸缎和针法,平常人都会想到神针山庄,更会想到薛冰——不,只有他陆小凤才会想到薛冰,所以不是楚留香参与此次事件,因为楚留香与薛冰算是陌生人,自然薛冰也不会跟着走,若是陆小凤真的与金九龄同去神针山庄,回来怕是会多一个薛冰。
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陆小凤的好友很多,这一点晏亭是知晓的,江湖上的人也是知晓的。只不过他的至交好友只有几人罢了,万梅山庄的剑神西门吹雪算一个,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算一个,鲁班后人妙手朱亭也算是一个,与他们相比,这身边引他入圈套的朋友,便没那么重要了。
这一瞬间,他仿佛骤然老去,他苦笑着略微弯腰,背部拱起、佝偻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不能挺直腰背,堂堂正正做人。
晏亭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无法完全共情陆小凤的情感,因此他只是站在一旁,用折扇敲着好友的背部,力度很轻,一声又一声……声声入了陆小凤的耳。
折扇下坠着的铃铛仍旧无声,那被游少侠赠送的玉制扇坠一同坠于扇柄处,连带着一起敲打青年的背,却仿若在敲他的心。
他亦是个人,也会有着普通人该有的情绪,更是会有狼狈的时候,他是如此庆幸此刻在他身边的是并不能理解他情绪的晏亭。
许久之后,陆小凤收拾好情绪直起身,带着丝轻松与释然,已然看不出半炷香前他那狼狈的模样了。意气风发,肆意洒脱,这才是陆小凤。
他只蹙眉道:“虽有怀疑,但无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而如今想来,金九龄的什么都要最顶尖的,哪怕只是会瞧古玩字画,靠着公门的微薄俸禄也无法撑起他的花费。那岂不是说他很有可能也花了江轻霞的钱?金九龄说到底也是个浪子,从未安定,更是与多人有过关系,若是情人帮衬他,倒是或许能活得如此光鲜。
晏亭:“江轻霞是不愿多说的。”
陆小凤肯定道:“她定是知情。便是不知情,在知晓绣花大盗留下绣品的做派后,她也该知情了。”
“……”
晏亭没头没尾的忽然道:“‘情’之一字,果真复杂。”
陆小凤:“复杂到江轻霞愿意拱手送上自己钱财,费劲做了绣品引来怀疑。”
晏亭重复:“果真复杂。”
他又说了一句看似无情的话:“她愿意作证是她把这些绣品给金九龄的。”
陆小凤:“……你到底用了点什么手段啊?”
晏亭诡异的陷入沉默。
陆小凤的心头涌上几分不好的预感,他迟疑的叫了声晏亭。
“没什么。”
晏亭:“只是她想让我当她下一任情人。”
陆小凤:“……”
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干巴巴道:“这不算是你的手段……吧。”
人就长这样也没什么法子吧。
他也沉默了。半晌后,因为实在好奇,他忍不住八卦的问道:“你答应了?”
陆小凤明明知晓游龙生似乎对晏亭有想法,这问题让晏亭立刻奇怪的瞥他一眼,不过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了:“自然没有。”
陆小凤:“她还愿意作证么?”
晏亭:“愿意。”
“……哦,这样。”陆小凤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好了。
难不成是因为金九龄只会让她出项,晏亭却能够躺着进项?
他看了看晏亭的脸,觉得会看上晏亭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陆小凤没由来的感到些许怅然。
而且这人有些呆,很多时候他都会忍不住站出来帮他挡一挡,他的脸毕竟也不差,他却是很担忧晏亭会被欺骗的。
能全须全尾行走江湖的女人不在少数,那自然也多多少少有保命手段,说不准许多女人便是靠着男人生存,恐怕手段也很是毒辣。
只是来自晏亭的下一句话在他的耳边炸响,让他险些一蹦三尺高:“薛冰下手狠辣,有人不认得她,调/戏了一句,便被削断了双手,多看了两眼并没有任何不规矩的人,也被挖掉了眼,削掉了鼻子。”
彼时他远远跟着,实在没想到薛冰下手如此狠辣,哪怕是他也来不及出手相救,但他之后倒是多少帮忙治了一治。
陆小凤跳了起来。这次是真真切切地跳了起来,一点儿都没有虚假。他整个人震惊到几乎失去了颜色,脸色煞白,仿若那索命而来的无常一般。
他很受打击,喃喃道:“……薛冰……不可能,怎么会……?”
在这江湖上,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不在少数,但薛冰是一个女子,更是一个在他面前会脸红,在他朋友面前会害羞缩到他身后的,善良而温柔的女人。
江湖不缺女人,更不缺心狠手辣的女人,薛冰只是其中之一。陆小凤当然也不缺女人,他也知晓善良的、任人可欺的女人在江湖上活不长久,除非她武功很高……而薛冰恰巧是一个武功不那么高明的女人。
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么?他自然亦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明白罢了,他也会有想要逃避的想法,这乃是人之常情。
薛冰这种没要人命的女人反倒是最为安全的一种人,可在几乎不杀人的陆小凤看来,便有些过了。他很想偏袒薛冰,但他也知晓这已经在他心里形成了一根刺,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生长攀爬出来……
他实在很看重大宋律法。他亦知晓有许多人他管不着也管不住,可他偏巧是这爱管闲事的性子,不仅管自己,更要管他人。因此即便他做不出亲手送薛冰进府衙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再多与她打交道了:
他承认他很小心眼,不记西门吹雪千里杀人,只记薛冰因眼神挖人眼……至少西门只对找上门来的人和通缉犯下手。
陆小凤闭了闭眼睛,心中每每想起薛冰而涌现的无限柔情在此刻化为坚冰,断了念想。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他实在很是难过,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也都看得出。
打探消息回来的金九龄与苏梦枕眼睛没瞎,他们自然也看得出来了。苏梦枕诧异的顿了一下脚步,似乎在犹疑要不要发问,正巧金九龄把他的表情也看在眼里,心中略有些不妙的感觉,但还是问了问:“你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差劲?”
切莫打草惊蛇。陆小凤心中涌出如此想法,脑中想法飞速的转着,他立刻垮着脸道:“还不是又被晏神医打击到了!这人怎的就让人摸不透呢!”
他既没说是武功还是医术亦或者其他方面的摸不透,又没说具体缘由,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继续追问的态度,两人也只好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然而真正不在意的恐怕只有苏梦枕,金九龄发觉自己周全的计划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纰漏……若是小小的漏洞也就罢了,可这何止是小小的漏洞?简直是在一堵被砌得严严实实的墙上面开了一个足以让人正常行走间通过那样大小的洞!那是洞吗?那叫庭院里的圆形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