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他陆小凤是这样一个人,他才会有那么多的朋友,而那些朋友自然也是真心的。
况且……
他忍不住笑了:“我实在很希望能有亲眼看见苏楼主亲自上阵指挥的一日!”
而熬药还不简单?只要有一些耐心便可以了。他如今有点事情做,也总比没有事情做要好得多。
说到京城,赵祯还未曾收到书信,毕竟是今日才送出去的,如今不过才一个上午,送信人又不是晏亭,哪里会这么快便送达呢?
可赵祯是一个合格的帝皇。
他已经知悉平南王有反心,又知晓了襄阳王练私兵,私自铸造兵器,虽说两边消息知道也不过是前后脚,但是很显然襄阳王的做法更加切合实际,胜算也很大。与之相对的,威胁也要更大。
那么,他自然也更偏重于襄阳王这边,之前也已经派出了诸多人才……但他想到麻烦的情况,又想到他这位好皇叔也不知道提前招揽了多少人物……
他揉了揉眉心,到底又多叫了一人暗地里同去,连颜查散他们都不必惊动。
这人正是神侯府的四大名捕之一——冷血冷凌弃。
*
平南王封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晏亭接到了那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着人递过来的信件。
无争山庄的原随云是个瞎子,是个与之前的花满楼一般的瞎子,只不过他三岁时候就失去了光明,比花满楼要少几年的光明。
他的风评的确很好,晏亭是不止一只接过他的书信,或者说他的父亲也有给晏亭递过信。
但是晏亭不为所动。他实在是不喜欢原随云,便是风评很好,也是不同于花满楼的……可是一直推拒也的确不好,他想着药有陆小凤看着,明后日那赫连春水便会回来,说不准还会带回楚留香,不过此事与楚留香无关,事情又有定数,香帅只是来看自己的产业,说不准之后又回他的大海之上了。
游龙生说是要等他,就必定会等他。所以他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哪怕他就在那白云城附近,也没有去见他,把他带出来。
叶孤城还在照看他,帮忙训练他的剑法,想必之后会有所成效……如今也并不是一个好时候。
思考过后,晏亭心中打定了主意,面上便开口把苏梦枕的药托付给了陆小凤,他继续道:“两位,有一位病人多次邀我前去,我已因为私事拖了许久,正巧这两日得空,我总是要去上一趟的。”
哪怕不治,他也要亲眼去看上一看,才会真正的相信自己的卦象。毕竟会算卦之人,多少会看几分面相,若是面相极好卦象又不好的人……他便擅自要把这人划分到‘坏人’的行列了。
只是无争山庄名头极大,他是要自己去推拒了才好。若只是当做看不见,便只会继续收到书信的。
如此关键时刻,他又掺和到了此事之中,他可不能因原随云私下里的干涉而耽误了大事。
陆小凤颔首应下:“好!记得请我喝酒就是了!”
苏梦枕也是个极为体谅他人的,他亦颔首:“你自去便是,不必担忧。”
“好!”晏亭一瞧也不过还不到午时,把手中提着的吃食塞给陆小凤,与两位告了别,脚尖一点便已远去。
陆小凤:“希望那位兄弟能得到治疗吧。”
苏梦枕觉得晏亭心情大概是不爽利的,不过他微微垂首,没有泼凉水:“希望如此。”
——不过有些人,的的确确可不是多两句好话就能够得到晏神医治疗的。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我终于要完结了!最多半个月就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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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存活+71
原随云实在是个很妥帖的人。
他随和温柔, 谦逊懂礼,年轻却不气傲,武功高强而不锋芒毕露。他懂得藏拙, 也懂得给人留下退路和底线, 他不会步步紧逼。
细心、温润、体贴……似乎这世间一切好的词都可以用到他身上, 他在众人眼中便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形象。
他身上唯一的缺点大抵就是他还未曾娶妻,引得众多闺阁女子仍对他有念想,虽说未曾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却也诸多花朵愿意为他折腰。关于此事,他自己说是身有残缺,不想耽误别家女子的韶华,他父亲自觉对他诸多亏欠,也便任由他去了。
众人皆说:他的武功很高, 容貌极盛, 身材颀长,他什么都好,可惜是个瞎子。
原随云是个瞎子能做得到如此程度,会让人心生崇敬才是。
可在大部分人的眼里, 似乎是只剩下了同情和怜悯,他们不禁叹息:‘太可惜了’、‘如果他不瞎就好了’。
原随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因此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类话, 可他表面上的身份又太高了,他所扮演的少庄主也太完美了,他心中盛怒, 面上也只能微微一笑而置之。
他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要别人陪同他一同瞎!他这么想了, 也便这么做了, 之后他把那些腌臜藏起来, 这样他就仍旧是光鲜亮丽、永远中立无争的无争山庄少庄主!
他忽然有了一个希望,他得到了那一丝曙光。
——有一位出世只有短短三个月的大夫,治好了花家七少爷的眼睛。
这人起先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原随云就对他有所注意,但是并不十分重视。毕竟能接骨与断肢的大夫也并不是没有,可他们全都治不了他的眼睛!让他有所在意的是他找不到这位大夫的师门,哪怕是一点信息都没有!
便是楚留香那样的他都有所猜测,晏亭这人委实太过神秘了些。
花满楼被治疗好的消息很快传到他这里,他一请再请,父亲也递了名帖,但晏亭不曾给过回应。起初他以为是对方行踪不定,总是错开,此后却发现此人行踪虽然不定,信件是都收到了的。
晏亭不愿意给他治!!!晏亭宁愿给那些无用的捕快治,也愿意给那些被刺瞎的镖师治,也不愿意治他!!!
送出的信件全部石沉大海,他已经心生歹意,可就在他愤而砸了个砚台后,有下人满脸喜色的通报:晏亭晏神医上门来了!
原随云心生喜意,他没控制住情绪,一下便站了起来,只是这时候他便忍不住暗自琢磨:这晏亭此前多次都未曾有过回信,此次是……他完全无法判断晏亭的来意。
无争山庄现任庄主是原东园,亦是原随云的父亲,他对爱子心怀愧疚,对待晏亭来访的态度自然比原随云热切得多。他未曾想过那么多,他只是满心想着也许儿子的眼睛能够恢复光明,这样也就了却了他的夙愿,他便是即刻死去,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原东园已然迎了出去。
庄子实在不算小,原东园一边着人把晏亭带进来,一边自己往外迎。他的武功平平,轻功却还行,因此脚程还算是很快——他远远的看到了晏亭。
那实在是一个很耀眼的人。
男人的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衣服,脖颈处也有白而柔软的皮毛围着,衣服上的压边与纹路无一不在诉说衣服的主人并不是一个缺钱的人,尽显华贵。他的一头长发是一点都没有束起,身材颀长,皮肤白皙,在阳光下甚至有一些反光,实在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比起神医,他更像是一个世家公子,从容优雅,走在这庭院中也不显窘迫局促,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
原东园更是不敢怠慢,生怕晏亭一个不高兴便不给治了……此时的他还不知晓晏神医的想法,自然是不想摸到虎须的。
他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晏神医肯来在下的山庄,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无争山庄已然落魄,虽名头仍在,但是只是守成,昔年的天下第一已经不在,如今若称是天下第一也名不副实,而这晏亭武功至今仍旧是深不可测,至少他还未曾有过败绩,因此他慎重一些也是应该。
那青年闻言便看了过来,那被面具露出的双金黄色的眸子虽是正常人模样,但竟然奇异的让人有一种战栗感。
原东园听青年道:“可是原老庄主?在下晏亭,有事找原少庄主,贸然前来未曾递过拜帖,晚生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原东园自然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他甚至亲自把人领去,领到了原随云的院落前,说他儿子就在里面,今日恰巧没有出去。
他说着,便让晏亭先进了院门,而此时原随云也开了房门,露出随和的笑,他循着声音‘看’过来:“父亲,我听下人说晏神医来了?你身旁的这位便是了?”
晏亭颔首示意后,就看向原随云。他甫一见到少庄主的样貌与这幅做派,差点真的要以为原随云是个十足的好人,可细细看去,的确不是他会喜欢的长相。
陆小凤与楚留香的长相虽使得他们桃花十分旺盛,但总归是人品无暇;
像游龙生这样的不用说什么为恶了,晏亭如何,他便要如何;
花满楼与无情铁手冷血之类更不用说,花满楼是温润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几位名捕是个是非曲直要辨别明了的性子,而他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让宵小之辈看到就会心生惧怕的类型。
这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主观印象。可晏亭连给人收的诊金都是随心所欲的,多这一点又如何?若是问起,他便这么说就是了。
更何况众人皆知,晏亭不治恶人,恐怕无争山庄自己也没脸告知于江湖。而若原随云真的咬着不放,到处传播他不治的说法,晏亭便要直说缘由了。
晏亭上下扫视了眼原随云,他淡淡的说:“抱歉,我此番上门是想说我并不想治。”
他看了原随云瞬间变得有些挂不住的脸,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们邀请了我很多次,但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在书信中拒绝实在难以表达歉意。”
他那双金黄色的眼眸‘直视’原随云,似乎并没有把他当做是一个瞎子,而是一个健全的人:“所以我来了。”
原东园愣住,居然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对方没有诚意?这也不尽然,人家甚至生怕不够重视,特意只身前来说明,这态度已经不能再好了。
可他独子复明的希望就在这里,他也不想未曾争取便已经自己打退堂鼓,可人家说的不能再清楚了:不治!
他没注意到儿子原随云的表情,但他盯着晏亭:“晏神医,我能知道你到底为何不治吗?”
晏亭的规矩,原随云自然是知晓的,他也不是对父亲的关心毫无感恩,只是这些举动会让他觉得父亲是在怜悯他,因此他的嘴角微微抿起,生怕下一息就听见晏亭说‘我不治恶人’。
那样他的父亲恐怕立时便会起了疑心,责问不说,还要限制他的出入自由,防止他真的再去作恶。
都说亲疏有别,可原东园是那股昔年第一的山庄庄主,他有守成之才,心中自然有一杆秤,即便他的心里还是偏心自己的孩子,他也会十分公正的去求证。
正因为他如此的态度与做派,不占便宜亦不自大,待人谦逊而公正,才会让大家敬重三分,仍旧承认无争山庄的往昔荣耀。
原随云在一瞬间起了杀心,可他想起自己的武功虽然高深,却不一定高得过晏亭……于是这点杀心他只能压于心底,牵扯出一个微微的笑来。
只听得晏亭道:“我不喜欢他的面相。”
虽说这听起来像是编的,但他若不愿意说,原东园也的确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问道:“真的不能治么?”
倒也不是不能治。也许换一个不拘小节的人面对此等情况便答应治了,条件是往后余生不能作恶,只是在晏亭这里,做过的恶事就是做过了,总不能他回头是岸,便把他所做的错事一笔勾销了吧?
那霍天青能活下来,正因为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手上没有沾染人命,才得了晏亭的医治。
可面前的原随云……
“不能。”,晏亭不欲多说,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已告知,在下便告辞了。两位请留步。”
他如此说着,便径直原路返回,走出了山庄。
原东园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不愿意治,他也只能摇摇头,试图安抚他的孩子:“随云,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不愿意,我……我也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也不会回心转意,也只能憋着了。
原随云重获光明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可这希望也就在眼前破灭了,再没有比这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原东园难受,可原随云不比他更加难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心疼便能够感同身受的。
原随云面对关心他的父亲,心中升腾而起的,首先便是对他父亲的怨怼,他甚至想说‘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瞎子!’这类失礼而过分的话,可他最终还是吞了回去,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来:“父亲,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他既然如此说了,原东园哪里还能说出‘不好’?
他心疼地拍了拍原随云的肩膀,转身走了。走出很远之后,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屋内的原随云可没有他想的那样脆弱而黯然,反倒是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晏、亭!”
亲自上门拒绝,诚意是有了,就是这仇恨也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