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琅玉微微睁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此时心情一团乱麻,也没来得及细想,便用上了自己这辈子最柔和的语气,问道,“那你过段时间,要回去给他补一次寿宴吗?”
“不用。”纪秋檀默默深吸一口气,笑道,“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四五年了。”
他外公外婆两口子生孩子比较晚,因为两口子
那时候工作忙,两个人都是公职人员,一个医生,一个警-察,于是等他母亲出生的时候,两口子已然三十多岁,外婆都能算高龄产妇了。
再等他出生,外公都已经五十九,快要退休了。
纪秋檀小时候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他刚出生没几年父母就开始闹离婚,而他这么一个说话都结巴的小家伙两个人谁也不想要,就只能待在外公家。
那是他最亲的亲人。
也是幸好,他是在外公走了以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如今想来,那边其实也没什么牵挂。
只可惜,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和那个小老头再见面……
“……”
想着想着,纪秋檀忍不住闭了闭眼,感觉鼻腔突然有些酸溜溜的。
但他忍住了,猛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便笑眯眯地松开了抱住师琅玉的手:“行了行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腻歪半天,有什么好腻歪的?肉麻死了!我看这会儿雪也停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师琅玉也松了手,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半点看不出方才藏在暗处时的隐忍和不安。
“……”
把人重新送回空间,顺带着把热好的温补之药递过去,盯着师琅玉喝完睡下,纪秋檀才出来。
他站在窗口吹了会儿冷风,笑眯眯地看着头顶的月亮,心里盘算着储肃什么时候才会到这里。
估计快了。
他已经给对方留足了时间。
今晚,储肃一定会出现!
-
空间内。
困意渐渐来袭,一刻钟前喝下的那碗苦药汁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安眠的药物,师琅玉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睁着眼,听着耳旁不断传来的话语。
“你喜欢他?你竟然会喜欢他??”
脑内那声音这会儿似乎有些暴躁,语气都变得比之前重了很多,“你发的什么疯?!之前那些羞辱倒是让你上瘾了是吗,师琅玉,你怎能这般下贱?!”
“……”
然而脑海中那个声音的辱骂话语,并没有在师琅玉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闭上眼,想着那个带着温柔馨香的拥抱。
想着想着,药劲很快就把他拖入了梦中。
他在梦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笑眯眯的青年。
这次,对方的面容是清晰的。
他伸出手,用指尖描摹对方的面部轮廓,食指指腹轻轻落在对方红润的嘴唇上。
短暂停留后,他禁不住倾身上前,在和对方的嘴唇只差一点距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不来试一试吗?”
青年的嘴唇一开一合,湿漉漉的小舌在唇缝间若隐若现,看得他喉头发紧,双拳忍不住紧紧攥起,手背根根青筋暴起,险些控制不住真的贴上去。
但他的理智让他最终默默又退了回去。
他别开眼,艰难克制住了那种冲动。
“懦夫。”
识海中,师忘忧看着他满面隐忍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我倒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敢做。”
师琅玉并不理会他,只是安静坐在那。
但越是这样,便越让师忘忧心中那股邪火不断往上冲。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师忘忧便唇角一勾,乌黑的双眼里盈满了恶念。
他打了个响指。
随后,师琅玉面前那个笑眯眯的青年便主动倾身上前,用手捧着他绷紧的下颌,额头和他相抵,口中喃喃开始说着些极尽诱-惑的话语。
“怎么,你居然连睁眼都不敢?”
“你倒真是个大情种,便是看他一眼
又如何?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就算现在对他做些什么,也没关系……”
“你不是喜欢他吗?”
“……”
接二连三的挑衅话语不断传入耳中,到底还是将兀自忍耐的师琅玉激怒了。
他猛地睁开眼,一剑便将面前那个幻影撕裂。
而后,他冷冷看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你要作怪,可以,但不要拿他来做怪。”
“怎么,这就生气了?”
师忘忧懒洋洋地倚在雾气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居然就想跟我动手了?之前那样骂你,你不都当没听见吗,现在倒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突然有了反应,还动了剑?啧,你可真让我失望。”
“……”
师琅玉没回应,只是冷着脸,一双眼睛带着森然的寒意,见他不再乱来,便也不再理会他的刻意挑衅。
迷雾后,师忘忧的表情也逐渐变淡。
他也说不准自己是怎么了,看着他们二人在那里“卿卿我我”,心里就很是不舒服,总觉得刺眼。
他感觉,自己是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他”居然会对一个看尽了“他”周身狼狈的男人动了心思。
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
“他”怕是得了失心疯,才会有这般想法!
“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师忘忧越想越是烦躁,恨不得下一秒便能突破识海的封禁冲出去。
“蠢货,他一定是在利用你!”
“这世界上的真心少的可怜,你哪有那么幸运?”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脱离泥潭,不用和我一样去受罪,那离开就是了,你为什么非要自讨苦吃、主动往这里跳?!!”
“……”
他烦躁又焦虑。
潜意识中的恐惧让他似乎永远都不能得到安宁。
而不远处的师琅玉实际上,又哪里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离得近了便能看见,他光滑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青绿色的血管鼓得那样刺眼。
他心内努力克制的欲-望,让他乌青的鬓发间都隐隐透出了湿意……
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不知何时,他竟然对对方产生了邪念!
方才他脑中一闪而逝的画面,是他的手紧紧掐住对方光洁紧致的腰侧。
青年是很怕痛的,却被他弄得泪水涟涟。
他当时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随后涌上心头的便是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他不该如此。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不想对青年做出那般……肮脏的事情。
-
而此时,梦境之外。
已经过了子时一刻。
整个云台早就已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这个地方到底是离凡人居住的城市最近的地方,所以夜晚的一些习惯也几乎和分界线外头一个样。
纪秋檀被风吹得酒意褪去,慢慢清醒过来。
但他一直没睁眼,只是躺着。
直到听见耳旁风声骤然变大,同时,一股诡异的香气飘过来,隐约好像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自半空中落下……
“终于来了!”
“……”
纪秋檀猛然张开双眼,乌灵灵的眼眸中满是凛冽杀意。
这是他第二次杀意如此之明显。
第一次,是对上药王谷谷主。
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这次,他决意杀掉合欢宗老祖,不仅仅是为了替曾经备受折磨
的师琅玉解开禁制,还对方自由,更是为了给被抓到合欢宗里日夜受人折-辱的其他人一条生路!
“哗!”
风声明显更大了。
纪秋檀慢吞吞坐起来,看向窗外。
一双带着冰冷笑意的桃花眼就这么直接和他四目相对。
“果然……是你。”
第40章
“果然是你!”
“……”
不知道什么时候, 半空中突然又开始飘起了雪,是来人身旁的风将地上厚厚的白雪卷起。
纪秋檀一个闪身便到了屋顶。
背后是皎洁的月,风将他的衣摆高高吹起, 他的手指已经扣上功能键, 浑身肌肉也是格外紧绷。
酒彻底醒了, 但香味仍旧附着在他身上。
不远处,储肃脚尖轻点树枝, 枝头堆积的雪竟然纹丝不动,没有半点下落的迹象。
“我还奇怪,黑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认你为主, 如今倒是一切都明白了。”
他脸上带笑,目光却如刀刃一般锋利。
有那么一瞬间,纪秋檀几乎以为他的目光真的能化为实质, 割伤自己的脸颊。
“看来, 你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要和我过不去了。”储肃的声音不大不小, 但却让人听得清楚, 而且他今天过来,也不是来跟人叙旧的, 因此,话音未落, 他突然就出了手。
先前,他已经在纪秋檀这里吃过一次亏了, 所以这次,他并非独自一人前来。
四周的暗影中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了数十人。
那些人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无声无息便冲着纪秋檀攻来, 逼得他只能加快脚步, 脚下一通蛇皮走位,这才惊险无比地躲开了那些人的攻击。
眨眼间,他们已经飞离刚才的客栈一里地了。
前方的路逐渐宽敞,纪秋檀咬着牙纵身一跃,一个完美地前滚翻落地,而后,猛然抬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得如同烈火燃烧。
“小熊!动手!”
“……”
话音刚落,储肃就感觉身后一阵狂风袭来。
他反应也快,迅速侧身格挡。
阴寒的短剑横在头顶,和对方手中武器重重撞在一起,发出刺耳又难听的“铛”一声,似乎还有火星在摩擦中不断亮起。
“吱”
轰!
巨大的气波震荡,当场便掀翻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简陋的小商铺。
灰尘和白雪漫天飞舞。
储肃也被震得往后滑了一段距离,随后,他手掌猛地按下,一旋身,左脚在前,右脚抵住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墙壁,这才成功稳住身子。
“居然是你!寰斐!”
“叛徒,你还活着呢?”
冷风在四周鼓动着,寰斐一身简单的布衣,肌肉鼓鼓涨涨,几乎要将他衣裳都给撑裂。
而他此时手中抓着一根降魔杵,看着正对面的储肃,双眼赤红,仇恨的光芒迸射而出。
“早知道你这人心肠坏得流脓,当年就该直接把你丢进铸剑炉!来吧,今天你的敌人是我,以前的那些帐,我们也是时候算个清楚了!”
寰斐说着,身上肌肉也在不自然地抽-动着,居然是隐隐有了要幻化回原形的架势!
但储肃听了他这话,却忍不住哈哈大笑:“敌人?你也配?!”
阴寒的剑骤然在二人中间拉长,眨眼间便从两把变成了数百把,甚至更多。
锋利的剑刃对准寰斐,杀机尽显!
“……”
这是储肃的独门绝技,剑雨。
整个合欢宗只有他一人会的绝技。
可寰斐看着他使出这招,不仅毫无惧色,甚至,脸色变得比一开始更加难看,透着恨意的双眼锁定隐藏在剑光之后的储肃,眼中几乎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别人或许不认得这一招,可他又如何能不认得?这是他主人黑龙剑尊的招数!
当年主人还在的时候,他每次去挑衅,都被这一招给打的死去活来。
他倒不知储肃这个小畜生居然把这招也给学会了!
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寰斐咆哮着,挥动了手中的降魔杵。
“我杀了你!”
“……”
他们这边打得几乎是山崩地裂,周围的房屋无一幸免,被狂风和剑气削的四分五裂。
所幸云台里住的基本都是修士,所以当下一被惊醒,他们跑的也是飞快。
方圆十里之内,无人再敢靠近。
只听到恐怖的咆哮声不断传来。
寰斐满心悲愤,什么计策什么机关全都给忘得干净,一心只想杀了储肃这个仇敌。
他好歹也是个元婴,尽管比半步化神的储肃稍微次一些,但他本体是妖,动起真格的,储肃还真不能迅速将他格杀,反而在剧烈的冲击之下,身上已经见了血,原本慵懒的姿态如今也变得有些狼狈。
“呵。”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储肃突然笑了。
他知道寰斐的弱点。
知道对方虽然勇猛,但受不得激,爆发过后便会迅速衰弱。
当下,储肃也就一边攻击一边挖苦道:“真没想到啊,这么久了,你居然只是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当年我和你刚认识的时候,你好像就已经结丹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你这修为也没涨多少嘛,真是给师父丢人……”
“你再敢叫他师父,我就把你的脑袋捏碎!”寰斐果然怒气更盛,攻势转为大开大合,反而忽略了防守,身上立刻被剑光划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眼看着他露出背后空门,一把利剑即将从他身后将他贯-穿。
下一秒,那把剑突然一顿。
而后,整个剑阵似乎都受到了什么影响,直直地停在了原地,就那样悬空着,凝住了。
储肃眉头一皱,随即惊讶地发现他带来的那十几个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一个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