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才刚动了一下就猛的停住了,原本还舒展开的圆球身体缩小成更小的一团,变为一个警戒的姿态。
而袖外餐桌上的众人都还没动筷,依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着。
萧毅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哪怕此时看到满桌的菜式再如何美味诱人他也不会再拿起筷子。
废话,谁想要再体验一伸筷子就美食变爬虫的魔法呢?
不过趁这个机会,倒是可以观察一下桌上每个人的反应。
于是萧毅拿起方老爷的架势招呼道:“大家快吃啊,再下去菜都要凉了。”
两名佣人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带着亮的光团。
在他们身后是方云珠和采杏,因为身份是佣人,所以采杏还落方云珠一步。
看起来就像方云珠被前后保护住簇拥着过来。
或许是因为方夫人要求,方云珠今天打扮的格外光彩动人。
卷发半束着,乌黑油亮的头发上别着淡紫色的蝴蝶结。
一身紫色的小礼服套装,脚上踩着一双白色亮面的有跟小皮鞋,虽然是在家中此时也天色已晚,她的手上还挎着一款小皮包专门用来搭配衣服。
这一套打扮,直接是走在城中时尚的前端。
“老爷,小姐来了。”
佣人朝萧毅行了一礼,和萧毅知会道。
萧毅点点头,就将带路传话的佣人打发了。
“爹爹。”
方云珠骄傲地仰起自己小巧的下巴,脖颈上带着的珍珠项链在灯光下闪现出价值不菲的光泽。
今天她原本是一点都不想打扮就那样素面朝天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方夫人从哪里知道了她的打算,亲自来到她的闺房来为她挑选衣服,监督着她将衣服换好,将妆容给描好。
一切准备好后就派佣人将她带过来。
这一系列流程下来方云珠简直无法耍心思。
看来方夫人是下定了心一定要让她好好参加相亲宴会。
眼皮上的眼影晕染出漂亮的线条,殷红的口红闪出一点光,方云珠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随方夫人这一次的愿,反正到时候宴会上有没有看的上的人也是需要由她自己来说。
想到这,方云珠的心情又轻快了点。
反正她是不可能嫁人的。
目光扫过紧挨一起的谢必安和范无咎,方云珠在圆桌上挑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但坐下后的方云珠也心不在焉,她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盛着红酒的酒杯,一双眼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去了。
自从方云珠到达现场后,宴会中其他人的动作要肉眼可见的放不开,连吃菜饮酒的动作都斯文优雅起来。
眼睛偷偷注视着方府的这名千金。
方云珠显然比传言中说的还要漂亮,就像被蚌壳紧紧保护的那一颗圆滚的珍珠,从一诞生开始就是无比珍贵,在蚌肉柔软的包裹和呵护中成长,理所当然地长成城中名气不菲的一颗掌上明珠。
这样的一位名门淑女,还拥有着方家的一半财产,这软饭要是吃成了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这些不知道方云珠心中所想的相亲者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采杏你看,我们家小姐真的是世上第一好看。”
和采杏一起在边上无灯的角落处值守等待命令的小侍女和采杏说着悄悄话。
院中的灯火耀眼,通通照向桌上的所有人。
而方云珠就处于所有目光和灯光的中心。
年轻美丽的脸庞和身上的珠宝首饰一样的闪耀,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觥筹交错中,方云珠也游刃有余,举手投足皆是金钱堆砌出来的气质和仪态,若是普通人在这个场合没准会止不住的紧张,但方云珠毫不畏惧。
一看就是名门淑女的典范。
方云珠从小就是一个风光无限的人。
没有人比采杏更清楚。
小时候她原本觉得这一切都是命,方云珠是天生的主子,她采杏是天生的奴仆,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
可是当那谦谦公子将手伸给她,一笔一划教她读书识字,告诉她西洋的思想,告诉她佣人和主人本就是平等的没有其他差别时,采杏心中的欲望如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灯光下的方云珠耀眼夺目,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
蔓草疯长,不可控制地迅速蔓延,瞬间就布满了心野。
她所在的角落光照射不到,看起来采杏就像隐藏在黑暗中。
沉浸在自己莫名的心绪中,突然采杏被边上的人戳了戳,这才让她回神。
前面和采杏闲聊的侍女正以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察觉到了她隐秘的心思,让采杏止不住心慌。
“采杏,该轮到我们去给客人倒酒了。”
“嗯,好。”
采杏低低应了一声,匆匆掩住前面的神色,面色恭敬的去给桌上的客人们倒酒。
她长的好看,一举一动也有气度,不像个普通侍女,不由让桌上的人多看了几眼。
同时在心中感叹方府就是不一般,连倒酒的侍女都看起来有气质。
这要是放在外面,说是个小门小户的千金他们都相信。
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注视,采杏倒酒的手依旧平稳。
她想,她也没有很差。
在她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去时,桌上的人纷纷都停住了动作,往院门口看去。
采杏慢了几拍也跟着一起看过去,然而这一眼让她平稳的动作瞬间失了平衡。
她的瞳孔微缩,过多的酒液从客人的酒杯中漫出,溢到了桌上。
发现情况的客人惊呼一人,然而采杏却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她满脑子只有四个字——
“怎么可能?”
院口的站着的青年风度翩翩,灯光照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是昨夜还在说不会参加方云珠相亲宴会的叶少竹。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让采杏打响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了【深思.jpg】
第41章 晋江独发
溢出的酒液将桌面打湿, 一直流到桌面的边缘。
反应过来的客人怒斥出声,采杏这才被吼回了神。
“抱歉,这位少爷。”
清楚自己的失责, 采杏慌乱地跪下请罪。
“你差点就打湿了我的衣服!”
采杏正在倒酒的这位客人是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 头发被发胶往上梳的, 显的锃光油亮。
但和青年外表不符的是他咄咄逼人的态度。
他死死盯着自己下衣摆上的两滴酒渍, 这突兀的酒渍似乎成为他此刻的眼中钉。
“我这是西洋那买的料子,量身定做的衣服,要是被你毁了, 你赔的起吗?”
青年重重哼了声, 态度咄咄逼人。
虽然做了这么多年侍女,可方府对她向来优待, 又有方云珠的庇护, 采杏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
现在一时也慌了神,但又不清楚应该如何解决,只能不停道歉。
她无助地抬头, 只能看到桌上的人看热闹般的表情和淡漠的视线。
毕竟一个侍女罢了, 一个宴会上的寻常插曲,不值得费心。
见采杏道歉,青年似乎还要再骂,但他还没开口就被另外人截断了话头。
“一件过时的衬衫, 王少爷也这么宝贝吗?”
来人的声音清朗, 从院口传来。
众人看去, 来的正是叶家的少爷, 叶少竹。
“叶少竹?你怎么也在这?”
见是叶少竹, 王少的气焰下来了一些。
毕竟叶家是名副其实的京城富家,和方府并足, 而王家虽然家底丰厚殷实,但和叶家方家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点。
叶少竹施施然地坐下,挥手示意还卑微认错的采杏先退下。
他对着王少笑笑,目光不加掩饰地扫过他的衬衫,“这衣服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名贵料子,王少哪日去城中的千剪衣铺挑一匹喜欢的布料,免费给你量身定制一件就是。就当是买个和气生财。”
千剪衣铺就是叶家的产业,现在正交给叶少竹管理。
没想到叶少竹会站出来维护一个侍女,但是叶少竹都这么说了,再说下去就显的自己得理不饶人,反而在方老爷面前失了风度。
王少面色扭曲几分,最终从牙缝中僵硬挤出几声:“无事,本少不追究。”
“王少爷真是宽宏大量,果然不是心眼狭窄的人,应该不会暗地报复吧?”
圆桌对面的方云珠适时开口,口中明褒暗贬,手中慢悠悠摇晃着酒杯,斜眤过来的眼中暗含深意。
“不会,当然不会。”
没想到方云珠也会开口,王少咬牙,表面上却要装作不在意。
不过是一个小侍女而已,叶府方府家大业大,竟然这么不顾忌的欺负到他王家头上了!
而桌上的其他客人同样没有料到叶少竹竟然会主动开口维护这名小侍女,并且方云珠也一副不加掩饰的维护架势。
这侍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众人的目光不由在退下去的采杏脸上多打量几眼。
姗姗来迟的叶少竹这时才朝边上的宾客轻声抱歉:“不好意思,今日来迟了。”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话里听不出什么歉意。
边上人哪敢和城中首富的公子找茬,纷纷一笑而过不过宾客们心中疑惑,不是说叶方两家并无结亲的打算,怎么叶少竹在今天还来参加方府的宴会?
要知道,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宴会就是为方小姐举办的相亲宴会。
没有被前面的小插曲打扰太久,饭桌上很快又活跃起来,一群人不管认不认识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顺便借着闲聊的机会在方老爷和方云珠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多闻和幽默风趣。
见没有人再注意这边,叶少竹回头看了一眼,和退下后站在黑暗角落的采杏对上眼。
见采杏看到自己,叶少竹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但采杏像是被烫到似的错开了和叶少竹的目光。
叶少竹只能收回眼神,继续默默拿着酒杯饮着酒。
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结束的很快,无人捕捉到这些。
“叶少竹认识采杏?”
崔非雨茫然地探头问谢必安和范无咎。
身为地府抓捕引渡阴魂的无常,谢必安见过太多的情爱不得意怨难平的魂魄,执念和羁绊深到在地府都难以消除,连一杯孟婆汤都无法全尽消除。
但是谢必安已经全然记不清了,饮下孟婆汤后,前尘往事一切都化为了虚妄的荒芜,如同寸草不生的冥界背阴之山,一点生意都无。
只有岩浆蜿蜒过留下漆黑的纹路时才会添上几许鲜艳的色彩。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不可能不熟。”
范无咎出声,刚饮下喉的酒浸润的他的声线都变得醉人。
他抬眼,潋滟的眼眸在此时暧昧的灯光下更容易让人沉溺。
“情与爱能让互不相干的两人连接,但也易滋生怨与恨的纠缠。”
明明是看向疑惑的崔非雨,但朦胧的眼神却若有若无地落在坐在他与崔非雨之间的谢必安脸上。
席上鼎沸的人声仿佛也跟着一句话被隐下去。
“竟然是这样吗?”
崔非雨恍然大悟,看来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而范无咎并没有注意崔非雨的反应。
灯光下谢必安的皮肤更显的像是上好凝脂玉,摸上去也应该是温凉的。
前面尝了一口酒,部分酒液还残在谢必安的菱唇上,为唇抹上一层晶亮可口的光泽,像是……
范无咎的眼神迷蒙了一下,好像马上要醉倒。
像春樱,像成熟的浆果,像人间叫作果冻的那种东西。
一口咬下去,是柔软的,甜蜜的。
酒液带来的热意泛上来,熏的人昏昏欲睡。
他似乎曾经是拥有过的,曾经得到过……
范无咎闭上了眼。
以为自己能躺倒在花丛,耳边却响起了忘川水的流淌声。
还有激荡的水声也掩藏不住的话语。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范无咎。”
“范无咎?”
两个声音仿佛重合。
范无咎睁开眼,看到谢必安正凑近盯着他,眸子中藏着鲜少的担心。
范无咎的状态看着不对劲。
“谢必安。”
范无咎却哑着嗓音轻声喊道,声音轻到要被满座的宾客声掩埋。
“怎么?”
虽然不知道范无咎究竟想说什么,谢必安还是俯身将脸凑的更近。
范无咎配合地偏了头,热意一晃而过,好像有东西蹭过了谢必安的侧脸。
但谢必安却只能看到范无咎好看清晰的下颔线,明明饮了不知道几杯酒,但只有脖颈覆上了一层薄红。
“——”
带着醇厚酒意的呼吸毫不顾忌地喷在谢必安的脸上,在宾客交谈的嘈杂声中,他终于听清范无咎的话语。
范无咎说:“你能看出……”
“我们之间是否有情缘吗?”
他的问题太过认真,谢必安的心跳甚至漏了一拍。
谢必安转头,却只撞上范无咎毫不作假的眼神,似乎是真的疑惑而不是戏耍的玩笑。
在满座的宾客鼎沸声中,方小姐的两名“追随者”,竟然在悄悄疑问着他们之间是否有情缘。
“……”
“没有。”
谢必安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他错开范无咎的眼神,却蓦的对上对面正炯炯有神看着他们这边的方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