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回头看了一眼被绳之以法的犯人范无咎,这人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无所谓模样, 看着实不像是来这坐牢的。
狱卒打开的这间牢房相比其他阴暗的牢房, 还有一个高高的小窗, 从外头漏进些许光亮, 勉强可以照亮。
谢必安拉着范无咎, 将他带进了这间牢房,而范无咎也十分配合, 甚至不需要谢必安强制将他带进去,差点就自己主动走进去了。
“这就是我将要住的地方?”范无咎双手交叉放置在自己胸前,桃花眼环视打量面前的牢房,因为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和病情他的脸色还是偏苍白,透着无法掩饰的倦怠。
只是不羁的表情勉强遮掩了这一切。
范无咎的伤确实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在牢房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只会愈合的更困难。
于是谢必安又动了恻隐之心,他冷着脸说道:“我回去给你带些被褥。”
有干净被褥会好一些。
只是说完后觉得这句话显的自己心软,谢必安继续冷冷地补了一句:“毕竟你要在这住很久。”
听到谢必安的话,范无咎偏过脸,唇色偏淡的嘴唇翘起。
“多谢郎君好意。”
他一撩袍子在肮脏的稻草上坐了下来,丝毫不介意自己衣服被沾染上无意,范无咎看着谢必安笑。
“不过我明日就能到谢郎君家借住了。”
范无咎面上笑意不减,似乎已经肯定自己胜券在握,明日就能从这森严的牢中大摇大摆地出去。
一旁的狱卒看的云里雾里,虽然牢中已经很久没来人了,但是这样的犯人还是第一次见,明明都被关在牢中了还一副风轻云淡的傻乐呵模样,好像是来这旅游观光而不是来坐牢的。
于是狱卒适时开口问谢必安,“谢郎君,可是要现在严刑逼供他?”
牢中的刑罚,总能让嘴硬的人显出原形来。
“不用。”谢必安摆摆手,“看好他就行,明日会有人来审讯。”
没有再看还扒着铁杆看着他的范无咎一眼,谢必安转身离开。
“谢郎君,可是要想我哦~”
身后传来范无咎可以捏的刻意的声音,谢必安走的步伐更快了,立刻就将范无咎连同他的呼唤一同抛在身后。
谢必安需要去衙门提交有关范无咎的事情经过和相关报告。
“你确定他真的是歹徒?”
老马看着谢必安刚写好的报告,再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难道不用审讯就可断定他的清白吗?”
听到老马明显怀疑的话语,谢必安的眉头忍不住蹙了蹙。
“小谢,我不是这个意思。”老马憨厚地笑了笑,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为难,“只是如果他真的是歹徒,那昨日你眼皮下犯人逃走你也会担责,到时也有处罚。”
到后面他的话带上了商量的语气,“要不……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就当这人没出现过?我见了下,他也不像是歹徒的模样,大抵只是个爱玩的富家子弟。你写的诉罪状和报告我也都还未交给大人,现在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马的意思谢必安明白,只是谢必安做不到,他拒绝了老马的“好心”。
“若那人真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呢?将一个凶恶的歹徒放在上京,如果真的有百姓受伤,那谢某万死难咎。”
谢必安与范无咎交手过,清楚范无咎不可能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那身手明显是专门练过的架势。
“唉。”老马叹了口气,谢必安的父亲曾经是与他一起共事的捕头,因此谢必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后辈。
他清楚谢必安刚正的性子,谢必安的父亲也是如此的一副脾气,如此公正刚直又善良,也不知在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中是福是祸。
不过不管如何,皇都再如何的风雨飘摇,也是与小小的上京无关。
最终老马妥协似的点头,收好了谢必安递交的纸张。
“你已经忙了两天了,先回去休息吧。犯人的事我会将这些交给大人,立即派人前去审讯的。”
“多谢马哥。”
谢必安真挚地抱拳。
再次回到牢房是谢必安扛着被褥来了,狱卒依旧在打着盹,谢必安顺手拿过狱卒放在桌上的钥匙走到范无咎的牢房前。
从小床泻进的光恰好照在那个席地而坐的男人身上,男人姿态悠闲,和牢房的环境格格不入。
察觉到了动静,范无咎看向铁杆外扛着被褥的谢必安,桃花眼立刻弯了起来,熠熠生辉。
“谢郎君来啦。”
谢必安则面不改色的一只手扛着被褥,另一只手用钥匙打开牢房,踏了一步在牢房内,毫不留情的将被褥扔到范无咎身上。
见范无咎眼疾手快地接住,谢必安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拍去原本手上就不存在的灰尘。
还没等范无咎说话,谢必安就已经将牢房门牢牢关上了。
看着谢必安毫不留恋的背影,抱着干净被褥的范无咎忍不住咧嘴笑了出声。
被褥干净还带着阳光的香味,似乎不久前才刚被晒过,抱着被褥也同时被温暖围绕。
空寂的牢房中只能听到范无咎自己低低的笑声,大笑牵动他腰腹处还没愈合的伤口,让他疼的嘴角一抽。
最后范无咎将脸靠在柔软的被褥上,深深嗅了一下。
转眼谢必安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拿起一块布开始擦拭地上因为范无咎而留下的血迹,之前他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在的血迹已经干涸的像是一个烙印。
谢必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些地方收拾干净。
收拾的间隙,那张烧毁的诉罪状和写着挑衅话语的纸条从谢必安的袋中滑落。
昨日范无咎是如何从他眼皮底下逃脱的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谜,难道范无咎的武艺真的高强到这种地步?
但为什么好不容易离开后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住处?
想到这谢必安将手中的纸条攥的更紧,添上更多的褶皱。
真的当他谢必安的住处是无人之境,随意进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也不知道范无咎再次回来又是什么目的,不可能只是想与他进行那个赌咒。
未免也太不合逻辑。
收拾完一切的谢必安拿好衙门给护卫派发的武器之类用品,继续走向衙门。
在等待范无咎审问结果出来前,他还需要去上京巡护。
虽然上京不大,但是白日也算是热闹非凡,百姓都在街坊逛着走着,进行今日的交易。
“谢郎君,今日您当值啊!”
手携着一大篮花束,卖花的大娘看到带刀巡视上京的谢必安,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阳光下满篮的花朵娇艳欲滴,色彩鲜艳,让人移不开眼。
“今日家中的狸奴还好吗?”
谢必安回了一声,向来泛冷的脸上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能让人感受到柔软和温情。
狸奴是大娘家中的猫,大娘的丈夫很早离世,儿女也离开了上京。
只有一人与猫为伴,对猫宝贝的紧,早就当作家人一样。
前几日狸奴走丢,大娘心急如焚,上报衙门都没人处理这事,最终得到的答复只有不过一只猫而已走丢了会自己回来的。
在那一群威严的护卫中,只有身姿挺拔的像一根劲竹的谢护卫走到她面前,搀扶起哭的眼睛都红了的大娘说他为尽力帮忙寻找。
如果没有谢必安,那她的狸奴可能就永远离去了。
“它胃口好多了,估计在外面受了欺负,现在怎么都不敢乱跑。”
谢必安对她的这点恩情她不会忘记,大娘笑着从篮中抽出一朵不容分说地插在谢必安的衣襟中。
红艳艳的衬着谢必安的护卫服十分显眼。
大娘特地挑了一朵最大的,花瓣层层叠叠,花蕊金黄,在光下仿佛能嫩的滴出水,好看的不像话。
于是谢必安只能胸上戴着这朵显眼的大红花继续沿着上京巡护。
像大娘这样类似经历的人也不少,虽然上京的日子平和,并没有命案之类的事情发生,但是也免不了鸡零狗碎之事,虽然说出来事小,对百姓自己来说却也算是一件不小的事。
他们拿着这些事情报官,仅能得到其他护卫事情太小不予处理的答复,只有谢郎君愿意尽心尽力帮他们处理,任何衙门的回访,也只有谢郎君做的最尽心尽力。
百姓不傻,自然会将这些事情全都记在心中,一看到是谢郎君今日在当值,路边的小贩都忍不住伸手拿点摊上的东西塞到谢必安的怀里。
饶是谢必安运动功法飞速躲过,快步离开,也挡不住一心要塞点东西的百姓们,一趟下来,怀里和腰间的袋上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各式各样的小东西。
谢必安知道百姓们的好意,但是这些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他自认为受之有愧,所以每次都尽量躲着不拿大家伙给他递的东西,只是难免会有落网之鱼。
他看着胸前的花,袋中的木质小马和手上不知何时被塞进的大糖葫芦串苦笑。谢必安将这些都分给了在路边的小孩,只留下了那朵红艳艳的花。
待谢必安手拿着那朵花回到了衙门,一到衙门口就看到有位熟悉的人影正靠在门前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范无咎:我free啦!
第59章 晋江独发
谢必安的脚步蓦地停住。
他再三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他的错觉。
发现站在衙门大门口的谢必安, 那人悠闲地转了个身,正好的日晖撒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是带着金粉一般发亮。
他看着表情凝固的谢必安轻轻挑眉,勾着唇打招呼:“谢郎君, 好久不见~”
明明今早才见过, 还是谢必安亲手把他关进牢狱之中的。
如今看到眼前的画面, 谢必安隐约能猜到一些了, 他面无表情的从盯着他的范无咎眼前迈步走过,然而范无咎显然不想就这么让他离开。
一只大掌不由分说地握上谢必安的手腕,几乎能整个包裹。
“谢郎君怎么这么冷漠, 都不与我打声招呼?”
“和你不熟。”
谢必安无情地甩开范无咎勾着他的手, 刚巡视完他得先回去述职。
范无咎却不锲而不舍地用手缠着自己的一缕纯黑长发,头发随意披散而下也不显的杂乱, 反而给他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谢郎君就不好奇我怎么会在这吗?”范无咎好奇地等着谢必安的反应。
原本已经背对着范无咎往前走开几步的谢必安听到这句话的猛地回头, 凤眼冷冷地锁定在范无咎身上。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脱身清白,大摇大摆的从牢中走出。
听到谢必安的话,范无咎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也还不知。”
他的眼睛盯着谢必安手上拿着的花, 火红热烈的与谢必安本身的气质不符,但在他的身上却如此合适。
看到那朵花的范无咎连语气也带上了笑意。
“可能本身就是无辜的吧~得亏县令大人明察秋毫。”
范无咎往前两步站在谢必安身前,以比谢必安高了半个头的身高优势自上而下俯视着谢必安,桃花眼中意味不明。
“不然范某可要蒙受冤屈了呢~”
下一秒他复又展开笑颜, 伸手朝着谢必安握拳行礼, “接下来还得劳烦借住在谢郎君的家中几日了。”
谢必安嘴角抽了抽, 他想刺得意洋洋的范无咎几句却一时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的面色更冷, 没有再与范无咎纠缠,径直往前走去。
“今早上关押的犯人放出去了?”
一到房中, 谢必安就去问一直在堂中当职的老马。
老马正拿着笔兢兢业业地写着案宗,闻言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谢必安,长叹一口气后继续在纸上写着。
“唉,县令大人亲自审问他后,判他无罪释放。”
“我要去找县令大人。”
谢必安将腰上挂着的佩刀在桌上一拍,激起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转身就要行动。
范无咎手上常年练武才会留下的茧,腰腹处匕首所刺的伤口,还有带着异域色彩的面孔,以及深夜钳住住他的动作。
一切都透着不寻常,虽然谢必安年轻,但已经在上京的衙门待了好几年,不至于一点敏锐与警觉都没有。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范无咎绝对不无辜。
“谢郎君!等等!”
老马赶紧撂下笔,站起身快速拉住谢必安,“县令大人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定也是有他的依据,你若是再坚持,只会被县令大人认为是无理取闹……”
谢必安此刻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他转头问老马:“可有县令大人判案时的案宗?让我看看。”
他倒要看看,范无咎这个歹徒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才让县令判他无罪的。
“有是有,不过还未整理,待我整理好就交给谢郎君一阅。”
见谢必安终于歇了去找县令对峙的心思,老马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在桌前坐下继续拿起笔写案宗。
谢必安虽然刚正,但是过刚易折,也容易招惹祸端。
听到老马的回答谢必安这才点头,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暂且等上几日。
至少这个充满嫌疑的范无咎将会在他家中借住,谢必安能时刻观察,也算是不幸中的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