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摸着下巴的蹄子顿在那里,他慢慢联系上了香椎今天的失误表现。接着,香椎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这里有一片疤就是当时我躲在柜子里被金属板烫伤的。”
“可以给我看看吗?”松田突兀地问,接着在香椎诧异的神色里意识到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冒失。
“我……”他尴尬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因为你的体检报告里没有提及这件事。”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啊,那是因为我外婆。因为事情有点复杂,她不太希望外人知道。”香椎闻言,顺从地把衬衫拉到臂弯的位置,露出背部。
松田目光匆匆地扫视了一眼对方的疤痕。的确是很普通的烫伤,像一片狰狞畸形的花瓣一样跟着肌肉的线条起伏,创面巨大,显然当时受伤严重。接着,隐约露出的骨节处,一些不明显的淡青紫色淤痕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显然不是烫伤,更像是长期被束缚和摧折后形成的痕迹,潜伏在肌表下,往后腰一路蜿蜒。但不等他细看,香椎很快就把扣子重新拉了起来。
……如果命令他不许穿是不是有些奇怪?
松田的好奇心使他不自觉地陷入了纠结。和这诡异的背部伤痕一样,香椎所言的火灾事故细想来也有很多没说清的地方,比如起火原因,比如他父母为何没有逃出来,比如为什么着火时他会躲在金属柜子里……奈何香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他好像也没有理由继续追问这种对方很明显不是很愿意回忆起的事情。
“所以就是说,”大概是看他表情实在诡异,香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让氛围轻松一点,“我会有点怕火。”
松田刚刚猜到了这点。他有些懊恼:“你当时可以告诉我,我会想别的办法。这太危险了。”
他早该注意到的,今天火场中的香椎一直迟钝得有些异常,甚至都没怎么和队友们说话,唯一的交流者就是自己。
“抱歉。”一如往常的,香椎首先道歉了,“下次我会提前说明的。”
松田陷入了沉默。爆裂物处理班是一个经常须要和火焰打交道的地方,毕竟爆/炸与燃烧总是相伴相随。如果香椎有这样的问题,他们的工作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危险系数翻倍了。
他习惯性地摸口袋里的烟,发现手指塞不进去后才意识到手上缠了纱布,只得悻悻作罢。
一抬头,香椎还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话。松田叹了口气,语气冷静而公事公办:“如果是存在火灾应激反应的话,作为上司,我给你的建议是调职。”
“……诶?”香椎呆住了。
松田不看他,拿勉强能活动的小指勾了支烟出来,夹在手上也没点——当然他也没法点——营造出他惯常的冷酷帅哥氛围。
“你可以申请去搜查课,我看你蛮有侦探天赋的。或者去一组也行,那里比二组事少。你不是认识栗原那家伙吗?应该可以……”
“等等,”香椎打断他的话,“前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听我说,香椎。”松田皱起眉头,“爆裂物处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火场作业也是家常便饭。如果你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你周围没有其他的同伴,那该怎么办?”
“可是……”香椎一时被问住了,眨着眼看着松田。松田心下一横,语气冷硬道:“你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吗?想清楚了再来回答我。”
他卡上墨镜,把外套搭在肩上,起身向外走去,自觉表现得足够强硬无情。香椎会怎么样呢?是不是可能哭着跑回家找什么DearG告状(?)之类的?
香椎在脑内疯狂CALL系统:【怎么办,被赶出去任务会失败吗?】
【理论上是会的,】系统温吞吞地回答,【可以求助长辈。不过还是建议使用正常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求助长辈进行场外干涉,您的主线二任务会扣除进度点哦。】
会被当成图谋不轨的钉子关系户是吧。
他想了想,抿着唇站起来大步追过去,拉住了松田的胳膊。
“你、”因为从没想过香椎会这么粗鲁,松田猝不及防地被扯得转过身,险些撞上对方的鼻子。
“松田前辈,我,我真的很喜欢机动组,”香椎看着松田墨镜里自己的倒影,强忍着羞耻,斟酌词句,“我很憧憬前辈…”这样的警察。
他想好的台词没能念完,因为萩原突然拿着一堆账单推开了诊疗室的大门。松田立刻弹簧似的后撤了几步。
“我又去多拿了一些烫伤膏——你们在做什么?”萩原敏锐地感觉到了室内异常的氛围。
“我在向松田前辈说明……”
“没什么。我明白了!”松田大声打断了香椎的话。他没被墨镜遮住的下半张脸勉强还能保持冷静,但镜片之下,脸颊上的红晕已经攀升到了耳尖。
“萩,下午不是要去看球赛吗?现在就走吧。”
“诶,可是你衣服都没换啊?”萩原放下东西,就被松田拐住胳膊朝外面拖,“等等,那香椎呢?喂!阵平?!”
门外传来医生骂骂咧咧的抱怨:“你这警察!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在医院里抽烟……诶说你怎么跟没听见一样呢?…拿着?拿着不抽也不行!……”
香椎抱着药袋,原地呆了十几秒。
【你觉得他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可能不明白。】系统并不在意,【总之,目前没有检测到您有任务失败的风险呢。】
他低头叹了口气:【那就好。】
他的手机震了震,是电话。香椎接了起来,对面是一个低哑年迈的女声。
“阿柊,周末回家一趟。”
“啊,外婆?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退休的女警视正的声音保持着那种职业形成的冷肃和威严,“有一些关于新任务的事情,我要当面和你说。”
“……好的,我明白了,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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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兵法有云,直球克傲娇。
第19章 火灾与易爆物事件·五
夜幕渐深,劳累了一天的办公室职员们像被蜜糖聚集的蚂蚁一样涌入米花町大大小小的酒馆。
伊达航今天约了两位在警备部上班的好友一同喝酒。他从对话中得知今两人今天刚刚处理完一场危险的事故,便豪爽地挥手包下账单。
“松田今天怎么了?”他端着酒杯,看着吧台边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松田阵平,小声地向萩原打听。
萩原一边往嘴里塞大阪烧一边鼓着脸絮絮叨叨地抱怨:“别提了,今天刚从医院出来,饭都没吃他就拉着我去球场。说看球,东京Spirit输那么惨,我腿都快被旁边那个大哥锤断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说着,从旁边拿了罐胡椒盐,往新端上来的一碗忌廉汤里狠狠地晃了几把,把汤碗递给松田。
“谢谢。”松田毫无察觉地拿起汤勺,机械地舀起来一勺塞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伊达和萩原一起盯着他咽下了那黑乎乎的液体。他后知后觉地咂了咂嘴:“有点辣。还好。怎么了?”
“……”萩原朝伊达耸了耸肩。
“会不会是谈恋爱了啊?”伊达毕竟是有女友的人,怀疑地问道,“他最近有和哪个女警走得特别近吗?”
“有啊。”萩原来劲了,捋了把头发,掰着指头数,“上周文书课的高岛因为送错了材料和他吵得半栋楼都能听见、前天地方组来实习的小池没戴工牌被他撞到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今天一大早,中岛警部因为他在告示牌上偷偷写栗原的坏话叫他去了办公室……”他在伊达逐渐绝望的目光里补充道,“警部的孩子今年在帝丹中学读高一。”
正说着,一个打扮得颇可爱的、刚刚就在偷偷往这边看的女孩儿似乎是鼓起了勇气,红着脸坐到了松田旁边的空位。
“您好,请问您是警察吗?”她好奇地看着松田忘了摘下来的警徽,“是这样的……我和同学想考明年的职业组,可以向您请教一些事情吗?”
“?”松田一直在想今天香椎的话,一时没回过神。
“……您好?”女孩儿怯怯地又问了一遍问题。松田板着脸看了她两眼,冷冷地答非所问:“警察不能染这种颜色的头发。”他打断对方试图解释的话,继续道:“指甲长度不合格,发型不合格,身高太矮,体脂率太低,你是不是还有近视?当警察?你……”
他话没说完,女孩儿涨红着脸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埋着头快步回到了自己朋友那里。萩原听到她的同伴很大声地吵嚷:“什么男人那么没有礼貌?纱奈!别拦着我,我去揍他。”
“算了算了,由美、啊美和子你在干嘛?把餐刀放下啊美和子——”
“…班长,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萩原捂着脸,“把这家伙一个人撂在这里好了。”
伊达笑着摇摇头,索性大力地拍了拍松田的肩膀,直接问道:“松田,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松田还端着汤碗,嘴边糊着一圈忌廉,闻言下意识地回答:“在想香、在想一个下属的事。”
萩原很疑惑:“香椎?他怎么了吗?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松田把香椎有火场应激的事简单地说给了同伴,但对后面发生的谈话闭口不提。
“所以你要让他换岗?”萩原也觉得没必要,“不用吧,我们呆这么久也没遇到几次火灾啊。”他看着友人无论如何也撬不开的嘴,心生警觉:“肯定还有别的事吧阵平。”
而无论伊达和萩原用了什么办法,松田都没有再吐露一个字。
第二天,寿喜烧店的洗碗婆婆带着广介专程来警备部的大楼道谢,可惜香椎今天调休,并不在场。萩原逗了一会儿小孩子,再次对松田建议:“香椎不是做得蛮好的?你看,火烧得那么厉害,他还不是主动去把广介救出来了。”
松田想了一天,也觉得自己昨天确实有些冲动。萩原看他迟疑的样子,继续道:“或者你再看看他表现?”
“……行吧。”松田勉强答应。
他们正说着,山本从友坂警视那儿回来了。松田随口问道:“那堆硝酸铵警视怎么说?”
山本挠了挠头:“警视让我们下班前放到临时仓库那里就行。和以前一样的。应该后面还是用度课处理吧。”
松田便支使山本去填事件报告了。萩原看着,翻着白眼嘀咕道:“山本拆弹拆错那么多次,都没见你让他转岗。我倒没看出来,你很讨厌香椎吗?”
“……我不讨厌他。”憋了半天,松田就回了这一句。不知为何,这么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热。
于此同时,东京郊的一处老宅里,香椎穿着一身浅色的和服跪坐在茶几前,提着茶壶往杯里注茶。茶几另一边,戴着眼镜、头发雪白、面容清瘦的老妇人正颇为满意地看着他。
“阿柊越长越像茉莉小姐了。”在鹤见家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管家冲主人笑着夸赞。
“是啊……只可惜不是个女孩子。”鹤见清惠抿着唇微微颔首以示赞同。香椎闻言,动作滞了滞。接着他看见外婆让管家拿了一个包裹上来,示意香椎拆开。
“这是我拜托阿阵从美国带回来的防护服,你平时工作危险,记得穿着。”
香椎展开看了看,这是件贴身衣物,穿在里面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但材质极为结实,可能是采用了什么先进技术。
【主线进度奖励[纳米防护服],可以抵御一定的爆炸冲击波。】
他感激地冲外婆笑了笑。
“阿阵和我说了,只要等这次侦查结束,大概一年左右,你就可以去搜查课了。”
香椎眨了眨眼,小声道:“其实我还蛮喜欢处理班……”
“阿柊!”外婆把茶杯砰得磕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去干嘛的?”管家赶忙上前替她擦拭,同时用不满的目光瞪了香椎一眼。
“抱歉!”香椎立刻缩着手伏了一礼,“我没有忘记,外婆。”
看他迟迟没有起身,鹤见清惠顺了顺胸口的气,掀着眼皮抱怨:“你要听话,不要和你妈妈一样自作主张……她要不是嫁了个没用的男人,怎么会发生那种事情!”
香椎不敢抬头,缩在那里听着,眼睛只能看到外婆绣满精致松竹的雪白外衣下摆。
鹤见清惠自顾自地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激动:“说到底还是那个人——茉莉那么胆小谨慎,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调查她!逼死了我的孩子,还当上了厅长,一想到那张脸我就觉得恶心!”她如柴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尖锐的声响。
这是很常见的一幕。连管家都不敢出声,等她平静下来。
气氛大概凝滞了半分钟,老妇人咽了口茶,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她再次开口时,语气已宁和了许多:“阿柊,听外婆的话。组织会帮你的,就算你杀了他,也可以继续当你的警察,没有人会知道。”
“……我明白了,外婆。我会尽力的。”他试探地抬头询问,“您不是说有新任务吗?是关于什么的?”
“啊,对。”外婆从旁边的盒子里找出一封信,“是关于组织和港口黑手党的交易。你不是见过他们的人吗?阿阵的意思就是让你去办,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要去横滨吗?”香椎拆开来看了看,是组织提的一系列要求和可以给出的条件,“我请几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