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你没搞错地址吧?”
松田瞥过长长的一圈白砖石院墙, 也怀疑地看了看手机:“是这里啊?友坂警视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耸耸肩,伸手直接按下门铃。
香椎住了两个星期的院, 被长谷川管家接回了老宅。友坂警视给他开了大概三个月的假来好好休养。
很长时间不用上班,他的头发也就没有剪,外婆很高兴这样,索性让他在家里直接穿着女装和服。他着女装时,长谷川爷爷会用当初外婆期待有个外孙女时起的名字称呼他,态度变得非常好。他亲口说,当看到香椎穿和服在宅子中走动,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茉莉小姐还没有离家,乖巧而充满活力地在这座建筑里生活和学习。
这一日,香椎在客厅无聊地看书,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外婆又网购了什么东西,趿拉着木屐就沿着石板路往小院门口去。
“日安!快递请放在——诶?!”他毫无预警地拉开门,松田阵平吃惊的脸摆在他面前。后面还有一帮表情精彩的机动组队友,数了数,好像一个都没落。
……完全社会性死亡。
“你、您是……”松田迟疑地看着眼前这位留着及肩短发的女性,对方身材在女生中算高挑的,长相可以说相当漂亮——如果不是和他的下属香椎柊吾一模一样的话。
他最终迟疑地挑出了最合理的一个猜测:“您是,香椎的…妹妹吗?”
香椎脸上的表情跟着他吐出的每个字发生了丰富的变化,最终定格在了彬彬有礼:“是的,妾身名叫鹤见晴歌。”他细着嗓子,用了女名,微微躬身,“请问诸君是?”
这女生从穿着打扮到举止谈吐都和她背后那座横是横竖是竖的庄严房屋一样,让人有一种低头检查自己鞋底是不是沾了泥的冲动。松田很不适应地摆出他能做到的最不失礼的笑容。一回头,山本在小声地问萩原自己扣子是不是系搓了。
……他确实系搓了。
松田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在下是警备部爆裂物处理班的组长松田阵平,香椎君的同事,今天约好了一起来探望他。打搅了。很抱歉没有预约,在下没有联系上香椎君。”他文绉绉的,旁边的萩原不停地用“天啊这里有只猩猩会说人话了”的怪异眼神打量他。他用藏在购物袋后面的那只手狠狠地打了好友一下。
香椎险些没憋住笑。用手挡着下半张脸整理好表情,他抬头请同事们进门:“请先到客厅稍等,妾身这就去找兄长。”
他把人引到客厅入座,匆匆倒了茶,自己小跑着赶紧去换衣服。
“……真可爱呢。”
看到那茜色的身影隐没在隔门外,萩原端着茶盏,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山本将桌面上的茶点拿起一块,打量了两秒塞进嘴里:“是啊,没想到香椎竟然还有这样的妹妹,他从来都没提到过。唔,这里面是什么?红豆吗?”
“萩饼吧。”萩原一边观察周围的陈设,一边顺口回答,“我们家每年都会做的。不过一般不会在外面做这么多装饰。”他看松田一直盯着鹤见小姐离开的地方,有些奇怪:“怎么了阵平?心动了吗?”
“你在想什么!”松田打开好友在他面前晃悠的手,“我觉得她有点怪……”
“哪里怪?是组长太久没见到过这样的女孩子了吧!”山本吃得有点噎,大口灌下半杯酽茶,同时抱怨道,“小池从来不穿这种衣服,明明很好看啊!”
他现在和调回了群马的实习生小池是异地恋关系。
“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而且不是由外表带来的。
松田是全组和香椎接触最多的人了,此时看这个自称鹤见晴歌的女孩儿,便觉得哪哪都似曾相识。而且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他还没想清楚,隔门被刷得拉开了。先进来的是一位严妆华服的老太太——和他们想象中的女警长有些不同。她身后跟着的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香椎柊吾,还有讨人厌的长谷川。漂亮的晴歌却不见踪影。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老太太身上的气质和晴歌如出一辙,或者说,后者所习的正是前者的风度,“阿柊在警备部,多亏诸君照料了。”
“哪里哪里!”一群平日歪七扭八的警察此刻都忙不迭地摆出恭敬有礼的模样,伏身回礼。说实话,在这宅子里呆了十几分钟后,松田已经有了跳脚逃出去的冲动。
他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好友,萩原了然,拿出了他们准备好的礼物。松田道:“今天我们一起去了明野寺,这是大家分别为香椎君求来的御守。”这礼物已经薄到他说不出不成敬意四个字,因此他尴尬地接了句:“希望香椎君新年快乐。”
香椎君确实很快乐,正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偷偷地笑。松田趁老太太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寒暄了几分钟,鹤见夫人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里屋了。她嘱咐香椎带朋友们逛逛宅院。
两位老人一离开,厅中的氛围顿时松快下来。小川迫不及待地询问起香椎的妹妹来。
“你们来看我还是看她的?”香椎翻了个白眼,起身带他们往院廊走去,“这边是主院,做了竹林和流水竹管,从那条路过去是茶室……你们想喝茶吗?”
一群人刚刚吃了大半饱,纷纷摇头。
“好吧。”香椎耸耸肩。同事们能来看他他很开心,因此也兴致还算高昂地介绍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园子,“这边是石井和苔藓石,里面是我……我妹妹学一些传统技艺的地方。”
“喔!”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有很大,就是做得有点迂回。”香椎走马观花地带着他们,眼看就绕完了一圈。松田注意到他跳过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面隐约传来道场击剑的砰啪声。
他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啊?”香椎眨了眨眼,“是我表哥练习剑道的地方。他正在里头,我想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大家了然地点点头。这么大的宅院显然不可能就住这几个人。贵族名门什么的,亲戚多是很正常的。
香椎想留下他们吃晚饭,大家拒绝了。一群人出了门,呼吸起自由的空气,再回头看远远的院门边目送着他们的香椎——他简直像一只被丢在那里的小狗——都感慨起来。
“我要是香椎,我确实也想搬出来住。”山本摇头,“就算天天给我吃酩屋的点心我也受不了这种气氛。”
萩原嘲笑了他,又看好友。今天松田的话尤其的少,在萩原的疑问下,松田也只是说没什么,就是有些吃惊。
“吃惊?”萩原笑笑,“吃惊香椎是成长在这种地方吗?”
不是。松田在心里悄悄否认。他其实是刚刚想起来在哪里听过鹤见晴歌这个名字了。
——去年过年,警备部团建,他偷偷拆开了栗原雅司的许愿签。
上面就用工整的小楷,写着这四个字。
与此同时,Gin做完了剑道练习,一旁的鹤见清美冲他点点头:“阿阵很久没来,并没有退步,我很欣慰。”
“……我晚上还有任务。”Gin卸掉了装备,语气平淡。而平淡的语气在他身上可以被称为温和,“转告香椎柊吾,下个月,组织会有新人来。
“我先离开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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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
第33章 学园演习·一
天气回暖, 米花町的行道上飘起了早樱,香椎上班的时候都会看到JK们冒着冷风换上了轻软的春季制服,卷着裙摆瑟瑟发抖地在路边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互相拍照。
当然这种青春场面和社畜没什么关系。他瞥了几眼, 就加快脚步匆匆往警署去了。
“啊!是香椎警官!”一个稚嫩的女孩儿声喊住了他,香椎回过头,木之本樱划着滑轮鞋的轻灵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中——好吧,看来会被盛放的樱树吸引的不只是女高中生。
他冲女孩儿挥挥手:“早啊小樱!”
上次认识木之本兄妹以后,香椎才发现自己和对方的生活出没范围重叠率非常高。他已经在无数个早餐晚餐甜食店里偶遇打工的桃矢君了。
“好久不见香椎警官!”小樱一边说, 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包装可爱的饼干来, “这是我昨天和爸爸一起烤的, 准备今天带一些给同学。香椎君也拿一袋吧!”
“啊不用了——”
他刚要拒绝,小樱就把那扣着蝴蝶结的粉布袋子塞给了他,自己轻快地划着滑轮绕开了, 一边走一边朝他挥手,心情很好的样子。
“祝香椎警官今天好运!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哦!”
香椎注意到她手心握着一颗糖果, 大概是之前也遇到了什么人给她的吧。
香椎无奈地笑了笑。
到了办公室, 他把饼干放在桌上。很久没回来, 桌上果不其然又被山本他们堆了东西。香椎简单收拾了一下, 看到一本翻开的杂志时动作顿住。
这是本主要受众为年轻女士的时尚杂志, 上面都是女装和童装,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瞥了几眼那几套漂亮的儿童浴衣,考虑要不要给小樱一些回礼——她投喂自己也不止一两次了。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比量着高岛警部应该已经来了办公室,便先把这页折了一角,自己拿着返工证明去找领导签字。
香椎前脚刚走, 松田和萩原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香椎今天回来吧?”萩原看着手上的竞赛通知,“今年的演习竞赛怎么又选在这个学校?冰帝?我记得去年就是这儿啊。”
“不知道, 一组申请的吧,栗原不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去年是小学部,今年是高中部吧。”松田轻蔑地说道,眼睛往香椎的座位瞥去,“香椎应该已经到了。”
他看了眼工位上的公文包,又看了眼桌面,又看了眼,神色古怪。
之前倒没注意到,原来香椎喜欢这种粉色的东西啊。
还有那本女士杂志。他怎么都不知道稍微掩饰一下?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松田走过去,扫了一眼上面打钩的几件粉嫩嫩的女装,正要合上放进抽屉,萩原从后面过来。他赶忙把杂志塞进自己的怀里。
“对哦,说起来。”萩原也看见了那袋饼干,路过时用手戳了戳上头的蝴蝶结,好奇地问道,“香椎之前不是和我们说只有外婆和他住一起吗?他怎么没提那个妹妹?”
他当然不会提。掌握了真相的松田在心里不屑地摇头。
“大概平时在外地上学吧,”他随便替下属找了个理由,“还有什么表哥,可能刚好是过年了,都在家。”
看萩原还是面露纠结,他把通知单卷成纸筒用力敲了敲对方:“老惦记着人家妹妹干什么?上班了上班了!”
“哈?明明那天看得目不转睛的是阵平你吧——”
说话间,其他的组员也陆陆续续到了。人齐之后,松田举着记录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香椎几眼,咳了几声,开始宣布春季防爆演习竞赛的事。
“除了警视厅,地方也会派出参赛队伍。我看看,大阪组是……算了,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嚣张而轻描淡写地省略了长达三页纸的内容,“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还是一组。”
香椎发现周围的同事们各个听到一组都正襟危坐,面色严肃,仿佛身上冒起了红光。大概这就是杀意吧。香椎不安地动了动,跟着直起了腰背。
“别的东西无所谓,”松田把被他卷得皱巴巴的通告单往旁边一撂,“拆弹的分都不许丢,尤其是你,山本……你躲到香椎后头有什么用?他能挡住你吗?”
香椎看了看身后垂头耷脑了也将近一米九的山本,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松田说着说着,语气突然尴尬起来。“啊,还有。演习有百分之三十的分是常识教育分,这次……”
“这次反正不能再让阵平你去了。”萩原凉凉地揭起好友的短,“上次你把人家小孩子吓哭了一半,要不是这个一组也不会比我们高。”
只吓哭了一半吗?那看来这学校的孩子心理素质还不错。
香椎心里正想着,山本在旁边偷偷告诉他:“另一半被吓到厕所了。”
……哦,这样啊。
最后,经过投票,这份差事落到了公认脾气最温和的香椎和萩原头上。
香椎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整整一天,他都能感受到松田阵平的目光频繁地往他这边看。
他又怎么了?
晚上值班时,他忍不住问:“前辈,我今天脸上粘东西了吗?”
“啊?没有啊。”松田头也不抬,在打他的肉鸽RPG。
“好吧。”
十分钟后,又感受到对方往这边看,香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盯着他。当松田再次往这边瞥过来的时候,正对上香椎不满的脸。他慌忙把头扭开了。
香椎叹了口气,合上报告簿,起身往松田桌子前一站:“前辈,您有什么事找我吗?”
“……”松田手上流畅操作着的双人动作突然一个卡顿,其中一个角色啪得倒在地上,冒出一团代表灵魂的白色泡泡。这个进度他玩了整整一个年假,如果另一个也挂掉,那就得从头开始。他迅速操纵着活着的角色1V2,一边敷衍地回答道:“我没有事找你。”
香椎抱着臂,脚尖敲了敲地面:“那前辈,你……”他突然瞥见松田的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笔纸本下露出的一角熟悉的页面。这不是早上那本杂志吗?怎么在这里?……难道这是松田的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