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平井陷入了犹豫,便直接拿过那张塑料纸,三下五除二在手里折成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再掏出笔于其上画出镜头框。
平井还摆着刚刚那个姿势——举相机的姿势。比起扁片状的,他用这个姿势拿盒子,动作就自然多了。
“真的!”他兴奋又快乐地说道,“这个好用!”
“那,你看到什么了呢?可以告诉我吗?”
松田提醒道。
平井又犹豫了几秒,才压低了声音,像说一个秘密一般让松田靠近一些听。
“我看到了乌鸦……还有海盗!”他作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抬手在左眼上斜划了一道。
“哦,”松田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平井不说话了。嘴巴像被缝起来一样,紧紧地瘪在一起。他用力地摇着头,一双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松田大概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狡猾的笑容换了个方向试探道:
“我不相信你看到了这些。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平井像个孩子一样着急起来。他气呼呼但动作小心地把塑料纸盒放到一边,满屋子地乱转悠。
“在这里!在这里!”
他爬上床,站在上头往天花板伸手,一边示意松田走过来。
整栋病院楼大概都经过违章改建。那里横着一根明显不应该在那里的水管。
松田走到水管下,刚往那边看,一颗鸡蛋擦着他的鼻子啪得砸到他的脚下。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砸的应该是他的脑袋。
鸡蛋不知放了多久,卵黄都散了,黄白一团黏糊糊沾在地上。
平井发出恶作剧没成功的嗐声。
“海盗!你又偷鸡蛋了对不对?!”
护士杀气腾腾地将门撞开,一看眼前的两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就说厨房上个月囤的鸡蛋怎么又少了!果然是你对吧!”
她像数落孩子一样指着平井的鼻子喋喋不休起来,而后者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竟也显露出一点愧疚。
“海盗、海盗会来抢的……”
他含糊的解释着,随即被护士的指尖狠狠戳上了额头。
松田悄悄地将沾上一点鸡蛋液的皮鞋在黑乎乎的地毯上蹭了蹭。
护士显然很忙,他几次都没插上话。
看着面容苍老而神色轻松的平井,松田最终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既然已经有所收获,那么,他可以告辞了。
回程的路上,松田开始思索当年发生火灾的公寓附近有哪些角度合适、又会出现鸟巢的地方。
谢天谢地,因为绿化覆盖问题,那附近的小树林都没被人动过。
他估算了一下掏鸟窝的工作量,觉得不算太难——起码赶得上做一个圣诞礼物。
真不错!松田!不愧是你!
他忽略了自己一身隐隐的臭鸡蛋味儿,颇为得意地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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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你可真是傻透了。”
朗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这么说道。
而琴酒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发作。
“你也别这么生气嘛!”朗姆貌似好意地劝解,“我早就说过,百利的背叛是迟早的事。”
他把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两颗磨掉了表层涂漆的宝石扣子丢到桌上。
“你猜这是真的假的?”朗姆怪笑着发问,“我看不出来,要不,你再问问他?”
琴酒被他激得豁地起身,抓过宝石带着一身冷风迈进旁边的隔音刑讯室里。
百利手脚被缚地坐在稍微干净些的一边,除了脸色略白一些,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琴酒看了他半天,将宝石朝百利丢过去。锋利的边缘在后者的脸上划出几道血口。
“你最好说真话。”
琴酒踱步至他的面前,用枪抬起他的下巴,枪管抵在咽喉上。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百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这个东西,您不说,我都以为没见过。”
琴酒打开了保险栓,子弹已经上膛,而百利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松田也不会所有事都告诉我,”
他慢条斯理地推测着,脸上露出一点气恼和逼真的怀疑,
“他会不会早看出我不对劲了?——很聪明的,这家伙。”
门被敲了两声,朗姆在提醒琴酒别气急了直接把百利崩了。
等琴酒一无所获地再次回到朗姆面前时,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亲手给琴酒倒了杯茶下火。
“Gin,其实,百利的话是真是假,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他指了指森崎留下的那个U盘。
“不管那个叫松田的警察有多能干,警视厅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又有多少证据落到了这帮烦人的老鼠嘴里……”
朗姆阴毒地笑起来:
“他自以为抓到了我们的把柄,那我们,只需要也抓住他的,不就是了?”
他意有所指地往刑讯室看了一眼,又回看琴酒。
“……你当年留下他,总归也是有用处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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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
30号内还有一更!要赶榜的!
第102章 终篇·三
黄昏时分, 松田开着车,沿着高速往家的方向去。
一条短信提示跳了出来。他瞥了一眼,发现是来自香椎的。
[前辈, 可以来这里接我吗?]
下面附注了一个地址。
松田的眉头皱了起来。前面正好是换道的岔口,他把车缓缓停到安全区,拿起手机细看。
地址是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废弃商业楼群。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时,手机界面突然变成了来电提示——是降谷零。
他赶忙接通电话。
“零?有什么事吗?”
零的语气急促而压抑,内容则让他险些一脚踩上油门。
“松田, 他们知道你手里有北野的罪证, 也发现香椎有问题了。”
“香椎他……”
“组织在计划利用他杀了你。”
降谷零把音量压得也很低。松田猜测周围还有组织的成员。他一定是冒险偷偷打这个电话的。
“无论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别去。”
“等等、零!”
松田听着零打算挂掉电话,赶忙拦住他道:
“香椎现在在他们手里吗?”
“……是的。”
松田深呼吸定了定神,语气尽量平稳地发问:“如果我不去, 他们会对他怎么样?”
零陷入了沉默。
尽管是此等境况,松田还是忍不住在此刻笑了起来。
“零, 你这家伙, 难道打算独自一个人连恋人都替我去救吗?”
松田敢打赌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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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好吧。”
波本看着往他车这边走的苦艾酒, 无可奈何地对松田匆匆说道,
“那你一定要小心一些,别轻举妄动。”
他飞快地挂了电话。苦艾酒拉开车门,一边往里坐一边好奇道:“谁的电话?小心什么?”
“快递。轻拿轻放。”
波本言简意赅地回答。
苦艾酒挑挑眉,换了个更符合他们身份的话题:
“百利确认是叛徒了?”她颇为暧昧地打量了波本几眼,“我还以为我听错名字了呢,应该是莱伊或者波本什么的。”
“……哦?”
波本早习惯她那种神秘主义作风, 冷笑着堵了回去,
“那你可以带着证据去找Gin啊。”
两人之间显然称不上多么文明友善, 但在组织里也算是相对融洽的一种关系了。
零还想再多收集一些消息,便试探道:“听说Rum先生也在场?我可还没亲眼见过他呢。”
苦艾酒懒懒地笑了笑。
她可不觉得朗姆会轻易露出真身。
“喔,那这是一个好机会。”她不无讥讽地说,“Gin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干脆直接向Rum投诚吧,说不定升得比莱伊还快一些。”
后者在这两年里协助组织大战M16与FBI,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同期入行的波本虽然也称得上功勋卓越,与之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而且苦艾酒知道这两人关系非常不好。
……借着组织的手帮这边清清叛徒那边打打卧底,赤井秀一能升得不快吗?
降谷零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在后视镜中对视一眼,均露出塑料感十足的假笑来。
-
“他该到了。”
琴酒看了眼时间,阴沉地又拨了拨枪上的保险栓。
百利依然被缚着。虽然这里楼不高,但天台的寒风足以吹彻骨缝。他还穿着在鹤见宅里起居的衣服,被冻得一直哆嗦。
他也依旧一言不发。
或者说,百利尝试向他们解释他真的对松田调查的事情一无所知,但看出琴酒对此已经毫无兴趣,所以他不再说话了。
琴酒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他。
这时,振动从他的衣袋中传来。是他从百利身上搜出来的手机。来电人显示“前辈”。
于是琴酒又向楼下扫视,下方空无一人。
“接。”
他一手按上了外放键,将电话放到百利旁边,一手握着枪,抵上了对方的太阳穴。
百利略喘了几息,尽量让唇齿的颤抖不那么明显。
“……前辈?你到了吗?”
“我快了。”
年轻警察的声音中还是带着那股令人厌烦的暖意。
“你不是说为我订了圣诞礼物吗?就在这附近吧,我要不要顺路去拿?”
“……不,不用了。”百利胆怯地看了琴酒一眼,“先过来接我吧,晚上不是说要去吃刺身吗?”
坐在顶楼背风处听着这对话的朗姆冷笑了一声。
北野和他说过,香椎柊吾和他父亲一样有轻微的海鲜过敏而且绝对不吃芥末,怎么可能安排刺身在晚餐里?
他没有在此时戳破,继续听了下去。
香椎想松田一定是从波本那儿知道什么了。他也希望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提示。
但是松田还是没有挂掉电话,固执地说那个圣诞礼物的话题。
“今天不去拿,之后忘了怎么办?”他带着几分埋怨地说道,“就像我每次和你说什么,你转头就会忘记。”
……
香椎听出来,重点是后面那句话。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前辈,我不会忘的。答应过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
“还有,其实礼物我已经取回来啦。”他轻快地说道,“藏在一个你一直找不到的地方——要是现在就拿到,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吗?”
抵在额角的力道加重了。琴酒眼神中带着怒意与杀意,暗示他不要多废话。
松田第三次问道:“所以,不要我去,是吗?”
松田的声音在颤抖。香椎怕被听琴酒出来,迅速而坚决地回答:“不用。”
-
“……我明白了。”
松田站在楼下的暗角中,往上望着,感觉自己几乎失去对声带的控制。
他放慢了语调,希望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能传达到对方的耳畔。
“那,等我一下,阿柊……我很快就会到。”
松田挂了电话。
他还把手机放在颊侧,仿佛那头还有人在说话。但什么都没有。机身与耳朵的狭小空隙之中,只有寒风如泣如诉的尖啸。
半晌,他收起手机,将冻得发麻的手揣进衣兜,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那个方向与大楼相反。
拉开车门时,一声枪响从背后的楼顶传来。
周围光秃秃黑漆漆的树丛中被惊起数只灰白色的留鸟。它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着,飞向暗沉的天穹。
松田的手捏在车门上,因为寒冷而干燥惨白的皮肤被用力地挤上金属边缘,几乎被割裂。
最终,他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钻进了车中。
车灯照开一片新落下的茫茫白雪。
-
“又下雪了?”
波本嘟囔了一句,抬手开了雨刷。
“今天本来就冷,”苦艾酒也皱眉看着窗外,“为什么处理叛徒一定要到那种地方?”
按照琴酒一贯的爱好,十有八九还是天台。一想到要在这种风雪茫茫的天气里跑到荒无人烟的野楼顶层受冻,连苦艾酒这样的专业特工都觉得遭罪。
“……已经确认是要处理掉了吗?”波本似乎愣了一下。
苦艾酒一边点起一支烟,一边奇怪地看他:“要不然呢?”
“不是还要钓那个警察……”波本说了一半,看着副驾上的苦艾酒,明白了过来。
“哦,难怪请你出场。”
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百利的命啊。
波本笑了一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算是你们入行的前辈吧,”苦艾酒露出一点仅在浅表的人情味儿,“你,莱伊,还有那个男人,一开始不是他带着做任务的吗?”
“苏格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波本这回脸上的笑意大了一些。
“几年前就被喂了鲨鱼嘛。”
苦艾酒想起那家伙叛逃前还给了波本一枪,便也能理解这笑容了。
组织里到处都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包括她自己——苦艾酒着实感到了一丝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