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没能想到的人,由蓝熹微点出来,确实合情合理到令人根本无法辩驳。
就连蓝曦臣,心里也是刹那间醍醐灌顶般了悟。
与其说秣陵苏氏与兰陵金氏相交甚密,不如说是苏涉与金光瑶交好,难怪他有时在金麟台上偶尔还能碰上几回苏涉。
这些年,世人对金光瑶褒贬不一,但是蓝曦臣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相信自己亲身感受,从未怀疑过他。
金光瑶在他这里,不是这样城府极深的人。
而且,蓝熹微的身世在百家之中至今都是秘密,他没与金光瑶说过半句,金光瑶清楚得很,蓝熹微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不会放任不夜天密室那种事发生的。
“不会的,熹微,他不知道你的身世,我与他的情分在那,不夜天他还护着忘机,不会伤你的。”蓝曦臣越说声音越小。
蓝熹微看着他,心下一狠,没再犹豫:“万一最先知道的就是他呢?他当年在岐山深受温若寒青睐,温若寒又与我娘亲相熟,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察觉到了什么去查我的身世又有何难?”
“他护着忘机是因为他知道忘机与你是至亲兄弟,他如果知道我不是,凭什么为了我放弃与薛洋合作呢?”
字字句句皆是有理可循,也皆是剜心沥血。
四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周遭也静得离谱。
打破这奇怪氛围的,是客栈里传出来的争执声。
“我们之前不是在讨论薛洋吗?为什么要吵到魏无羡身上来?”
被点到名的魏无羡一愣,僵硬回身。
“薛洋干了什么?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金凌的声音远不是几刻钟前那么无害,染上了十足的怒意。
“魏婴跟他相比又好到哪去?他们这种邪魔歪道都是祸害,就应该统统杀光!”
“你发这么大火干嘛呀?思追又没说魏无羡不该杀,他只是说修诡道的并非薛洋一种人啊,你有必要摔东西吗?”
“他不是还说了一句话吗?修其道者,也未必是想用它来为非作歹吗?修其道者是谁?你告诉我,除了魏婴还能有谁?”
听到这儿,魏无羡倏地垂了眼,佯装轻松地勾了勾唇,一抬眸,就见倩影忽动,径直朝声源处走去。
见状,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大步,挡在了她跟前。
蓝熹微脚步一顿,广袖中的指尖收拢,凝眸望着他好一会儿,侧身绕过他,踏进了客栈。
她懂金凌为何说出这种话来,也懂他说这种话时的心情,换作平日,她会等金凌宣泄完后,再去和他说不要偏信旁言。
只是,当眼睁睁看着长眸里的光暗下去,感受到他坦然接受了这些不该属于他的恶意后,终是心有不甘。
金凌不可以这样想他。
他是他满心期待的外甥,是在那时种候也愿意为了见他一面,而慷慨赴宴的外甥。
金如兰与魏无羡,不该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小珠画完了倒数第二项大设计作业!!!放声大哭!!!让大家久等了!!!!!
现在的阿羡,其实也挺敏感的,能感受得到二哥哥与微微之间,有着他无法参与的十六年,他甚至只能从旁人的言语之中来捕捉点蛛丝马迹,来看到十六年之间的凤毛麟角,他是想追回微微的,可是敏感如他,确实在怀疑他能凭什么去与二哥哥争,他是知道二哥哥对微微的心思的,也是清楚这个时候的微微,只愿意对二哥哥展露自己的脆弱,他清楚得很,这十六年,他到底是缺席了的,也是错过了的,所以,小珠觉得,你就准备好用一生来弥补你的傻姑娘吧。
微微对感情的分明,从始至终都是没有变过的,喜欢不会遮掩,不喜欢也会直接说清,所以现在的她,在意识到自己还是会心疼阿羡,还是放不下阿羡之后,她是心软了的,更何况阿羡解释清楚了十六年前她最痛的点,这段感情没有背叛没有不忠,也意识到了,她在阿羡心里不是弃子,就如她想的那样,如果十六年的事是真的,阿羡真的选择了温情,那她再怎么放不下,也不会回头了,可是阿羡始终选择的都是她,感情这件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已经浪费了那么多年,不该再继续浪费了,但现在微微,不再是会主动走向阿羡的那个微微了,毕竟当年的痛,当年阿羡到底是没选择与微微一起承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任何事都是这样,所以,阿羡要更努力追妻!!!不然微微真的不会再轻易交付真心啦!!!
第110章 只为你活 “这辈子,阿羡只为你活。”……
“真是让人费解,姑苏蓝氏好歹也是仙门望族,当年魏无羡做了什么,人尽皆知,怎么到你蓝思追说话,立场这么奇怪?难不成还想给魏婴开脱不成?”
蓝熹微提起裙裾刚刚跨进客栈,迎面就是金凌这通恨意十足的话,黛眉蹙了蹙,旋即望向客栈中央。
因着金凌时常来云深不知处找她,蓝思追这些小辈们对他都挺客气,隔三岔五也会一同夜猎玩耍,但金凌到底身份特殊,蓝氏小辈大多还是与他保持距离。
唯独蓝思追与蓝景仪两人,正儿八经地拿他当朋友。
他这样毫不留情地质问,不同以往的佯怒不悦,显然是因为蓝思追的话真生气了。
蓝景仪不愿看他们吵,拉了拉蓝思追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谁想向来温和的蓝思追,在这一瞬,格外反常。
他冷声道:“我并非是想给他开脱,只是建议,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随意下定论。”
“当年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多少修士命丧他手,命丧温宁和阴虎符之下,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难道还不能下定论吗?”
金凌甩袖上前,眼中戾气更重:“他唆使温宁伤我小姨,杀害我父亲,害死我母亲,这仇......”
“阿凌!”
终归,蓝熹微做不到听他继续说下去,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顾不得众人的打量,款步行至他身侧,道:“我与你说过,当年的事并非如世人所传的那样。”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容易冲动,而一冲动,便会口不择言,金凌也不例外。
这些话他确实听蓝熹微说过,可此刻,这些话连带着理智全被他抛诸脑后了。
“并非如世人所传?”
他嗤笑一声:“若世人所传是假,若您不是十六年前与魏无羡纠缠不清,现在又为何替他辩解啊?”
客栈内零零散散有十多人,适才蓝思追与金凌争执时尚还有人敢劝,然而在金凌这句话之后,无一人吱声。
蓝氏小辈听他这样说蓝熹微魏无羡,全吓傻了,金氏小辈以他为首自是不会反驳,是以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欧阳子真。
“金凌,你过分了啊!”
其实根本不用他讲,话一出口,金凌看着褪去血色的如画眉眼,顿时就追悔莫及,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不是的,小姨...我......”
僵着脸笑了笑,蓝熹微垂眼:“你长大了,信你所信,我无权干涉,但是阿凌,当年穷奇道截杀,你父亲是为了救我而死,血洗不夜天,我没能一直护住你的母亲。”
听了她这话,金凌懊恼地摇了摇头,伸手想去抓那截月白广袖,只见面前的人忽地抬眸看来,满目认命般的绝望。
“要恨,你该恨我才对。”
他怎么会恨她?
是知道穷奇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也想过,那种情况下,父亲谁都会救,救下了把他放在心尖的小姨,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也清楚蓝熹微将将的话是不掺杂任何私心的,自六岁生辰,这么多年她都是真心实意地照顾他,甚至把他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蓝熹微爱他,心疼他,而他呢?
如今用那些龌龊下作的臆测来指责她,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来刺她心窝啊?
“小姨,我不是那个意思......”金凌慌了神,磕磕绊绊地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蓝熹微摆摆手,嘴角仍是上扬的,眸中却泛着红,她抬起手,又停在半空须臾,接着落到了金凌的肩膀上,捏了捏:“早些休息,等会儿声音小些,别让忘机听了去。”
话毕,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金凌恍然如坠冰窖。
在场之人,或许会以为蓝熹微没放在心上。
只有他知道,从前都会摸他头的素手,这次没再温柔以至。
......
月色银白如华,落在地上的水洼中,粼粼波光搅碎了深夜的沉闷,令人眼前一亮。
蓝熹微背靠屋脊,三千青丝随晚风杂乱无章地飘动,有几缕贴在脸上,应该是不舒适的,可她没去拨动,只盯着手中的酒盅,喝了一大口。
清酒缓缓淌过喉咙,久未如此放纵酣饮,一盅酒很快就见了底,酒香夹杂着月麟暗香,悠悠转转盈满鼻息。
魏无羡飞身而来的时候,看到月光下的女子,恍如隔世。
风清月明的闲暇时刻,拢在清辉中的月白倩影,也是这样美得不可思议,在压根不值得一提的普通夜晚,吹着姑苏小调,笑吟吟地问他:“喜欢吗?”
现下,那人相貌更甚动人心魄,但神色与姿态早已大有不同,如果不去看那双星眸,认识她的人都能知道,这么多年,她变了多少。
为什么呢?
想到这个答案,他心口蓦地一窒,目光扫到被她放置一旁的瓷白酒盅,努力挤了个笑,坐到她身侧:“喝酒这种事,也不叫上我?”
蓝熹微正兀自出神,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不戴面具的脸俊美无俦,她霎时想到什么,柔声道:“大哥认出你了。”
笑意滞住,魏无羡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颔首应道:“是,不仅泽芜君,江澄...也知道我是谁了。”
半个时辰前她与蓝忘机先后进客栈,蓝曦臣让他对那些话不必入心,唤的,是“魏公子”。
而后他进去,看着满地的狼藉与面色凛冽的蓝忘机,还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环顾一圈,没看到蓝熹微,反是看到金凌一脸要哭的表情坐在凳子上,方知不妙。
当时的蓝忘机显然动气了,寒声质问着金凌:“说话,她人呢?”
金凌没答,红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跑了出去。
甫一,他还担心金凌,想去追,结果听了欧阳子真他们的转述,气得后悔,后悔没教训一顿金凌。
“金凌与思追吵起来了,归月仙子来劝他别信流言,然后金凌他......”蓝景仪说到这,顶着蓝忘机的眼神,不敢往下说,还是欧阳子真接了话。
“他不但不领情,还说大美...归月仙子是因为十六年前与魏无羡纠缠不清,才替魏无羡辩解。”
此话一出,魏无羡气极反笑,长眸睨了眼金凌离开的方向,转身就要走,被蓝忘机一把拉住。
“我去找金凌,你去......”
“谁说要去找金凌?”魏无羡甩开他的手,“他敢说这种话,下次我非打他一顿好的让他长记性。”
蓝熹微对金凌上心的程度,他见了不过几回都能感受到,金凌对她说这样的话,她该有多难过?
还去找他?他没让江澄来打断他的腿就不错了。
蓝忘机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客栈内没看见人,又去客栈外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
回客栈之后,蓝忘机去向蓝曦臣禀明情况,而魏无羡,抱着侥幸的心理,抬头看向屋顶半晌,纵身一跃,终是找到了蓝熹微。
“知道也无妨。”拿起旁侧的酒盅,蓝熹微仰头将最后一口喝完。
魏无羡回过神,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晃了晃空荡荡的酒盅,蓝熹微笑了笑:“现在的云深不知处,多一个人住着,也没人敢多议论。”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望进她眼里,魏无羡勾了勾唇,“归月仙子会护着我这个孤苦无依的人了啊?”
指尖凝住,蓝熹微偏头看来,复杂的感觉再一次盘旋在心头。
她想问,问他是怎么瞧出这份被她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打算,但她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记忆总是在他们重逢后,一遍又一遍地回闪浮现,喜欢一个人的孤勇被人抛弃,热血一点点变冷,使人绝望的爱恋就像无法挣脱的沼泽,禁锢了她的所有。
她不怕疼,却再经不起无止尽的绝望。
很轻地叹了口气,蓝熹微声音有些无奈:“不用试探我了,阿羡。”
身子瞬间僵住,魏无羡看着她眼睛,里头盛着巨恸过后,几乎麻木的平静,疼痛成倍成倍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十七年真的很久。”
不是你身死至今的十六年。
是我们分开的,十七年。
魏无羡垂下了头,声音哽了哽:“我知道......这些年,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哪。”
皎月入云,蓝熹微看了好一会儿,低声呢喃:“那我呢?你敢问忘机,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她的语调比起方才还要温和,可魏无羡听着,只觉得这简简单单几句话,掰开了两人之间厚厚的痂,狠狠揉了个稀烂。
“你这些年......”魏无羡哑着嗓子道,“过得好吗?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别开头,蓝熹微沉默了许久,才答他:“假如有呢?”
“有也挺好的。”
舔了下嘴角,魏无羡强忍着情绪,艰涩开口:“十七年,不论生死,我都没有再遇到过...比你好的人了。”